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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校车里的故事 (1)

一个星期六的上午,周文生没有课,他正在批阅学生的作业,批阅完作业,他还想再备一会儿下周一要讲的课,然后就可以回家了,周末到了,这段时间非常紧张,这次可以好好休息一两天了。

正在这时,政教主任二愣忽然进来了,他一般没事是不来周文生他们的屋的,因为这个屋的三个老师,既不打麻将又不玩儿扑克,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所以他有了时间就常往白娜、校长或者金鑫屋里跑,在那里或玩麻将,或斗地主。

大家都知道,二愣主任从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所以异口同声地问道:“二愣主任,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不知有何见教?”

二愣冲着风华和周文生说:“近来很多学校的校车经常出事故,为了学生安全,上头近来召开了多次会议,不断强调这个问题,我们学校也响应上级的号召,决定周末住校生回家时,由学校老师跟随校车,将学生送回家,这样也在很大程度上能够避免学生打架、谈恋爱、外出上网等问题的发生。校长已经得到确切信息,元旦前省里要下来搞一次大检查,具体检查内容还不太清楚,但不管是什么内容的检查,这段时间不能出问题,这段时间出了问题,那可就是鱼偏要往网里钻,非被逮个正着不可……住校生周末有的不回家,尤其女生夜不归宿,住到男生家里,或住其他同学家,个别还造成了怀孕,影响非常恶劣;有的住校生周末不回家,到网吧玩通宵,甚至被社会上的不法青年胁迫诱骗去干其他违法犯罪的勾当……每当发生这类事情时,学校以为学生已经回到家,家长以为学生还在学校,家长怪罪学校,学校埋怨家长,有时还会因此打起官司来。所以,我们也学习有的学校的做法,用校车将学生直接送到家,再发生什么事,学校也就脱了干系了。高老师、周老师,这次你们是第一组,学校用两辆校车,分东、西两条路线,分别将学生送回去。你们两个一个东线,一个西线,以后其他老师再轮流送。这两张表上分别是两条路线上的学生名单,其家庭住址、家长姓名、联系电话等等有效信息也都清楚在列在上面了,一会儿校车开到学校的操场上,学生在那里集中上车,上了车你们要先点名,人都上齐后方准开车出发。半路上不准学生随意下车,也不允许不三不四的社会青年中途上车,同时老师也要防止学生在车上打架,维护好校车纪律,学生平时在一起住着,难免磕磕碰碰,产生各种矛盾,在学校时不敢过于显露,出了校门有的可能会‘报仇’,这种情况也一定要注意。总之,学生到不了家,老师心中的弦儿就不能松下来,现在社会风气越来越坏,学生也是越来越难管了,一茬赛过一茬,连我都觉得头疼……”

学校其实并无自己专门的校车,只不过是临时雇佣公交公司的车而已。当车辆开进学校的操场时,早已经准备好了的周文生也就赶紧向操场走去。

与此同时,学校也下了课,槐花镇中学的住校生也向操场涌来。学生分成两部分,家住西线方向的上了西线的车,住东线的上了东线的车,看来班主任已经向学生交代好了,大家都知道该上哪辆车,倒是周文生,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该上哪辆车,因为他的家枣树台村,并不隶属于槐花镇,对于这一带的村庄名称及公交车运行路线都是很陌生的,不知道这两辆车哪辆开往东线哪辆开往西线——“应该在车窗上明确写出来啊!”周文生心里愤愤不平地想。情急之中,他只好问学生到底哪辆车开往西线。有个学生随意指了一下就跑了,但是,这两个模样极为相似的车并排着停在一起,所以周文生并没有弄清楚哪辆车是送西线的学生的。老师来送学生,却还要问学生自己该上哪趟车,荒唐不荒唐啊!

好在这里高风华从操场里的厕所出来了,夹着一个包,上了其中的一辆车,然后开始点名,周文生才明白了自己该上哪辆车。

周文生上了车,才发觉学生基本都已经上来了,每个座位上都座满了人,有的学生抱怨周老师为什么才上来,否则车早就开走了。“现在恐怕已经早到家了!”有的学生夸张地说。

于是周文生赶紧点名,这是送学生的老师的第一项重要工作,通过点名确定哪位学生没有上车,是不是丢在学校了,还是私自跳墙跑出了学校,这都是问题,要通过点名及时发现这些问题,然后报告班主任,及时解决。

点名以前,周文生按照二愣交代的办法,向学生强调,点到谁,谁就喊一声“到”,但结果很多学生都没按他要求的那样做,尤其初三的男生,回答“在这儿呢!”还算是比较文明的;有的学生回答“怎么了?”有的回答“麻烦!”,有的回答“睡着了!”更有甚者,抢着替别人回答“他死了!”每当这时,车内的嬉笑声、叫骂声,就乱作一团。连司机和售票员都被逗得大笑起来。只有周文生一个人笑不起来,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他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学生的这种表现给老师丢尽了面子,而且认为司机售票员不是因为学生这种言谈幽默,他们是在笑老师教育无方,管理无能,也表明了这所学校以及学校老师的整体素质很差,而在司机和售票员面前,直接表现出来的是送学生的老师的素质很差。

周文生羞得面红耳赤,气急败坏,但又不好发作,因为这毕竟不是在课上,这是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学生调侃放松一下又有什么错?但他知道学生的这种回答其实是不太尊重自己的表现,自己在他们面前没有任何威慑力,作为老师,这毕竟令人觉得没面子,是无能的表现。没办法,点完名,他赶紧说,“学生都上齐了,出发吧。”希望车一开动,学生能够安静下来。

但就在这时,周文生发现车内多了一个人——霍金辉,他坐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用一顶帽子盖在头上,弯着腰趴在前面座位的后背上,藉以掩人耳目,浑水摸鱼,希望侥幸能够逃过点名检查,因为他不是住校生,按照规定,非住校生是不允许乘座校车回家的。霍金辉的家就在槐花镇的槐树底村,而周文生这条西线车根本不经过那里,周文生第一时间就能断定他乘这趟车不是为了回家,不知是要到哪个狐朋狗友家玩去的。

周文生走到他的身边,用手推他,一边推一边说,“装什么装,你怎么上了这辆车,你又不是住校生?”

霍金辉装作被推醒的样子,说:“靠!我是怎么上了这个车的?我在梦中梦到我爸来学校接我,我上了他的车,醒来想不到居然是这一趟校车!靠!……”

车上的人除周文生外都“轰”地大笑了起来,这时,他见周文生脸上布满了愠色,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说:“周老师,说实话,周末我要去王博同学家,让他为我补课的,不信你问一问他,他可是咱们全校公认的学习尖子,又是三好学生,老师您不信我总不会不相信他吧。我们班主任经常号召我们要王博同学学习;您不是也曾经教导我们要‘见肾思齐’吗?”

“什么‘见肾思齐’!是‘见贤思齐’!”周文生纠正道。

“对,见贤思齐,我要向王博同学看齐,向王博同学学习,做王博式的好学生。”

王博现在就坐在霍金辉身边,他是初三(一)班的学生,的确如霍金辉所说,他是全校的学习尖子,三好学生,优秀班干部。于是周文生目光逼视着王博,想从他的表情里找到霍金辉撒谎的证据。但想不到,王博郑重地点了点了。

霍金辉的双眼笑得眯成了两条缝儿。

“好了,那就去吧,一会儿下了车给家里打个电话,补完课明天早点儿回家,免了家长惦记。”周文生嘱咐王博。

王博仍然机械地点了点头,周文生看了看这个学习很棒却又非常木讷懦弱的学生,仍然有些不放心,对王博的回答半信半疑,却又不好再进一步深究。

车开动了,学生暂时也安静下来了,都坐在了车座上,这时,周文生才发现,整个车上,只有自己一个人是站着的,车内人很多,当然很挤,学生们有的两个人挤一个座位,有的学生坐在另一个学生的腿上,售票员坐在了自己准备的马扎上。车内这么多人,只有自己一个人站着,没有一个学生给周文生让座,哪怕虚情假意地让一让都没有。每个学生上车后都按自己家到学校的距离按规定买了票,而送学生的老师,按规定,是不用买票的,学生一定认为,他们买了票,自然就应该有座位,而老师不买票,就应该站着。周文生知道学生的想法;而公交车上售票员呢,尽管学校和公交公司一定存在送学生的老师不买票的协议,她也一定知道这一协议,但车内平白多了一个不买票的乘客,她也一定觉得这个老师很碍眼,所以也就不会给他好脸色,

没有座位?那就站着,活该站着!

车出了校门,然后猛地拐了一个弯,周文生被闪了一个趔趄,手紧紧抓着车的扶手,才没有跌倒。这时,周文生发现,车内所有的人,学生,包括两个司乘人员,都忍不住笑出声来,有的还不是用眼睛偷偷地看看周文生。周文生更加觉得尴尬,更加觉得没有面子,但又不能要求学生为自己让座,也不好意思像学生那样,和学生挤在一起,那多损失形象啊,自己是老师,是要讲究起码的仪表的。最可恶最让周文生感觉到强烈的失败感的还是自己教的学生也不为自己让座,其实周文生也并不是非要坐,在这种情况下,他更会主动地把座位留给年龄相对较小的学生,尤其是女生,以体现自己作为老师关心学生的品德。但是,自己不坐,他们却不能不让,这是起码的规矩,学生们的素质太差了,在城市的公交车上,谁不懂得为尊长让座呢,而且一般都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槐花镇中学的学生素质太低了。周文生尽管心中很不平,但是,表面上,他还要装作非常大度的样子,竭力向学生表现出一种对坐不坐完全无所谓的样子,甚至对座位完全不屑一顾。

但周文生觉得学生看出他此时的心理了,因为他不时地看到仍然有学生向他投来不怀好意的笑。

车离开学校,再向西行驶几百米,就到了槐花镇的中心地带了,这里最繁华,车辆最多,也最易出问题,但车偏偏就停在这里不走了。周文生问司机为什么不走了,司机说:“我下车有点儿事。”说完下了车,将车门“砰”地关住,就离开了。

周文生的精神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根据二愣主任的要求,车在中途学生不能下车,只有到了学生所在村的村口,才能允许这个村的学生下车。但是,现在,车停在镇中心最繁华的地方,周文生想起来,意念速网吧,就在前边十几米的地方,想到这里,周文生不由气得血脉膨胀,现在,他最担心的就是学生下车前去上网,那个地方他可是再也不想去了。好在,车门都是关着的,除非司机,别人是无法打开的,这让周文生稍稍放宽了些心。

这时,周文生发现,公路中央站着一个五大三粗的大约有三十来岁的男人,脑袋更是硕大方正,两只眼睛发出的光有些呆滞,身体的动作更有些不灵便。此时,他手里正抓着一块砖头,张牙舞爪地谩骂着:“砸老西的车!砸老西的车!……”口齿有些含混不清。

“老憨又在路上截老西的车,老憨又在截老西的车……”几个学生嚷嚷道。

大家都知道,这个显得有些呆傻的人就是槐花镇的老憨,专靠打劫路过槐花镇的外地车辆为生,主要是拦截从山西开过来的拉煤的车,当地人称山西人为“老西”。谁都知道,这老憨智力有些问题,但却又不是个实打实的傻子,而且天生有股蛮力,性子又有些粗野,更重要的是镇上总有一些人经常唆使他,于是他就经常干这种拦路截车索要钱物的勾当。整个槐花镇谁都知道这是个智力不全的人,而且他索要的钱物也不会很多,有些机灵的司机也能够看出来,有时仍出两盒烟就能将他打发了,所以槐花镇派出所的民警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有时他喝醉了,也曾经砸坏了车窗玻璃,砸伤了司机,惹出一些不大不小的事端来。但那些外地的“老西”,谁又敢下车来和他理论,那样还不招致当地一大帮流氓青年群殴才怪呢!“在家千般好,出门一时难”,这些常年跑长途运输的司机,都知道出门在外需要忍气吞声的道理,其实,在很多情况下,他们都能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尤其路过比较繁华的村镇时,公路上遇到一只猫他们都会刹车让路,生怕将猫撞死了惹火烧身。至于遇到交警的检查,比如查超载等问题,他们更知道破财免灾的道理,一般是看到交警挥手发出将车靠到路边接受检查的指令时,司机就会减速将车驶到交警站立的地方,车无需停住,就从车窗伸出手,将早已准备好的一两张百元大钞,交到交警手中,交警随即挥一挥手,就放行了。否则,按照规定,没有哪辆车不需要卸载的,如果那样的话,交警只需打开运煤车的一侧车帮,“哗啦”一声,两三千元就掉地上了,那损失可就大得多了……

今天老憨似乎喝酒了,而且好像还喝了不少,但大家都知道,无论喝多少酒,老憨一般都不砸本地的车,就像他说的那样,只砸“老西的车”。况且在本地经营县内客运的老板,很多是头上长角身上长刺的主,即使有的车主没有多少背景,在当地也多少会有几个朋友的,或者是和当地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熟人,老憨一般是不会去砸的,所以,坐在车里的槐花镇中学的学生们,就如在隔岸观火,自然是有惊无险的;而且,大家脸上还充满了兴奋的表情,因为看来今天又有一场好戏可看了,在学校憋闷了一周,正好借此解一解压抑了一周的闷气。

就在这时,一辆“老西的车”过来了,由于拉着满满一车煤,所以车开得很慢,喘着粗气,由于是从山西翻山越岭、千里迢迢地开过来的,所以车上满是灰尘。这样的车,才适合被老憨这样的人砸,自然,这样的车也禁得砸,砸了一般也惹不出乱子,若是奥迪奔驰宝马之类的名车,车主不是高官就是大款,别说用砖块石头砸,即使给人家划了一道痕,就是砸了他老憨的骨头变卖了,他也赔不起啊!

车驶近了,老憨手持砖头,比划着要砸车的架势,司机随手扔出了两盒子烟,烟滚落到了路边,老憨蹒跚着,如同一个笨重的狗熊,跑到公路边,弯下腰将两盒香烟捡起来,“憨憨”地笑着,装到衣兜里,然后又回到了公路边。

很快,又一辆车开过来了,这辆车的司机很机灵,当他看到老憨挥舞着手中的砖头的样子,知道这只是村镇里的一个憨傻的人,一般并不能对自己构成什么真正的威胁,也比较好对付。他很聪明地将车开向了路边,装作害了怕被迫停车的样子,这时,老憨以为司机在他的威胁下要停车了,这样的话,自己就可以大大地勒索一番了,以往就曾经有过这样的例子。老憨兴奋地又“憨憨”地笑了起来。然而车内的司机尽管做出要将车停在路边的样子,却并未减速,当车头开过老憨所在的位置,又猛地加速了,既而嗥叫着,屁股冒着黑烟仓惶地逃离而去。

老憨勃然大怒,嗷嗷叫着向前追去,但他被满身的肥肉拖累着,怎能追得上正加速拼命逃离的汽车?他没跑几步就像发狂的牛一样大口地喘起气来,眼看着他与汽车的距离越来越远,于是他再猛跑几步,然后竭尽全力将手中的砖头向汽车掷了出去。砖头虽然追上了汽车,然而早已成了强弩之末,只是轻轻地擦在车的后车帮上,如同花脚蚊子叮在了大象的屁股上,根本没有什么感觉。汽车继续加速,不一会儿就拐过槐花镇中学前面的那一道弯,随即就消失了。

公路两旁的人们都哄笑了起来,有的说:“老憨草包,老憨不行……给你个女人你也……”

老憨不知是因为遭到大家的羞辱,还是酒劲儿上来了,此时显得面红耳赤,他边抹脸上的汗,一边开始在路边兜起了圈子,寻觅着什么,周文生正疑惑间,只见他从公路边沟里翻捡起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将石头揣在背后,站立在公路当中,瞪着血红的眼睛,注视着从不远处驶来的又一辆“老西的车”。很快,车驶到了近前,老憨冷不防地举起早已藏在身后的石头,狠命地向汽车砸去。“啪”地一声,卡车一侧的挡风玻璃就被砸碎了,粉碎的玻璃碴子将司机的脸都划破了,很快就渗出了血来。然而司机仍未敢停车下来与老憨理论,只是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继续向前开去,很快就拐过前面的弯消失了。

就在“老西的”车窗玻璃被砸碎的同时,公路两边的人群同时发出了欢呼声,校车内,槐花镇中学的学生们,也同时为老憨喝彩,有两个女生甚至还热烈地鼓起掌来。获得了全胜的老憨如一个凯旋的将军,显得格外自豪。

这时,村里走出来一个约四十来岁的汉子,看到这一幕,喝斥着将老憨轰了回去,公路边的人群也就安静了下来

就在这时,周文生突然听到车后排有几个学生在低声地嘀咕着什么,“快点,快点……”他听到有学生紧张地这样说。他下意识地转过身去,这才发现,车尾部,车窗的玻璃有一块被推开了,有个学生正在通过窗口往下跳,就在周文生紧跑几步试图将他抓住时,学生已经跳了出去。周文生喝令他回来,这时,周围的学生开始为这个学生开脱,说他下车买吃的东西去了,要回家了,中午很多同学没有吃饭,打算回家了吃家里的饭,白娜承包的学校食堂的饭实在吃腻了,每天的菜不是土豆萝卜干,就是水煮大白菜,周末晚上回去后谁家的母亲不给炖肉炖鸡?起码也会给做油煎荷包蛋。肚子饿得咕咕叫了,但是车却停在这里不走了,司机好像死了,所以我们几个委托一个人下车为我们大家买点吃的,点补点补。

学生说的合情合理,周文生也不好硬加反对,再说,学生已经下车了,车门打不开,自己不可能也像学生一样从车窗里跳下去将他抓回来吧,况且,如果自己下了车,车上的学生都跑了,就更糟糕了。周文生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跳下车的学生向一个百货商店跑去,无计可施;然而同时,他也就放心了,因为他的确是到商店买东西去了,虽然也不一定是去买食物,但起码不是去上网。周文生知道自己现在的注意力不应该再放在那个学生身上了,自己目前的当务之急是看好圈在里面的这群“羊”,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他命令学生将车窗玻璃关好了,然后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车窗,他知道,车门学生现在是不可能打开的,只要把车窗看好了,学生就不可能离开车,而只要他们不离开车,他们就在自己可控制的范围之内。

时间不长,这位学生回来了,这次周文生看清楚了,这是初一(一)班的一位个头瘦小学生,周文生虽然叫不上名字,但还算有印象。他提着一个硕大的塑料袋,看来学生们没有撒谎,他是为大家买食物去了。

还没等他走到车窗前,车内靠窗的一个学生就将车窗打开,然后接过外边的同学的塑料袋,再将袋子交给霍金辉,然后霍金辉开始分发这些食物,袋里的食物有火腿、罐头鱼、牛肉干、方便面、烧饼、鸡腿、饼干,还有饮料,极为丰盛。这些食物很快被车后面两排的几个男生瓜分完毕了,有的男生还把自己手里的食物分给几个女生吃。车内很快弥漫起浓浓的香味,没有食物可吃的学生眼巴巴地瞅着那些大吃大喝的学生,馋得直咽口水。看到这情景,周文生想笑,又觉得有些可悲,为那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家大吃大喝的穷学生感到可悲,更是为自己。自己一个月二百四十元,一天的工资怕连只鸡爪子都买不出来吧,哪敢这样海吃海喝。当然,也不排除有的学生家长并不是很富裕,但却舍得给学生花钱,“再苦不能苦孩子”,勒紧裤腰带也得让孩子吃好,不能让孩子在外面受委屈了。现在的农村,“穷家富养”的孩子也很多,这样的孩子,没有多大的家庭背景,却又娇生惯养,一般情况下,学习也不会很好,以后即使混个大学毕业,也很难找到比较好的工作,打工又不能吃苦,那只有继续啃老了,这样的孩子,前景最可忧虑。

吃饱喝足了的学生,有的打着饱嗝,有的开始犯困了,仰在车后座上打起了磕睡。就在这时,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踮着脚,来到车前,看了看,然后敲起了车门,并一声不断一声地喊。然而没有人搭理她,于是她便继续敲,无奈,周文生打开了车门附近车窗的一块玻璃,伸出头去,问她有什么事。

老太太说:“这趟车是不是要去罗家坎村。”周文生说:“对,罗家坎村是这趟车的最后一站,您有什么事吗?”

老太太非常高兴,说:“这是去罗家坎村的车?这个车去罗家坎,我娘家就是罗家坎村的,那好,我这儿有二十斤肉,想请你们谁给捎到罗家坎我侄子家,快要过阳历年了,我们把猪杀了,给我侄子捎去一点儿,我侄子名叫二蛋,车上有罗家坎的人吗?……”

周文生知道,在农村里,经常有人请班车捎东西的,这在乡间是习以为常的事,他本人虽不是罗家坎的人,也从未去过罗家坎,但他知道,这车上的学生中有四个是罗家坎的,因为他手中的学生名单上都写得明明白白,有一个还是初一(三)班的,他自己教着的学生,名字叫李欣悦,是自己这个班学习成绩最好的学生。另外三个学生好像都是女生……周文生翻开学生名单查了一下,然后念了这三个女生的名字,这三个学生,其中一个也姓李,好像是李新悦的堂姐,因为周文生似乎听李新悦说过一次,他初二有个堂姐,那想必就是她了;另外两个姓刘,没有一个姓罗的。

周文生有些难以理解,既然村名叫罗家坎,那为什么却没有姓罗的,于是便问车下的老太太。老太太心思全在盘算如何将她的肉托人捎走,对周文生的问题只是心不在焉在回答道:“反正就叫罗家坎,自古以来就是这么叫着来着……听老人说很早很早以前这里倒是曾经有两家罗姓村民,据说是这个村庄的坐地户,但后来不知是搬走了还是死绝了,倒是后来因为逃荒搬到这里来的姓李的与姓刘的两大姓占了村里的主体。”

周文生不再询问村庄名称的源渊,他对老太太说:“这是槐花镇中学的校车,车里的人全是学生,有两个姓李的,两个姓刘的,让她们把东西捎回去,应该没有问题。这还不是顺手帮忙的事吗?”

“我辈儿大,村里姓李的孩子们很多管我叫姥娘,姓刘的孩子大多得喊我老姑。”老太太兴奋地说。

于是周文生便喊着四个学生的名字,让他们帮老太太将肉捎回到本村二蛋家,周文生觉得这种举手之劳的事,老师又说了话,他们毫无疑问是不会拒绝的。

但这四个学生转过头看了看老太太,没接腔儿,然后就又将脸掉回去了。

周文生怀疑他们四个人没有听清楚自己的话,于是单独点着名,问他们谁把东西替老人捎回去,然而,四个人还是没人理会他,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周文生的话。

周文生有些恼了,大声说:“你们四个,不管谁,或者一起,将这二十斤肉替老人捎回去,二蛋,你们一个村的,应该认识吧。”

这时,老太太踮着脚,通过车窗,将头伸进车内,一边用目光搜寻着,一边说:“你们小,可能不认识我,我娘家是罗家坎村,我是罗家坎村的老闺女,你们小,可能不认识我,罗家坎村姓李的孩子该叫我姥姥,姓刘的喊我老姑。我给我侄二蛋打电话,让他在村口的路边等着,不让孩子们为我提着受累,你们下了车只需把肉交代给他即可……”

说完,老太太拿出手机,打起了电话。她向侄儿说完后,又将头探进车内,看看周文生,又向车内搜寻着,寻找应该称她为老姑或姥姥的孩子。

尽管老太太有手机,仍然没能镇住这四个孩子,他们知道,老太太使用的手机,一百元能买两个,或者没准儿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现在手机算什么,大街上讨饭的叫化子都带着手机呢。四个学生没有一个人搭理他们这位姥姥或老姑。

这时,周文生真的火了,大喊一声,“李欣悦!”

那三个初二的女生他没有教过,不给面子还情有可原,况且又是女生,周文生也不好向她们发火,这个李新悦就不同了,不但自己教着他,自己对他抱的期望很高,他是班里的三好学生,班干部,他们的班主任高风华说下学期班里的团委会成立后还打算让他担任团支部书记呢。这样自私自利的团支部书记,如何作党的优秀接班人中呢?

听到周老师的喝斥声,这次李欣悦的身子颤动了一下,周文生确信他是听到了,但他仍然不予理会,显然是在装聋作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