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就在这时,几只手电光晃动着照向了这里,突然,一个人喊道:“在这里!”随即,几个人猛地扑了过来。

“质彬哥,他们来了,你快跑,不要管我!”栾小青大喊道,一把将文质彬从自己身上推开了,然后在黑暗中,摸索着找自己的裙子,想穿到身上。

“这个臭流氓,勾引我的未婚妻,他妈的,今天我打死你!”一个粗壮的男子猛地扑上来,一把揪住文质彬的头发,将他提了起来,然后拳打脚踢起来。

又有几个手电光照了过来,落到了栾小青几乎全裸的胴体上,几个男人赶紧转回了身。一个女人哭喊着扑上来护住了栾小青的身体,嘶哑着说:“小青,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丢人啊,快……”

等栾小青穿上了裙子,栾志民转过身,几步走到小青面前,抡起巴掌,狠狠地打了女儿一记耳光,骂道:“丢人现眼的东西,你跳到清水湖里去死吧,你个贱货,深更半夜地跑到这里会野男人,要不是你的手机在我手里,还真想不到你跑这儿干这种丢人事呢,你还有什么脸活着,去,赶紧跳湖去啊!”

“我早就不想活了,妈,你别拉着我,我现在就去清水湖,死给他看!”栾小青此时倒不哭了,也不再觉得羞耻,她想从母亲手里挣脱开来。

“闺女,你可不能死啊,你要没了,留下娘可怎么过啊!……”栾小青母亲紧紧抓着女儿不放:“俊杰,快,拉住你姐姐啊,这可是你亲姐姐啊!……”

栾俊杰跨上一步,来到姐姐面前,抓住姐姐的胳膊,说:“姐,咱们回家吧,没事!谈个恋爱怎么了,现在哪个姑娘不谈几个对象?在城里,这种事儿哪天不发生?姐你放心,村里人谁要是敢嚼你的舌根子,看我不把他的嘴打烂!不把她们的舌头扯下来喂了狗!”

在旁边,树强继续对文质彬拳打脚踢,强烈的嫉妒心使他每一拳下去都特别狠。一边打一边继续骂道:“你他妈的什么老师,伪君子,勾引我的未婚妻,我打死你!”

栾小青喊道:“你不要打他了,他没有勾引我……是我勾引他!你要打就打我好了……质彬……”

“你个贱货,你还嫌丢人丢得不够,是不是?还不赶紧给我滚回去?”说着,栾志民又狠狠地打了女儿一耳光。

文质彬就站在旁边,他挣扎着站起来,试图护住栾小青,说:“叔叔,您别打小青,您要打就打我,您就是打死我,我也心甘情愿!”

“好啊,有种!今天我就成全你,你个小白脸,你玩弄了我的女儿,让我在村里没法做人,今天我不杀了你难解我的心头之恨!”说着,从裤腿上抽出一个匕首来。

“爸,不要,你不要杀质彬,我听您的,我嫁给树强,你就是让我明天就同他结婚也可以,我再也不敢了,我会同他好好过日子……”栾小青嘶哑着喊道,然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匍匐着走到栾志民的脚下,抱住他的双腿哀求道。

文质彬悲哀地闭上了眼睛,心里万念俱灰,叹息道:“都是这次该死的下乡扶贫造成的,阴差阳错,搞得自己与范晓旭分手了,在小青的热烈攻势下,自己很快做了爱情的俘虏,最终发展到今天这个不可收拾的局面。爹,娘,孩儿不孝啊!……妹妹,咱爹咱娘以后全靠你了……”文质彬不由潸然泪下。

“大哥不要冲动,打他一顿算了,先把刀放下吧!我同这孩子打了十几天交道,感觉他本质上不是个坏人……”旁边的栾志军劝道。

“我要打死你,我打死你……”树强看了看大家,继续向文质彬拳打脚踢。

这时,二蛋走了过来,劝道:“大舅,把这小子交给我吧,您和大妗子赶紧带小青回家吧,天一会儿就明了,非得闹得全村人都知道才好吗?把这小子交给我处理,你还不放心吗?”

“爸,您饶了质彬吧,我答应您,明天就跟树强结婚,我再也不敢了……你要是杀了他,我也就不活了,我肯定会让你的愿望落空……”

栾志民看了看脚下的女儿,又看了看二蛋,终于,他的胳膊缓缓地放了下来,将刀插到裤腿里,对二蛋说:“好,我就把这小子交给你,我回去了,走,回家再算账!”他威严地瞪了女儿一眼。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架起栾小青,出了清水湾的小树林,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的轿车,立即开走了。

“我打死你,我打死你……”此时,树强仍然机械地对着文质彬打着。文质彬早已经鼻青脸肿,遍体鳞伤。二蛋抱着肩,站在旁边,一边看一边微笑着,脸上似乎是一副兴灾乐祸的样子。

又过了好一会儿,二蛋走上前,扯了扯树强的衣袖,对他说:“行了不?气出得差不多了吧?刚才你没听见我同你丈人说吗,由我来处理这小子——好了,别打了!”

此时,树强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听到二蛋的话,便止住了手脚,问道:“表哥,你打算怎么处理他呢。”

二蛋冷笑了一声,说:“按照咱清水湾村的习俗办!”

“表哥,你……你不会把他……把他栓上石头,沉到清水湖里吧。”树强压低声音,犹犹豫豫地问。

“我就是要将他沉到湖里!”

“别……别弄出了乱子……”树强哆哆嗦嗦地说。

“能出什么乱子?”

“如果日后公安局查起来……”

“一切在我身上,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二蛋拍着胸脯说。

“那……您还是谨慎一点的好……”

“你去吧,这里不用你管了,你赶紧到你丈人家看看去,小青可是我唯一的表妹,你一定要对她好,要是让我听说你欺负她了,我可饶不了你!这么好的姑娘,在村里绝对百里挑一,我大舅的家境在整个沙河镇也是数一数二,你去哪儿找这么好的事儿呢!过几天你们就结婚,婚后好好过日子,记住了吗?今天这事儿,就当没发生,明白吗?”二蛋说。

“记住了,表哥。”树强唯唯喏喏地说。

“好了,你赶紧去吧。陈三,赵强,你俩把这个小子弄到我的车上去!”二蛋指着躺在地上的文质彬,对身边的两个小弟兄说。

陈三与赵强立即走上前来,一人抓住文质彬一条胳膊,架起他,出了清水湾,来到路边的一个轿车前。二蛋打开车门,大家一起将文质彬塞了进去。

文质彬虽然挨了不少打,但其实伤得并不重,他坐在车里,透过车窗向外望去,只见二蛋掏出一盒烟,递给田树强一支,又给陈三和赵强各扔了一支,掏出打火机,“啪”地打着了,为树强点烟。

就在这一刻,文质彬才将田树强看了个清清楚楚,正如栾小青所说的,树强的脸很朴实,一看就是个善良本分的人,拿现在流行的说法,是个暖男,属于人畜无害的那一种,小青以后嫁给他,一定不至于受他的气,他一定会同她好好过日子。想到这里,文质彬心里多少又有些宽慰,又觉得非常对不起这个憨厚的农村小伙子,毕竟人家早就订婚了,然而,他的未婚妻却把她的第一次给了自己,哪个男人愿意喝别人的洗脚水呢。可是,从他在二蛋面前毕恭毕敬的样子,即可断定,他不但不会悔婚,而且还会一如既往地对小青好。这样的男人,既让文质彬鄙视,又令他钦佩。

二蛋一边吸烟,一边又同树强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将烟头扔掉,上了车。那两个叫陈三赵强的年轻人也从后门上来了,他们一边一个,将文质彬控制在中间。二蛋打着了火,轿车飞快地开走了。

“马书记,您这是要拉我去哪里?”文质彬惊恐地问。

轿车继续飞快行驶着,没人回答他的问话。

刚才他被树强打得晕头转向,但他也依稀听到他们说,好像要在自己身上栓上石头,然后将自己沉到清水湖底,逐渐清醒过来的文质彬忽然回忆了起来。

“娘……”文质彬被吓得魂飞魄散,不由惊叫了起来。

“怎么?怕了?刚才我看你挺硬的嘛,怎么现在怂了?”二蛋现出嘲弄的笑容,讽刺道。

“马书记,我家里还有七十多岁的老母,我爹身体也不好……”文质彬本能地想求饶,话到嘴边,还是打住了,求饶更会被他看不起。“唉,自己做下了孽,报应的时候到了,可怜老爹老娘,以后你们再也见不到你们的儿子了。”突然,文质彬觉得,自己的手机在裤兜里呢,如果能有机会报警,也许还有救。尽管自己有错,但也罪不至死吧,再说,是栾小青主动追的自己,现在,却让自己付出生命去赎这一段罪孽,自己怎么甘心呢。

然而,文质彬的两个胳膊被两旁的年轻人牢牢地控制着,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取手机。

“完了……”文质彬如同五雷轰顶,他闭上眼睛,悲叹一声,不由放声大哭起来。

正在开车的二蛋掉回头看了文质彬一眼,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魔鬼,我死后,要化成厉鬼,来向你索命!”文质彬在心里恶狠狠地骂道。

轿车出了清水湾村,飞快地向西北方向行驶着。此时天已经渐渐明朗了,文质彬向车窗外看了看,狐疑地想:“这是要去哪?这是去沙河镇的方向啊,与清水湖背道而驰。怎么回事?也许,二蛋改变了主意,不打算把自己沉到清水湖了。清水湖由他经营着,也许他觉得把自己沉在湖里淹死对他做生意不吉利,他毕竟每天开着快艇在湖上跑,湖底有一个被他害死的冤魂,他心里能踏实?也许,他是觉得将自己沉到湖底,日后容易让公安想到是他干的……可是,即使父母报了案,公安怀疑上他了,也不一定能为自己申冤昭雪。父母已经是衰朽残年,妹妹也是没什么出息的农民,哥哥呢,即使弟弟的死引发了他的同情心,但他也同样没什么能耐,全家人都是无权无钱无势的小老百姓,没人能为自己的死奔走呼号。如果栾家和二蛋送上一些钱,公安就会拖,过上个三年五载的,就彻底成无头冤案了……”

想到这里,文质彬不由泪如雨下,他心里突然无比憎恨起栾小青来,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女人,否则自己怎么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啊!“栾小青,你爹和你表哥杀死了我,那你也就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我死后要化成厉鬼,去报仇,将你们一家人都杀死,方解我心头之恨,可是,世上究竟有没有鬼呢?”在此之前,文质彬一直是坚定的无神论者,现在,他却迫切渴望有鬼,“既然依靠活人为自己申冤的路走不通,那复仇的唯一办法就是变成厉鬼,将对方弄死。”文质彬咬牙切齿地想。

“那他打算要将自己弄到哪儿害死?不管是哪儿吧,不管是怎么被弄死吧,反正比被沉到湖底要好。世上如果有一万种死法,哪一种都比被沉入浩淼的湖底好,幽暗的,深不可测的湖底,想一想都让人毛骨悚然。”文质彬想。

轿车又行驶了片刻,来到公路边,突然停了下来,文质彬心不由通通通地跳了起来,简直连成了一串儿。“他们可能要在这里动手了……老子,老子同他们拼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对,不如拼个鱼死网破,于是,他疯了似地挣扎了起来。然而,他的胳膊被两个年轻人紧紧地抓着,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于是,他摇晃着脑袋,“哇哇哇”地大喊了起来,似乎想咬什么东西,两条腿也胡乱地蹬着,想要踢人。然而后座空间狭窄,又被两个年轻人控制在中间,所以虽几经努力,他的腿也没能抬起来。

“他妈的你抽风啦?”二蛋掉回头,骂道。随后,二蛋不知从哪抽出一把尖刀,将刀尖逼近文质彬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老子知道,你要死了,我表妹也就不活了,所以今天老子饶你这一次,以后你给我滚远点儿,再也不要出现在我们清水湾村,否则,我马二蛋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记住了吗?”二蛋瞪着眼,恶狠狠地说。

文质彬侧仰着头,竭力躲闪着,想避开二蛋的刀尖。

“狗日的你说话啊,记住了吗?你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你想找死是不是?你信不信老子一刀捅到你脖子里,让你见血封喉?”二蛋用刀尖逼着文质彬的脖子,皮肤已经被割开,鲜血已经隐隐约约渗了出来。

终于,文质彬屈服了,说:“我记住了,我再也不到清水湾村了,再也不打扰小青了!我不会再来……”

“好!陈三,打开车门,让他滚下去吧。”二蛋命令道。

陈三打开车门,下了车,回过身,揪住文质彬的衣领,猛一使劲,就将文质彬从座位上拽了出去,然后突然一松手。文质彬“扑通”一声,栽倒在路边。

陈三上了车,关上车门。二蛋打过方向,头从车窗伸出来,冲文质彬说:“你在这里等着,一会儿从保定或定州开往县城方向的早班车就过来了,坐上回家吧。”说完哈哈大笑起来,随后,开车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