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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文友会

春节过后,周文生的身体渐渐康复,但留下了特别怕冷的的毛病,所以多半个寒假,他几乎没有出过门。元宵节前两天,他决定到县城的自考办找几本书,自考法律本科去年十二月份已报名,因为对文科的东西特别自信,他一次居然报了四科。代课期间工作的紧张以及发生的其他意想不到的事件,使他几乎没有复习,甚至书都没有买全。自考办高老师几次打电话说书已购到,但周文生却一直没有去取,现在已进入二月份,离四月份的考试只有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了,如再不抓紧时间复习,今年的第一炮肯定得放哑了,到时候四盏大红灯笼高高挂,这对于对文科非常自信的周文生来说将是何等的打击与羞辱!

上午十点左右,周文生来到了富坪县城。

春节过后的大街有些冷清,然而做各种生意的小摊小贩却不放过任何一个挣钱的时机,都在开张营业。在通往自考办的那条狭窄的弄堂里,田师母的杂货铺前一个顾客都没有,师母不在,田老师正和墙角两个修自行车的粗壮男子说笑。

看到田老师,周文生忽然想起年前曾有个计划,利用春节放假的时机跟田老师学一学书法。

田老师的颜体字在全县闻名的县一中也是响当当的。但一中的领导并不把兢兢业业的田老师当回事,他们心中不快时还会拿他出气,但每当学校有重大活动需要悬挂拿得出去的标语条幅时,校长总说,“还是请老田写吧,他的字连省里的领导都夸呢,还问是哪里请来的书法家写的呢!”尽管如此,也没能保住他在一中的位置,新的校长上任后,还是把他一脚踢了出去,这样,他被迫离开待遇较好的一中,到县教研室作了名无所事事的语文教研员。

从此田老师的书法特长无处发挥,工作又清闲得很,憋得发慌,技痒难耐,于是每年腊月底便在街头卖开了对联。此时田老师绝无在街头卖杂货的尴尬,只见他挥毫疾书,笔走龙蛇,往往墨迹未干就有人抢购,田老师手忙脚乱,额头渗出细汗,有时不留心鼻尖涂上了墨汁也毫无察觉。

对于田老师卖对联,开始田师母是极力反对的,因为年前太忙,杂货铺正缺人手。对老婆言听计从的田老师在这件事上居然来了驴脾气,壮着胆子偷偷干了起来,田师母发觉后怒气冲冲地前来兴师问罪,见生意异常火爆,便不再干预,只骂了句:“看王八蛋烧包的,想干就干吧,死活我可不管!”一会儿却打发大学放假在家的女儿去帮忙,后来还央求生意上的熟人批发了些对联,让田老师去卖,自己这边的货摊在年前也很忙,但仍然独自苦苦支撑,经常累得腰酸背痛的。没办法,现在两个孩子一个上大学,另一个高中很快就要毕业,正处在花钱的节骨眼上。这时,田师母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当年自己代课时能转国办,此时夫妻二人挣工资足可养家,也就不用上街受这份洋罪了。

周文生象当前的绝大多数大学生一样,上大学时,注重的是外语和计算机,对于传统的中国书法非常轻视,甚至对此缺乏基本常识,学校近年来对此也重视不够,这对于师范专业的学生基本教师素养的形成已产生了非常不利的影响。在这两个多月的教学实践中,周文生深刻感受到自己的这一缺陷严重影响到了自己在学生中的威信,对教学效果来说也非常不利。充满了美感的板书对学生也是一种无声的、潜移默化的影响,能润物细无声地提高学生的审美水平。作为语文老师,自己在这方面其实是不合格的,周文生深深地意识到了自己在这方面的差距。所以去年冬天本打算寒假期间到县城给田老师帮帮忙,同时跟他学一学书法,但突如其来的疾病打乱了这个计划。

周文生和田老师打过招呼,来到二楼的自考办,高清素老师已经来了,这是个中等身材、面容姣好、和蔼可亲的中年妇女,说话的口气柔和、细腻、亲切、富有耐心,使人不由地对其产生信赖感。她在将省自考书店寄来的书交给周文生时,顺便问了一句:“你在槐花镇中学教书,是吧?”似乎有些明知故问。

“对呀!”周文生回答道。

“那你一定知道那里有位姓马的代课老师了?”

“当然!那您怎么知道的?”周文生反问道。

“他是位老自考生了,大专、本科都是从我手里毕的业。”

“原来如此!明白了。”

“你觉得马老师这人怎么样?”高老师的口气有些郑重。

“很好啊!他是槐花镇中学公认的好人,怎么了?”周文生有些疑惑地问。

“嗯……他没电话,现在又没开学,我和他联系不上,你如果见了他,告他一声儿,就说我找他有点事,让他到我这儿来一趟。”

“有事?”周文生随口问道。

“对!”高老师笑了笑,“让他一定来一下,就说是我说的。”高老师叮嘱道。

“没问题。”周文生说。

当从自考办下来后,看到田师母的杂货铺前仍无一个顾客,田老师正在翻一本《周公解梦》。“看来田老师也闲得无聊,何不趁此机会向他请教练习书法的诀窍呢?”周文生暗暗地想。

谈到书法,田老师骤然兴奋了起来。

“诀窍自然是有的,那就是勤学苦练,“笔冢”的故事听说过吧?……当年王献之学书法时,其父送其十八缸水,什么时候用完了就学好了,这种勤奋精神是学好书法的基础和根本,如果学书法有诀窍的话,那这就是最主要的诀窍。当然,要练好字也是要讲方法的,这也非常重要。在掌握了书法艺术规律的基础上,勤奋练习才可事半功倍。”

说着,田老师将《周公解梦》扔到一堆散放在地的袜子上,同时从地上寻了根小柴棍,当作笔在弄堂的墙上写了起来。

“中国书法起笔收笔都讲究藏锋,起笔欲左先右,欲下先上;收笔时也要注意回锋,从而将笔锋藏在里面……

“……竖,分垂露竖和悬针竖……”说着在墙上画了一个重重的竖,末尾肥大厚重,似垂露欲滴;然后划了一上粗下细,末尾尖削的竖,似针尖悬垂。

“勾有勾的写法,横钩似鸟回视其胸……”

“初练写字,最好还是用软笔,因为只有软笔才能体现汉字的各种细微的变化和要求,更好地体现汉字的神韵,学习者才能真正体会到汉字美的内涵。而硬笔字很难体现这一点,所以初练写字最好还是用毛笔,当前市场上各种硬笔书法字帖泛滥成灾,误人子弟,危害极大……”

弄堂口那两个修自行车的男子发出吃吃的窃笑声,田老师鄙夷地瞟了他们一眼,继续说,“学书法也是讲天赋的,我认识一个文盲,字写得极漂亮,问他写的什么字,他却不认识……”

告别田老师,穿过县城最繁华的中兴街,再从公安局旁边的胡同向南一拐,就来到了南街。南街当年是富坪县最繁华的地段,据说当年康熙皇帝去五台山路经富坪时就曾经从南街穿过,而且在这条街上看上了一个富商人家的女儿 ,并将其纳为妃子,可见这条街当年的繁华了。但时过境迁,当年车水马龙的南街现在却衰落了,近几年兴起的中兴街和北街却成了县城的中心。但如果仔细辨认,会发现路基上随处都是历经几百年风雨却依然岿然不动的巨大石条,以及街两旁字迹漫灭的石碑,还有那破落不堪的门楼,这一切似乎都在向人们透露着南街当年的繁荣。仍设在南街的一些机构主要有县文化馆,县文联,破落的大礼堂,快要解散的县老调剧团——新华书店也设在南街的一棵巨大的槐树下。

巧得很,周文生来到新华书店时恰好遇见了正在这里埋首“蹭读”的老马,便将高清素老师的口信告诉了他,他听了有些疑惑。

“有什么事呢?”老马问。

“她没说,我也没好再问,你去吧,高老师现在正在自考办呢!”周文生说。

临走时老马回过身来,郑重地说:“市文联的陆一鸣老师今年元宵节前后要回老家富坪一趟,我们打算邀请陆老师在吴志全老师家举行一个小型的茶话会,交流写作经验与心得体会。这是个很好的学习机会,我将通知咱校所有的语文老师,希望大家都能够参加,正月十五上午八点,在咱校门口聚齐,我带大家一起去。”

老马虽穷困潦倒,却因为发表过几个“豆腐块”,早已是市作协会员了,自然和市里的很多作家保持着密切联系,他们所有人的电话号码和家庭住址都被老马记在一个本子上。举办各种形式的文学活动,虽对其生活毫无帮助,而且非常消耗精力,但他却总是乐此不疲,于是他的生活也便更加的穷困潦倒。

“十步之内,必有芳草;五户之邑,必有猛士”,人们可能不信,在槐花镇中学附近一个依山傍水的小村庄里,就有一位很有天赋的作家,这就是老马提到的吴志全老师,对此周文生亦早有耳闻,只是一直没有拜会过此人。他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国文学热时期的狂热追梦者,同时也是这个时代造就、遗留下来的可悲的牺牲品,当年中国这种文学青年千千万万,然而成功者毕竟寥寥,当年他们风华正茂,三十年光阴弹指一挥间,如今,他们开始步入老年,仍然一无所有,空留下满头白发。

吴老师在文革期间读初中时就表现出很高的文学天赋,高中时更是玉树临风,才华横溢。当时这种天赋主要表现在批判大会的发言稿上,据说在他十六七岁时就能站在全公社群众大会上发言,痛斥阶级敌人妄想变天的阴谋,连两千多年前的“孔老二”都挨过他的批。高中毕业后最初当过一段时间的代课老师,因此很快他就由批判者变成了被批判对象。后来到新疆建设兵团当兵三年,期间曾借调到军分区宣传科任宣传干事,但最终还是因为各种原因复员回到农村当了农民。回村后他当过村支书,被借到县文化馆当过创作员,期间创作的一部反映“四害”的剧本曾流传一时,后来因无法处理好与领导与同事的关系,于是他“不为几十元钱折腰”愤而辞职回家,继续当他的农民,并在业余时间潜心写小说,躬耕田园而无怡然之乐。

此时,已经是改革开放的时代了,已经娶妻生子的老吴迫于生活压力决定去挣钱,“富贵如可求,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为此他卸过煤,放过牛,养过猪,跑过传销,甚至当过小偷,然而日子依然拮据。当然在这期间他并没有彻底放弃他的文学梦,总是忙里偷闲地写些稿子,兴致勃勃地将它们邮走,也曾经发过几篇小说,有的还获得了某些大奖,获奖证书邮来了不少,甚至省作协还给他发了会员证。只是这些东西都不能当钱花,开始老吴还拿这些东西炫耀于人,最后被吴师母一股脑儿地扔进了灶膛。老吴忙不迭在抢救,总算将那张省作协的会员证抢了出来,然而却已经烧焦了一个角,老吴用塑料胶布将它仔细地粘好,揣在内衣口袋里,从此这个会员证再也不离老吴半步,终于避免了葬身火海的命运。总之,在市文学界,人们都听说富坪县有一个农民作家吴志全,而村里人却只知道有一个整日神神道道的“坐家”吴疯子。

后来幸而有几个高中时的同学逐渐升到了县市领导的岗位,他们有一天不知哪根神经受了什么异常的刺激,或许是看到了老吴发表到市报上的几篇文章了吧,当了解到当年的这位大才子生活异常的困难时,约定帮他一把。他们不但为他发家致富出谋划策,甚至给予实质性帮助,这样吴老师总算供儿子读完了大学,毕业后还是在他那些老同学的帮助下为儿子在城里找到了合适的工作。

正月十五上午,周文生早早吃过早饭,骑车赶到槐花镇中学时,老马和另外几个语文老师已等在那里了。老马的神情似乎有些不自然,看到周文生来了,目光躲闪了一眼,然后低头说了声:“走!”,就带头向吴老师家走去。

十几分钟后,大家就来到了吴老师所在的双河口村。吴老师早已站在门口迎接了,这位作家朴实得象个农民,不,他本来就是个农民。

这时,从屋里传出一阵爽朗的大笑声,老马忙问:“已经来了?”

“已经来了!”吴老师答到。

大家进了屋,客厅正中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两旁各有一个素不相识的中年人,俨然地陪着,下首,贾志高俯首帖耳,殷勤端茶递烟。一路上连他个影儿都没见着,大家以为他又跑部去了呢,想不到他却提前来到了这里。

不用说,这位老者就是大名鼎鼎的原市作协主席、富坪籍老作家陆一鸣了,这名字对周文生来说可谓如雷贯耳。陆老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即在文坛崭露头角,后来成为本省山药蛋派文学的奠基者,是国家一级作家,并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周文生读过他的很多小说,如《村东村西》、《婚姻大事》、《谷雨前后》、《狗皮袜子没反正》、《奔腾的大沙河》等,对陆老的为人为文很是崇拜,一直希望能向这位同乡的前辈作家当面请教,想不到多年的愿望今天居然成了现实,真是三生有幸。

坐在陆老右边的一位五十大几岁的中年男子,个头儿不高,但显得睿智、干练,双目炯炯有神。吴老师口气略显平淡地解释道:“这就是我的老同学,这次和赵老一块儿来看我……”

他就是本市原副市长,市作协名誉主席张永清,他与吴老师高中同学三年,属莫逆之交。毕业后也是先当代课老师,但他把握住了这次机会,在教学过程中打下了较扎实的文化基础,一九七七年冬,高考恢复,他顺利搭上了恢复高考后的首班车,成功地考入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县政府作秘书,从此仕途一帆风顺,乡长、乡党委书记,局长,副市长,他可谓富坪县代课老师中的佼佼者。

听说他也有代课的经历,在座的所有代课老师不经意间同这位副市长拉近了距离,交谈也开始随意起来。

陆老左边那位三十几岁的略显瘦弱的高个子男子,就是本县的宣传部常务副部长孙新,他是县里派来陪同陆老的。

听吴老师介绍完毕,大家开始坐下喝茶,想不到吴老师家居然有很多名茶,什么龙井、铁观音、信阳毛尖等,应有尽有,这都是吴老师在参加各种笔会时顺手牵羊带回来的。

中国茶文化源远流长,文人墨客无一不嗜茶如命。吴老师拿出一盒信阳毛尖,随口吟道:“茶,香叶,嫩芽,慕诗客,爱僧家,碾雕白玉,罗织红纱,铫煎黄蕊色,碗转曲成花,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洗净古今人不倦,将至醉后岂堪夸……

吟完后,吴老师喊正在书房做作业的女儿出来为大家斟茶,门帘被挑开了,一个体态修长的姑娘走了出来,周文生吃了一惊,“这不是吴文烨吗?她怎么在这里?……”正思忖间,吴老师向大家介绍了自己的女儿。

“原来是书香门第,家学渊源,怪不得吴文烨作文写得那样好呢!”周文生想。

“我穷了一辈子,穷怕了,穷得做梦都在为钱发愁,所以就让儿子学经济, 挣大钱;至于这个女儿 ——”吴老师骄傲地说,“叶儿极有文学天赋,我就让他完成我这辈子未完成的文学梦!”

吴文烨恭恭敬敬地给大家斟茶,轮到周文生时,她脸上不由泛起了阵阵红晕,纤纤玉手微微有些颤抖。这女孩子实在令周文生琢磨不透,她在他面前,既落落大方,又娇羞无限,这种相互矛盾的状态怎么会同时出现在同一个女孩子身上呢?同时,周文生觉得自己在这位女生面前总有些胆怯、畏惧,甚至有些狼狈不堪。作为一名老师,在自己的学生面前,怎么会表现得如此局促不安呢?在讲台上侃侃而谈,慷慨陈词的豪气哪里去了?难道它们也被眼前这个柔弱的女子降服了吗?

这时,大家边喝茶边闲聊了起来,蓝兰忽然提出了一个问题,“陆老师,在您的带动下,极为偏僻落后的富坪县成长起来了一个作家群,以至于引起了文学界的极大重视,而且用您的家乡洼里村来命名,被称为“洼里现象”,并逐渐成为近几年文学界热烈讨论的话题,毫无疑问,您本人对此是最有发言权的,请您详细谈一谈好吗?”

陆老竭力抑制着笑容,呷了一口茶,谈了起来,“任何真正有伟大成就的作家,内心深处都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根’的情怀,否则,作家是不可能成长为文学的参天大树的。例如,鲁迅的小说里表现的,很多是关于“故乡鲁镇”的风土人情,茅盾的很多重要作品总是笼罩着浙江乌镇的水乡景色,巴金的名著经常出现故乡成都的那座沉重的大宅门,现代陕西作家群笔下总离不开那片贫瘠苍凉的黄土地……

“这种根的情结,在作家幼年时期就开始积累了,童年的感受,故乡的印象,对于一个作家是非常重要的东西,正像母亲的的语言对婴儿的影响。这种影响和作家一同成熟着,可以影响他毕生的作品。它的营养,像母亲的乳汁一样,会长久地在作家的血液里周流,抹也抹不掉。这种影响是生活的,内容的,也是艺术形式的,它们都不自觉地有个地方色彩。

“‘富坪不富,富坪不平’,富坪作家群出生于太行山贫瘠落后荒凉的‘洼里’,但他们热爱这片养育了他们的土地以及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他们深深植根于这片土地,并为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写作,如同太行山的红枣树,因为将细密的根系深深地扎入这片土地上,吸收了这片土地丰富的营养,所以到了秋天才能结出累累硕果……”

周文生问:“如何提高学生的写作水平?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

吴老师插话了,说:“如何写文章,这是教不会的,‘诗有别材,非关学也’,同样,文亦有别材。其他科目,掌握基本步骤和要领,就可以学好,写文章就不同了,即使将写文章的法则掌握得很好,写出来的文章也可能非常平庸,同样,有的人根本不懂作文法则,但写出来的文章却非常出色,古今中外,莫不如此。屈原、李白、苏轼、曹雪芹、鲁迅 是谁教出来的?沙翁和拖翁享誉世界,是谁教出来的?越是伟大的作家越不是教出来的……”

“你吴志全更不是教出来的!”老同学张永清不失时机地揶揄道,引得大家一阵哄堂大笑。

吴老师笑了笑,继续说下去,“既如此,学生作文水平的提高关键在于学生是否积极参与,当然,是在大量阅读,丰富的生活基础上的参与。每个学校,至少每个中学,都要举办一个文学社,办一两个文学刊物,以此为核心,吸引学生,推动学生积极地写作。”

在座的几位老师异口同声地赞同,并决定开学后成立一个文学社,最好同时办一个文学刊物。

“该叫什么文学社呢?” 大家都在思考着。

“太行!”有人说。

“感觉有点远了,有点当年抗战时期的味道。”

“小草!”

“太俗了。”

“新苗。”

“也不好。”

“我看就叫“二月兰”文学社!”周文生突然插了一句。蓝兰的脸顿时飞起两朵红晕,赶紧低下了头,没有人发现她表情的突然变化。

听了周文生的建议,大家顿时安静了下来,看来这个新奇的名字也引起了大家的关注,情感深处的某根弦似乎被拨动了一下,引起了大家的共鸣,片刻之后,大家不约而同地说:“还真行!这就是我们内心深处萌生已久却未能说出的名字,这事就这么定了!一开学,就成立‘二月兰’文学社,条件成熟,再编印《二月兰》周刊。”

这个问题告一段落,人们开始在笔会上朗读自己珍爱的作品,张永清市长朗诵了诗歌《南柯子·神仙山》:

天高风云淡,

信步神仙山。

十里深壑响山泉,

更有悬崖石屋飘炊烟。

千亩松涛风,

万簇黄花鲜。

极目东南山变川,

方知险峰寸草亦盈天。

诗风清新淡远,格调俊秀飘逸,韵律铿锵有力,给人的感觉如同重阳登高而一览众山小。

吴老师评论道:“在我们的学生时代,大家的文学视野比较单一,接触最多的其实只有毛主席诗词,长期地耳濡目染,使那时很多人的诗风深受其影响,就拿这首《神仙山》来说吧,那自信雄迈的豪情,那磅礴的大气,到处都可折射出领袖诗的风神。

陆老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慢吞吞地说:“老弟,这首词是你刚当上市长时我们故地重游时写的吧?如今我已退了,你也上二线了,恐怕我们是再也写不出这样的诗喽!”

接着,吴老师读了他的《一个行刑手》。

…………

此文是吴老师一生最得意的作品,当年发表后,在全省文坛引起了很大反响,文中大量运用心理描写和意识流手法,因而很多人猜测作者应该是一位年轻的现代派作家。周文生也曾读过此文,如不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此文出自一位农民作家之手……

老马朗诵了几年前非典期间写的散文《枣花》,当时学校被封闭,全体教职工被困在学校近两个月,因为没有上课,所以这两个月代课老师一分未挣到,搞得大家心灰意懒的,而老马因为发表了这篇文章,在精神上总算获得了某种补偿,所以不但不失落,还很兴奋,后来此文被多家报刊转载,并多次获奖,老马更因此风光了一番。

临近中午了,吴师母早已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菜。文人风流,诗酒文章,文人是离不开酒的。文人的各种集会,什么笔会、茶会、诗会、书会,往往都会以的酒会的形式告终。有酒助兴,文人才神思飞扬,飘飘欲仙;才越发放荡无羁,玩世不恭;才会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才会嘻笑怒骂皆成文章,几千年来中国文人和酒的关系可谓剪不断,理还乱。文人的德行与丑态,文人的才气与愚蠢,文人的浩然正气与卑贱委琐,文人的清醒警世与醉生梦死,都同时能在酒中得到体现。

开始,大家还是你来我往,一板一眼地相互敬酒,逐渐地,一个个酒酣耳热,推杯换盏,甚至声嘶力竭,呼叫笑骂。老作家真是海量,记不起他喝了有多少酒,大家不敢再劝,他可是年逾古稀的老人啊!然而他依然未醉,不依不饶地和大家猛干海喝。

吴老师的酒量却很小,几杯下肚便脸红耳热,语无伦次。可能因为今天高朋满座,心中高兴,他仍不断地喝下去……不一会儿,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灰,大家终于意识到他已经醉得很重了,都不再和他喝。然而他又一次为自己斟满了一大杯,酒从杯里溢到了桌子上,又从桌子流到了地上。倒完酒,他将酒瓶随手扔到了地上,然后端起酒杯,两眼直直地盯着陆老,说:“陆老师,今儿我敬您了!但我要把话说明,我反感你!” 众人大惊,要知道,连省里的领导见到陆老都是非常尊重的,一个农民作家怎敢如此不敬?然而他已醉得很重,大家已劝不住。

“你今儿个一来就批评我死要面子活受罪,批评我不说……不去……不去求你,是不是?……我不求你难道你就不知道?你装什么傻?当年你在位时不知道我是个农民?你不知道我是在饿着肚子写作?你今天才知道我是个农民?你今天才知道我穷愁潦倒?大家都是文人,有些话不能说,不需要说,说了就没意思了,如果你真有心帮助,难道还用我说?如果你不愿帮助,我说了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自讨没趣?陆老,不,老陆,毫不谦虚地说,我比你强,我比你更有文学天赋,如果我有你那么优越的条件的话,我的成就会比你大得多……你想我们老百姓,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哪里有精力、有心情搞什么鸟文学?今天你退了,假惺惺地跑来看我,并责怪我当年不求你,责怪当年我死要面子活受罪,陆老啊,你真令我心寒,更令我反感。你,还包括你——”他指着张市长,咆哮道:“都是心理变态者,你们假惺惺地来看我,其实只不过是来寻求心理上的宽慰与平衡,从一个失败者身上寻找你们即将失去的优越感……狗屁!什么他妈的农民作家,这不啻是对我的嘲弄与讽刺!”说着,他从内衣口袋里掏出省作协会员证,撕了个粉碎,然后,端起酒杯,仰头一口喝了个精光,将酒杯“啪”地扔到地个摔了个粉碎,老泪纵横,号啕大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