首页>书库>二月兰>第七章:夜查学生上网 (2)

第七章:夜查学生上网 (2)

学校每天早晨都要出早操,所以很快就被出早操前上厕所的学生发现了,这也是康佳乐的幸运之处,否则,即使不因为摔伤而丧命,在这数九寒天的凌晨,时间一长,已被摔昏过去的他也会被活活冻死的。

好在家长还算情理,看来也深知儿子的网瘾的养成早非一日之寒,没有特别怪罪学校,反而非常感激学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儿子并将儿子送往医院。

这件事的第二天下午,风华唉声叹气地对周文生说:“咱们班里也一定有不少经常上网的,他们现在是初一,住校的不多,我估计那几个白天上课经常睡觉的走读生晚上一定常去上网。倒不如他们住在学校呢,那我们就可以随时检查,而走读,我们可就鞭长莫及了!”

周文生说:“问题只有从根源上着手才能得到有效解决,槐花镇不就只有‘意念速’一家网吧吗?网吧老板允许未成年人上网是违法行为,学校可以举报它,要求政府查封这家网吧,或者勒令其停业整顿,岂不就一了百了了?!何苦我们学校的领导老师每天晚上提心吊胆、奔波劳累,学生、家长深受其害呢?”

风华长叹了一声,说:“你说的办法好是好,但在现实中行得通吗?你这叫书生之见,书生之见啊!”

周文生尽管才毕业不久,却也不会不明白风华的意思和学校的苦衷,也只好苦笑着说:“那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要不我们……我们……我们找个机会……”

周文生的话还没有说完,风华说:“我何尝不想这样!但是,我的顾虑很多,网吧老板不是你我可以得罪得起的,我们去查学生,就是在砸人家的饭碗,人家能听之任之?再说我家就在学校附近,我在这里教学也有几年了,彼此都认识……如果有一个他们不认识的老师,扮作上网的顾客进去……”

“那就我去吧,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再说我是代课老师,大不了一走了之,他们还能把我怎么了?”周文生抢着说。

风华思忖良久,最后说:“看来,也只有如此了,但一定要小心!”

当天晚上,二人吃过晚饭,休息了一会儿,约九点多钟时,就从学校出发,向位于槐花镇中心一带的“意念速”网吧走去。因为要查的是班里的走读生,他们去上网的时间不可能像住校生那样要等到半夜的。

来到距网吧尚有二百多米的距离,风华踌躇不前了,徘徊了好一会儿,风华说:“我是不可能再向前走了, 再向前走万一被认出来,就会暴露目标,这一带不少人都知道我是槐花镇中学的老师,有的还知道我当着班主任,下来就只有看你的了,不要忘了我的话,进去后看到咱们班的学生,只需记住学生姓名即可,万不可打草惊蛇;另外,要尽可能及早出来,你进去后过一会儿我就给你打个电话,你接到电话就说有人找,不能上网了,然后你就乘机离开。”

周文生频频点头,然后他掉转身,挺着胸,迈着大步向网吧走去,一幅无所畏惧的样子,他觉得今天风华的担心有些过分,一切都还不至于那么严重吧,周文生想。

不对,风华不是个胆小如鼠的人,今天他的表现实在有些蹊跷,这一定不是毫无原因的,他是个嫉恶如仇的人,今天他的表现有问题,他不应该这样。对!昨晚二愣所说的话又在周文生耳边响起,“你是公安局吗?”看来二愣都不愿来捅这个马蜂窝,况且没有什么背景的风华呢?但风华好歹是正式老师,是有国家编制的,是吃皇粮的,是国家干部,而且风华在这一带教学有年,和很多学生家长都熟稔,在当地也算有些关系吧!但他尚且如此,而自己一个代课老师,居然来做风华、甚至二愣都不敢做的事,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拿父亲的话说就是“洗脸盆里扎猛子——不知深浅”,想到这里,他不由地怯了下来,手心里也出了汗,心通通地跳了起来,脚有些软,步子也不由慢了下来。他犹豫着又向前走了几步,然而,“意念速”网吧就在眼前了。

网吧门口黑洞洞的,大街上明亮的街灯反而衬得这个门口更加阴暗了,网吧门口如同一头潜伏在角落里准备伺机而出的怪兽,又如一只准备鲸吞任何生物的巨鳄;里面,则忽明忽暗地闪着一些亮光,如荒郊野外的鬼火,不但不能让人觉得明亮,反而使人越发觉得阴暗可怖,偶尔有一两个身影在晃动,但也让人觉得有些缥缈,很不真实,缺乏质感,如幽灵一样一闪而过。

周文生的心被恐惧感攫住也,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转身欲逃,但就在这一转身的当儿,他望到了网吧斜对面的槐花镇派出所和槐花镇政府的大门,尤其是派出所,大门口的荧光灯将门前的一带照得雪白通明,如同白昼,门口悬挂着的写着“POLICE STATION”的牌子,更是被照得亮得刺眼。

来时走得慌,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现在才看清楚了,网吧阴森森的大门距离槐花镇派出所那光明敞亮的大门居然如此接近——简直是近在咫尺。这时,周文生心中的恐惧感被派出所耀眼的灯光一扫而光了,如同早晨太阳升起以后,霞光万丈,驱走了浓云雾霭,大地一片清明亮堂,充满了勃勃生机,面对此情此景,人的心里怎么还能产生恐惧感呢?

于是,周文生勇气倍增,他又猛地一转身,大步走到“意念速”网吧门口,一抬腿,就跨了进去。

门口的“巴台”里面,一个二十多岁左右的女孩正在值班,见周文进来,立即打招呼,“您上网啊!这边请,就在这边吧!”

周文生故意问:“需要身份证吗?”

女孩回答:“那好!您的身份证?……”

周文生向衣兜伸去,但他掏遍了所有的衣兜,都没有找到身份证,只好抱歉地说:“临出门时换了衣服,忘带了!”其实这是他和风华事先设计好了的,不能带身份证,以免让人顺藤摸瓜,找上门来,遗留后患。

“钱!”看到周文生没带身份证,女孩嘴里嘣出了这个字,“没身份证上网要贵一些,还必须先要交付押金,如果有身份证,可以押身份证——您估计上多长时间,还是玩通宵?”

“也就一会儿吧,我想上网查些资料……”周文生下意识地说,突然意识到这样说是非常容易暴露的,赶忙止住,同时把十元钱递过去。

女孩子有些惊异地看了他一眼,同时接过钱,带他向一台电脑走去。

周文生随着女孩,离开巴台,向电脑走去,这时,他才看清楚,在巴台内侧,有几个粗壮的男子在喝酒,周文生看不清他们的脸,只听有个男人说:“二哥今天来了,是给我面子,我要好好陪二哥喝几杯,咱不醉不归,雷子,去,把我那瓶放了好几年的五粮液拿来!”

这时,似乎是被称为二哥的答话了,“放心好了,在槐花镇,有什么事,你就说这里是老二罩着的,保准没事儿,有谁敢动你一指头,咱就敢把他的爪子剁了!”

这时,周文生已坐到了一台电脑前,电脑是已经开着的,他装腔作势地晃动了几下鼠标,然而眼睛却向周围望去,但却没有发现有学生模样的人,从衣着相貌上就能够看出,基本上是二十岁左右的社会青年,也有为数不多的三四十岁的人。“这么大岁数的人也来网吧,可见网络对这个世界的冲击是何等之深!”周文生自言自语道。

周文生环视了四周一圈儿,没发现要找的人,他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但又略有些失望,满打算能捕获一大批,押送回去,在全校师生面前也露一手,想不到却扑了个空,难免使人产生一些失败感,就如同蓄足了力量一拳向一个目标打过去,满以为一拳击中将对方置于死地,不成想却打空了,甚至带得身体也失去了平衡,不由使人有些沮丧。

这时,几个男人喝酒喧闹的声音暂时中断了一下,门口这时也没来新的顾客,大厅里显得相对安静多了,就在这时,周文生忽然听到,隔着一个门帘,里间传来一种难以言状的声音,如笼罩了整个世界的密集的雨丝夹杂着一些粗大的雨点在悄悄地降落,如千千万万的虫子聚集在一起在噬啮树叶,又如一道布满了蚁穴的大堤,正在被暗暗的流水肆虐地浸灌侵蚀……

周文生耳朵一支楞,身体也骤然激灵了一下,他有些恹恹的情绪猛然又兴奋了起来,心脏也不由地狂跳了起来,他猛然从座位上跃了起来,如同猎犬嗅到了猎物的气味,他离开自己的电脑,飞跨几步,就来到了那道门帘前,左手抓住门帘,猛地一扯,“嘶——”地一声,门帘被扯断了一个角,几乎同时,他的身体也就进入了里间。

此时,出现在周文生面前的是一个更大的空间,比外面约大数倍,外面充其量只有二三十台电脑,而这里,至少有上百台。周文生想不到设在槐花镇这个偏远的小地方的这家网吧,居然有这么大的容量。周文生张大了嘴巴,一时忘记了里面令人头昏脑胀的浑浊的气味,这种气味由烟雾气、垃圾食品、酒气,以及其他一些不明不白的腐朽的气息混合而成,遑论其他,仅仅这种气息,就足以使一个健康的,有高尚追求的青少年很快变得萎靡不振、浑浑噩噩、醉生梦死。

再看那些坐在这里上网的“瘾君子”们,与外面不同的是,这里几乎无一例外的是青少年,从十来岁到十七八岁不等,大都如康佳乐一样,面色苍白,两眼红肿呆滞,头发枯槁,一个个如同害了贫血症,又如同迷信的人所说的灵魂被鬼摄走了。周文生觉得自己如同进入了一座阴暗污浊的地下室,或者干脆说进入了地狱,并看到了这样一群幽灵。这时,周文生终于意识稍微清醒了些,他才感觉自己嗅到了死尸的气味,不由一阵恶心,想逃走,但他并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于是,他的目光开始迅速地搜索了起来,然而室内很大,又很暗,而且空中笼罩着浓浓的烟雾,能见度很低,他仔细搜索,发现了本校其他班的几个学生,他向前迈了几步,期望发现自己教的班的学生,但就在此时,巴台处的女孩子赶了进来,质问周文生要干什么。周文生有些慌张地搪塞说没什么,只是想转一转,继续向里面走去;然而女孩拦住了他,二人争执了起来……这时,正在喝酒的几个男子显然听到了二人的吵闹声,只听一个说:“雷子,过去看看!”

很快,一个二十几岁的显得非常蛮横的男青年走了过来,他上下打量了周文生一眼,二话没说,揪住他的上衣领子,照脸就扯了他一巴掌,把他的眼镜都打落了,然后将他拽到网吧门口,猛地一推,同时又踹上一脚,就把周文生打出了门外,一边打还一边恶狠狠地骂道:“瞎了你的狗眼,敢来这里找死!”

周文生的整个身体从网吧门口向外栽去,眼看就要栽倒,却被一个人拼命扶住了,并听到一声惊呼,“周老师,你没事吧?!赶紧走,赶快离开这里,不见你出来,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我就冒险来了,不要和他们纠缠,会吃亏的,走,赶紧走!”

周文生听到是风华的声音,他一声不吭,只是咬了咬牙,将嘴角的血和眼中的泪水一同抹了一把,便在风华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