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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周老师面临的困境

月考过后,距期末就不太远了,各年级逐渐进入了期末复习阶段。可是因为曾经耽误过不少课,周文生所教的初一(三)班的语文课还未开完。

“必须抓紧时间赶完进度!”周文生暗暗地想。

当他这天上午来到教室,学生起立,他回礼后,后面却有七八个男生仍然站着,他不知为什么,说:“都坐下啊!”这几个男生听了偷偷一乐,立即坐下了。这时班长孙丽娜脸涨得通红,倏地站起来,胸脯一起一伏地说:“我们老师让他们站着呢,嫌他们上课捣乱,你怎么让他们坐下呢?我们老师不给我们上课了怎么办?”

周文生一怔,不由想起了上次考试事件的教训,于是赶紧说:“既然是班主任让你们站着,那你们还站着……”

学生们“轰”地一声笑了起来,那几个男生只好又不情愿地站了起来,孙丽娜这才得胜了似的坐下了。

下午没课,周文生正在办公室批改作业,高老师又跑部去了。风华也不知哪去了,半天不见了,他平素从不乱跑,除了工作,就是读书,尤其是历史书——对了,最近他好像经常往蓝兰她们办公室跑,想到这里,他觉得五脏六腑被什么东西撕扯了一下,一阵揪心地疼痛,胃里似乎有一股酸水直往上冒。

正在这时,恰好风华回来了,神情有些严肃,他坐下来,郑重地说,“周老师,坐这儿。”他指了指对面贾老师的椅子,说:

“咱们面对面好好谈谈, 工作上的问题。”

看着风华郑重的表情,周文生心里不由有些发毛,已经觉出一定与这几天班里发生的事儿有关,但仍然故作镇静地说:“有事尽管说,老同学嘛!”

“那我就直说!”风华似下定了决心似地说,“我觉得你在对学生的管理上存在不少问题,爱的太多,缺乏严厉的态度,太过松散,这样下去对学生、学校以及你自己都是非常不利的,我是过来人,对此有深刻的教训——血泪般的教训,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学生会让你欲哭无泪——哭?你哭都找不到坟头!作为老同学,我不希望你重蹈我的覆辙。”

“不至于吧,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我们付出了爱,学生必然会以爱来回报我们的,教育学原理都将此奉为经典,你不会不知道!”周文生理直气壮地说。

风华冷笑一声,说:“你别纸上谈兵了,我由于读师范时学习成绩非常好,一毕业就留在了城厢中学,学校也很重用我,一开始就让我当了班主任,那时我就是按这种理论来指导自己的教学与管理学生的实践的,结果呢?结果被害惨了,我给学生爱,给学生尊重,给学生自由与民主的权利,最终怎么样?最终结果是班里学生失控,我被学生集体赶下了讲台,不得已才调到这里的。你以为我不爱学生?你以为我不懂教育法,不知道不准体罚学生的规定?对学生的体罚我是不得已而为之!”

周文生想插话,风华用手势制止了他,“听我说完。”

“人类是有劣根性的,是有奴性的——全人类都如此,东方人,尤其中国人,奴性尤为强烈,中国几千年的封建专制统治和文化浸淫,进一步加强了中国人的这种奴性,所以中国人只适合专制的管理手段,给他们自由民主的权利,他们是受用不起的,那样最终会引起天下大乱。康南海就说过,“中国人智识不甚高尚,是无能力享受民主资格的……”当年做学生时,我对这句话异常反感,但当了几年班主任后,我深刻地感受到这句话简直是真理,是极为深刻的。中国人,就像鲁迅先生所说的那样,在能做稳了奴隶时代做奴隶,连奴隶都做不成时,或者像绵羊一样跪地弯腰引颈受戮,或者铤而走险当暴民,总之中国社会一直未出现具备健全的公民意识的社会主体。有什么样的土壤就会长什么样的草,并开什么样的花结什么样的果,在一个奴才占主体的社会里,怎么可能实行民主政治?无论是奴才还是暴民,只有专制政治才是最适合的,否则必然会乱得不可收拾!”

“当然,我并不是让你对学生施行法西斯手段,但你必须做到一手拿糖果,一手拿鞭子,这有点类似于西方的胡萝卜加大棒的政策——看来奴性并非中国人的专利。每个人身上一般是既有主人性又有奴性的,只不过不同人这两种成分所占比例不同罢了。对于主人性,可用糖果笼络之,而对付奴性,糖果是无效的,甚至还会起反作用,这时,你就必须高举着你的鞭子。当然这鞭子最好不用,高超的驭手总是高举着,但很少用,必要时可虚晃几下,起到震慑作用即可,但是,迫不得已时也只好狠着心抽打一顿了。

“鲁迅先生读私塾时,寿镜吾先生就有一把戒尺,但是不常用,咱们上初中时学过,还记得吧。著名作家毕淑敏女士有一篇散文《孩子,我为什么打你?》,有段话说得非常深刻:……你像一匹顽皮的小兽,放任无羁地奔向你向往的草原,而我则要你接受人类社会公认的法则……为了让你记住并终身遵守它们,在所有的苦口婆心都宣告失败,在所有的夸奖、批评、恐吓以及奖赏都无所建树后,我被迫使出最后一件武器——这就是殴打了。

“说得更具有理论高度一些,可拿古代儒法两种治国方略作比喻。成功的方略往往是二者共同使用,无论外儒内法还是外法内儒抑或说是隆礼重法,儒与法必须兼而用之,单一的方法往往导致一个政权很快倒台……”

“但《教育法》和《未成年人权益保护法》都有明文规定,老师不准体罚和变相体罚学生……”

“那都是扯淡!”风华有些激动,一句脏话脱口而出。

“一些自诩为教育家、法学家的冒牌学者,每日枯坐书斋,闭门造车,片面强调对学生权益的保护,让他们到基层实践一番,不出半年,他们一准儿都会推翻自己原来的理论的。其实,中国从孔夫子开始形成的戒尺打手心的方法,是一种最文明最人道的体罚方式。惩戒不可或缺,包括必要的体罚,一味地强调学生权益,张扬学生个性,甚至一提到体罚就大声喝斥这样做压抑了学生的个性,不利于素质教育,这样只能将中国的下一代培养成毫无社会责任感,自私自利的小霸王。其实,中国传统教育方式中有很多经验值得我们批判性地继承和借鉴。现在有的所谓 新观念教育家为了标新立异,恨不得一棍子将传统教育方式打死,从而彰显自己理论的新颖独特,殊不知这种理论家是极不负责任的。当然对于国外先进的、真正有利于提高学生素质的教育方式,我们要学习吸收,但不加鉴别,照抄照搬是极为有害的。你知道不?据报导,对人权极为重视的英国,也正提议以法律的形式规定有限度的体罚,其部位、所使用的器具、程度等都有明确的规定。和中国传统文华非常接近的日本、韩国,则一直没有明文规定禁止体罚。”

“对学生爱总不会有错……”

“你说的很对,但爱并不等于软弱可欺,更不等于放纵,严厉也是一种爱,或是爱的另一种表达方式。所谓‘雷霆雨露,皆为天恩’,‘以霹雳手段,现菩萨心肠’”。

“人往往是很不自重的,你总是一味地爱、温暖、关心,时间久了他们可能会对你没大没小,和你称兄道弟,打打闹闹,你觉得和学生打成了一片,亲密无间,从而自鸣得意和学生处好了关系。实际上,到了这个份上,你已经处于危险的边缘了,因为这时你对学生已丧失了任何威慑力量,这时,你在学生面前不能犯一点儿错——而一点错不犯是不可能的。这时只要你犯一点儿错,比如你对某个学生略有偏爱而对另一个稍有疏远,你讲课时偶尔出了一处小错误,你和学生说话时不慎使用了粗鲁的言词,立刻就有可能被他们揪住小辫子不放,这样的事出不了几次,你再进教室时,就会发现不久前还和你嘻嘻哈哈的学生大都对你已不再友好了,甚至与你怒目而视,进而就是公开在课上给你捣乱。这种急转直下的情况有时快得令你吃惊,令你伤心透顶,等你发现,善心未必有善报后,已经大势已去,一般情况下,到了这种地步,就如同洪水决了堤,已经无可救药了,还是那句话,到时候你会欲哭无泪的。

“那些对学生比较严肃的老师,学生往往既敬且怕,因为有威慑力,老师一般性的错误不至于引起学生的围攻,相反,这样的老师偶尔向学生露出一点笑脸,学生往往会大受感动,作文里都会写上。”

“但魏书生、李镇西……”

“你是魏书生?你是李镇西?关羽关云长可以单刀赴会全身而退,而我们这些虾兵蟹将就别逞这个能了,否则必然是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但我还是想按我的做……”

“看来你也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和当年的我一样。好,人都是注定要跌几次跟头的,这样可能对自己的成长更有利,因为只有摔痛了才会牢记教训。但老弟千万别摔得再也站不起来了!”风华换了一种轻松、亲切的口气,“为此,送你两句话:和学生保持距离,态度庄重公平,认真备好讲好课——期末考试成绩上不去我可不答应。”

这次谈话,最终无果而终,谁也没能说服谁,这倒还在其次,给周文生最大的感觉是,背后似乎有一双眼睛在时刻盯着自己,无论课上还是课下,自己的一言一行随时随地都有人掌握着,并在第一时间汇报给班主任高风华。那么,这个人是谁呢?对了,一定是班长孙丽娜,谁都知道她是高老师的心腹,她的确也经常到办公室向班主任汇报班里的各种情况,自己就亲眼见过好几次,不是她还能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