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镇上一个跟随鬼子前来一起扫荡的名叫刁三的铁杆汉奸,带领几个鬼子和伪军,拎着一包炸药,来到石碾跟前,然后将炸药放到碾盘下面。将炸药安放停当后,汉奸狗颠狗颠地跑到日军指挥官跟前,做出一副邀功请赏的样子,媚笑着说:“太君,枣林凹的情况,我的统统的熟悉,在这个群山环绕的小村里,能养活这么多人口,除了地里有田,山上的枣树,还有就是因为这个碾子。这碾子被称为神碾,从这个碾子上磨面碾米,得到的米面大大的多,所以这个小小的村庄,才能养活这么多人,还养活了很多八路军的后方机关人员。只要将这碾子炸了,这村庄就完了,八路军就不可能藏在这里了,藏在这里没吃没喝的,会统统的饿死。”
听到刁三竟然向鬼子的指挥官使出如此歹毒的诡计,石匠突然睁开眼,对着汉奸怒目而视,口中发出呜呜哇哇的声音,忽然又啐出一口污黑的血,吐到了汉奸的脸上。
这时,汉奸这才看清了绑在碾子上的石匠,于是指着石匠,向鬼子指挥官说:“这个,土八路的干活,这个碾子,就是他做的,说要炸掉碾子,他就急了,他最知道这碾子的神奇作用了。炸掉碾子,村里就不能藏八路了,太君,咱赶紧动手,炸掉的干活,太君们都离远一些,我的现在就引爆炸药,咱别的不会,破坏个东西什么的,还是最擅长的。这个绑在碾子上的土八路,也就不给他解开了,我送他和他做的碾子一块上西天。”说着,就要弯下腰,准备钻进碾盘底下引爆炸药。
“刁三,你的,过来,你的,对皇军大大的忠诚,不过,我想多知道一些关于这个石碾的情况,你们的老祖宗非常的聪明,我的,非常的佩服,你的,详细地讲一讲!”鬼子指挥官止住了汉奸。
刁三便将关于这个碾子的事向鬼子指挥官详细地说了一遍。
“哟西!”鬼子说了一句日本话,然后抬起头,望着天空,又用汉语说了起来,像对着大家讲一个故事,又像是自言自语。大致意思是说,他家本来世世代代是汉学世家,所以他早就听说过中国的石碾,也听说过中国的五色石的传说,他极倾慕中国文化,要不是因为战争,他也许像自己祖祖辈辈的先人们一样,也成为一名出色的汉学家了。但战争却使他最终读了帝国军事大学,成为了一名军官,然后被派到了中国,由于是一个中国通,所以官职提升得很快,四十不到已经成少将了。最后,他说;“我喜欢中国文化,这碾子是中国农耕文化的标志之一,得留下来,不能炸掉,什么时候实现了大东亚共荣的理想,这碾子既能为大日本碾米磨面,又能为大东亚各族提供粮食,就不要炸掉了,留下它,等着让它为大东亚共荣效力。”鬼子指挥官仍然仰着头,看着天空,非常自负地说着。
可刁三好像没听清这位鬼子指挥官的话,或者是因为他的注意力仍然在如何炸掉石碾上,当鬼子指挥官停止了说话,他又弯下腰,又一次要钻进碾盘下,好引爆炸药。
鬼子指挥官勃然大怒,大喝一声,“八嘎!难道你听不懂中国话吗?没听到我不准炸掉碾子的命令吗?”
刁三赶紧从碾盘下钻出来,一边向鬼子指挥官点头哈腰地鞠躬,一边说:“哈依,太君说不能炸掉,那就不要炸掉,一切听太君的!”
忽然,鬼子指挥官又哈哈大笑了起来,指着刁三的鼻子说:“知道你们中国为什么亡国吗?就是因为像你这样的愚民太多了,你们将你们祖宗留下来的好东西都破坏了,怎能不亡国,哈哈!滚吧,不过我警告你,你要是胆敢破坏这个碾子,我就用我的军刀削掉你的脑袋,记住了吗?滚!”说完,鬼子指挥官朝刁三的腿上踹了一脚,又哈哈大笑了起来。
刁三继续向鬼子指挥官点头哈腰,同时谄笑着说:“是的,太君,太君说不炸,那就坚决不炸,一切听太君的!”然后就如同一个挨了主人一顿打的狗一样委委屈屈地跑到一边去了。
最后,鬼子按照小木匠所供出的秘密,押着木匠和石匠上了马头山的山顶,好在,转移到山上的村民与八路军后方机关人员,已经有了准备,及时地转移到其他地方去了,鬼子最终也是一无所获。气急败坏、恼羞成怒的鬼子,决定在马头山的山崖,处决一直不肯屈服的石匠。石匠趁敌不备,跳下了悬崖,所幸被半山腰的树枝挂住,没被摔死,后被一位到山上放羊的老汉解救了下来。
石匠成了枣林凹方圆上百里人尽皆知的英雄,小木匠则成了人人唾骂的汉奸,老木匠也因此背上了汉奸家属的罪名,不久在羞病交加中死去了。
抗战胜利后,逃亡在外的小木匠被抓住,后被押回了村里,抗日民主政府以汉奸罪判处小木匠死刑,执刑地点就选在了石碾旁边。枪声响了,小木匠一头栽倒,头磕在碾磙上,血汩汩地流出来,将整个碾盘都染红了。
就在这里,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一个汉子骑着马,来到村口,然后飞身下马,快速扑到石碾前,众人一看,原来是石匠回来了。他看到倒在石碾上的小木匠,大喊一声:“兄弟啊,你就这样去了,你死得好惨好苦好窝囊啊,都怪我,都怪我,舍不得毁了这盘碾子,要不,咱哥俩拉响手榴弹,炸死在碾子下面,好歹也成全了你的英名,你也算是轰轰烈烈,你爹也不会被全村人戳脊梁骨,背负着汉奸的骂名抑郁而终啊!大叔对我多好啊,我对不住你们啊!”石匠一边哭一边诉说着。
“你是抗日英雄,怎么如此为一个出卖了大家的汉奸说话呢,我们知道他爹对你好,从中作媒,让你娶了老婆,但你也不能没有立场啊,木匠是个叛徒、汉奸啊!”代表政府执行小木匠死刑的一个军官义正辞严地质问石匠。
“别这样说,实际经过只有我清楚,小木匠在碾盘下几次要拉响手榴弹自尽,他是个死都不怕的英雄好汉。但是,鬼子的酷刑他受不了啊,你们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让你们被烧红的烙铁烙一烙身体试一试,你们,包括你们……”石匠的身体转着圈,指着所有的人,喊道:“让烧红的烙铁将皮肉烧得冒着烟发出焦臭的气味试一试,有几个能顶得住,就是铁打的汉子也受刑不过啊。小木匠是个好人,他不愿向鬼子说出村里的秘密,他不想当汉奸。虽然他的确说出了村里的秘密,但并没有造成实际损失,一个人都没有因此而伤亡,大家为什么就不能原谅他呢。他不想当汉奸,更不想向自己的父老乡亲开枪,当上伪军不久,他就找机会开小差逃跑了。想不到,今天,他还是被他仍然深深热爱着的乡亲抓住,并被打死在了这里。唉,小木匠,你死的窝囊啊。”石匠仍然在大哭。
一边哭,石匠一边走上前去,他看到小木匠的眼睛仍然在圆溜溜地睁着,一边擦着小木匠血迹斑斑的脸,一边说:“大哥知道你死不瞑目,知道你死的窝囊,在区小队,大哥是党员,大哥是你的领导,由大哥替你说了这句公道话,你就合上眼去吧,兄弟,我的可怜的兄弟!大哥一定会将你好好安葬,每年清明,大哥都会到你的坟上去给你上坟,给你带去你最爱喝的枣杠子酒,让你喝个痛快。兄弟,你安心的去吧,是大哥对不起你,都是大哥毁了你的一世英名,要不,你就是全村人人景仰的烈士,在村里,世世代代都受人尊重。兄弟,你老哥不说你是汉奸叛徒,也不说你的骨头软,你在老哥心中,永远是英雄,老哥理解你,你打心里不想当叛徒,你就闭上眼吧,你的眼不闭上,老哥心里更难受啊!”石匠一边诉说,一边轻轻地将小木匠的眼皮抹平了。
“你别这样说了,看在你是抗日英雄的份上,没把你怎么样,若再这样说下去,现在立即把你也抓起来,治你一个同情汉奸的罪名。小木匠既然向敌人供出了我军的秘密,并穿过伪军的军装,无论是在什么情况下,无论如何受刑不过,都是不允许的,你别为他找借口,那是丧失民族气节的行为,枪毙他,是罪有应得,你不必老这样同情他!你说他受刑不过,那为什么同样受刑的你,却没有叛变呢?不能再同情叛徒汉奸,注意你的党性!”前来监刑的那名军官说。
“哈哈哈哈,正是因为我也同时和他受过刑,我才理解他同情他啊,我那时是咬碎了好几颗牙齿,咬烂了自己的舌头,才没有将八路军的秘密说出来啊!好了,过去的事不说了,同情汉奸的罪名,咱可担当不起。”接着,石匠又低下头,面对死去的木匠,沉痛地说:“兄弟,是哥哥对不起你,怪我自己抢了你的手榴弹,俺当时想保住这盘自己制作出来的石碾,是俺的私心害了你……”说着,石匠突然抽出别在腰间的手枪,对着石碾,“啪啪啪”地开起枪来,直到把枪膛内的子弹都打光了,方才罢休。
子弹打在碾子上,只激起了一阵灰色的粉尘,粉尘过后,无论碾磙碾盘,几乎连一点弹痕都没有留下。石匠好像通过冲石碾打了这几枪,发泄了一些怒火,情绪缓和了一些,他将枪别回到腰里,说道:“兄弟,走吧,你还是入土为安吧,大哥送你最后这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