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质彬与彭淑贤走到黄三家门口的时候，发现黄三老婆正站在路边向周二伟家的方向张望呢，看到两个老师，便远远地打招呼：“这么快就下来了？统计完了？在我们家耗了一个多小时，怎么在他们家才过了十几分钟就结束了？老栾呢？”

彭淑贤与文质彬对视了一下，彭老师回答道：“栾大哥说不用我们调查统计了，他让我们给他留下一张表，他说他自己替周二伟家填，然后就让我们下来了，人家是村干部，他的话我们怎么能不听？嫂子你有意见可以向村委会反映，不要怪我们……”

想不到，黄三妻子不但没有怪罪两位老师，反而“啪”地啪了一下巴掌，继而哈哈大笑道：“这就对了，人家关系好得很，哪里用得着你们替人家填，人家想怎么填就怎么填，愿意填多少就填多少，看着吧，这次村里的贫困户肯定又有周二伟家，低保户也有他家，咱永远摸不着，咱可没那么大本事……周二伟这个大王八，今天又得被绿一次。不过人家不嫌丢人，周二伟女人养汉的事，全村大人小孩都知道，人家已经不瞒着了，已经成明的了，也不嫌臊了，真把人笑死了……”女人兴奋地说着，唾沫星子飞溅。

文质彬对这个又丑又爱搬弄口舌的女人有些莫名的厌恶，他看了看她那黑黄色的脸和干瘪的胸脯，心说：“你想养汉也不具备条件啊，就你这长相，哪个男人找你？你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

就在这时，文质彬发现，周慧敏端着个脸盆，从家里出来，向下走来。

黄三女人“啪”地又拍了一下巴掌，压低声音，指了指周慧敏，显得极为神秘地对两个老师说：“看！看！看到了吧，我说的没错吧，那个养汉老婆把她的闺女打发出来了，这样老栾才方便与她干好事啊。”

不一会儿，周慧敏走了下来，她低着头，红着脸，快步走了过去，连个招呼也没同两个老师打。

文质彬本来打算同她说句话，以打破尴尬，但看到人家根本没有同自己说话的意思，便也不再自讨没趣了。

然而，黄三女人却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问道：“小敏，这是去洗衣服啊？”

“嗯！”周慧敏一边回答一边向前走。

“你们家不是有洗衣机吗？”

“这是在洗衣机上洗过的，我妈让我到清水河边再摆一摆，河里水宽绰，摆得净……”周慧敏快步向前走去，很快，拐过前面的一个弯，不见了。

“看！多会说啊！不过，会说的不如会听的，会听的不如会看的，会看的不如会琢磨的，她哄鬼吧。俗话说，有什么娘，就有什么女，这闺女以后也学不了好，老师，跟我说说，她在学校勾搭男生不？我听我家大龙说，在学校她总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有好多男生在追她呢……”黄三女人说。

“不知道！”文质彬冷冷地回答。

“对了，老师，你这么年轻帅气，又有文化，也可以去找找小敏她妈啊！别看她是村里的庄活主儿，心却高着呢，村里的土老百姓找她，她还看不起呢，除了当官的，有钱的，你这种有文化的公家人她也喜欢，没准儿还会让你白睡她呢……”黄三女人嘻笑着说，一边向文质彬抛着媚眼儿。

文质彬觉得像吃了个苍蝇一样恶心，看也不再看她一眼，冲彭淑贤说：“彭老师，这儿这么热，咱们下去，找个树凉儿，一边歇着一边等栾叔叔吧。”说着，转身向下走去。

学生家长居然向孩子的老师说出这样的话来，即使非常泼辣的彭淑贤也颇感意外，她看了黄三女人一眼，不知说什么好，便也转过身，随着文质彬向下走去。

黄三女人讨了个没趣，一时呆呆地站在那里，显得非常尴尬，看到两个老师走远了，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骂道：“穷酸样，装他妈什么正经，好样的你当和尚啊，一辈子不沾女人，永远别结婚！”然后，将胳膊一甩，骂骂咧咧着，快步向家里走去。

过了十二点，老栾才晃悠悠地下来了，他有些抱歉地向两位早已等得心焦难奈的老师说：“让二位老师久等了，上车，我拉你们回去，吃小鸡炖香菇。”说着，用摇控打开了车门。

文质彬与彭淑贤咽了口唾沫，赶紧上了车，一边问道：“香菇是昨天你们家的吧？”

“那当然，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嘛，咱种了这么多香菇，村委会还用得着到外边买不成？”

轿车开得飞快，转眼间就回到了清水湾村村委会，这时，老师们与村干部黑压压的一群人，正在戏台上围着大圆桌吃饭。三个人下了车，疾步走向戏台，急欲吃到梦寐以求的小鸡炖香菇。

“今天真他妈倒霉透顶，老栾风流去了，害得我们连午饭的点儿都没赶上，小鸡肉肯定早被吃光了，唉，命不好啊！”彭淑贤一边暗自叹息一边走上戏台，挤到锅边一看，果然不出所料，锅里哪有什么鸡肉，连一根鸡毛都没见到，香菇倒是海得很，几乎还有半锅呢。

“妈拉个巴子的，王八操的老栾，遭天杀的，你舒服了，可把我们害惨了，我日你祖宗！”彭老师从锅旁边的一个桌子上拿起一个碗，从锅里抓起勺子，一边盛香菇，一边在心里暗暗地诅咒着，把老栾的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然后，盛满了菜，她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口，一边嚼着一边来到了饭桌旁，把碗放在桌上，同大家一起吃起来。一边吃，她一边冲同事们抱怨道：“我和文老师回来晚了，你们把小鸡肉吃了个精光，一点儿也没给我们留着，也太不像话了吧。”

“什么？小鸡肉？哪来的小鸡肉？还小鸭肉呢！我们什么都没见到。在这个村下乡，算是倒霉透了，连一锅粥都不给你熬，还想吃小鸡肉？你做梦去吧，总司令。”一个老师回答道。

“真的吗？”彭老师有些半信半疑，然而怒气已经消了一些。

“当然是真的了，如果我们将鸡肉吃光了，桌子上得有鸡骨头吧，你看有一根吗？我们同你一样，也吃的是素炒香菇。”另一个老师回答。

彭老师终于信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这种菜还不如前几天的大烩菜呢，有猪肉、豆腐、粉条，吃着挺香，哪像这种素炒香菇，吃着一点味儿都没有，吃到嘴里像嚼干柴禾。”

“可不是嘛，一点儿吃头也没有，还不如炖土豆、炒白菜呢，可是，上级偏偏让村里种这些东西，还种了这么多。昨天，栾志民卖了不少香菇，剩下的一些残次品，人家不收，就处理给了村委会，炖了让下乡的老师们吃。”一个村干部说。

“你胡说什么？香菇可是好东西，营养丰富着呢，能降三高，预防心脑血管病和糖尿病，治疗癌症，在以前，村里的老百姓谁能吃上这东西？今儿炒了满满一大锅，让大家海着吃，你阿弥佗佛吧！”段书记插话道。

“反正我就是觉得不好吃！”刚才那位村干部说。

“我也觉得不是很好吃，不吃了！”田书记的妻子英子插话道，一边说一边放下了碗筷。

“香菇如果不用肉炖，吃着的确没意思，如果嫌鸡肉贵的话，用猪肉炖也可以，或者做成火锅，也不错。”彭老师说得头头是道。

“肉炖香菇固然好吃，然而却不是很保健，香菇尽管是一种非常有益于健康的蔬菜，但也有一个显著的缺点，就是嘌呤含量比较高，肉的嘌呤含量也高，在一块儿炖的话，那嘌呤就更高了，吃这样的菜，容易造成高尿酸，害处是很大的，能引起痛风不说，对肾脏的损害也很大，少儿与老年人，更要慎重，如果弄成了尿毒症，那可就完了。”段书记娓娓而谈，简直像个营养保健专家。

“段书记，既然这样，你们还见天让老百姓种香菇呢，中国人都吃成尿毒症了，就怪你们的过！”不知谁插了句话，逗得大家笑了起来。

就着香菇，吃了一个馒头，文质彬就觉得吃不下去了，然而碗里的香菇还有少半碗，扔掉吧不太适合，倒回锅里更不可能。“唉，这时候如果有一锅粥，就着香菇喝上一碗，兴许这半碗香菇也就不至于剩下了。”

文质彬向周围搜寻了一遍，哪里有粥。正好田书记吃完饭，就要离开了，便冲他喊道：“田书记，熬绿豆汤了吗？”

田书记瞅了瞅文质彬，指着戏台角落里那好几件矿泉水回答道：“不是买了那么多矿泉水吗？喝水不就行了？”说完转身离开了。

文质彬知道田书记是个吝啬鬼，熬绿豆汤怕花钱。他看了看那些矿泉水，心说：“购买矿泉水供这么多人喝，一天不知花多少钱呢，可是，如果熬一锅绿豆汤，只需几把绿豆，或者再加半斤小米，就能熬上一大锅，充其量花个三五块钱，孰省孰费？这个田书记难道是个傻子不成？”文质彬百思不得其解。

“可能，他就是因为烦自己这两天老提熬绿豆汤的事，他听腻了，所以他偏偏不给熬。难道他同十五六的中学生一样，也有逆反心理？你让他上东，他偏向西，你让他打狗，他偏撵鸡？”想到这里，文质彬不由哑然失笑，心中的气闷顿减，他走到那一摞矿泉水前，拎起一瓶，拧开盖子，无可奈何地喝了起来。

就在这时，文质彬忽然觉得有个人走到自己身边，悄悄地对他说：“质彬哥，我妈已经熬好了绿豆粥，她让我告诉你，中午到家里喝呢，快，跟我走吧。”说着，她深情地看了文质彬一眼，转身向戏台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