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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2)

更起来,侧耳偷听,却一次也没听到,他好失意。

秋风想女人,从不想老婆吗?他想,但他是越想越烦躁,他想忘记她的模样,却又忘记不了儿子的形象。秋风不想回家吗?他想回家,回家只是看看儿子。那他想什么呢?他想得很多很多,有时想得神经错乱,神魂颠倒。

秋风在想,当初把初月一家安排在牛栏边住,是做得有点太绝,但他不这样做,凭什么让白灵离开清桂,凭什么给她盖房,凭什么让她住上两间新房?可能村里人谁也没想过,也没人想到书记的真实意图,他是想卖油郎独占花魁,想让她与自己更近点,好看她,也更方便接触。

时与事总是难以如愿。本来平静的生活,却让初月一家造出了许多不平静。这碾米机日夜嘭嘭地响,这人来人往,能让秋风平静吗,能让他的生活平静吗,能让他的思绪平静吗?

秋风来到晒谷坪,想放松一下心情。秋夜最相思。他盯着牛栏处那两间新房,灯火如豆,灯影下的两个人好像在亲热。他一个书记不便近窗去做那种偷窥的事,但谁也不能阻碍他的想象。

秋风想到了那位美人,想到了苦竹坳美好的明天,想到了自己美好的前景。牛栏那边刮起的一阵旋涡风,卷起了稻草,卷起了灰尘,他突然打了一个冷颤,他想到那个搞牛婆的牛牯,想到牛栏里曾闹过鬼……

秋风逃进居室,砰——地一声关上门。任凭灯花跳跃,他不敢再胡思乱想。他在朦朦胧胧之中进入了梦乡。

黎明刚撕裂黑夜的帷幕,窗外涂上了几笔亮色。

秋风雄风而起,他睡不着,想压也压不住。思绪那东西就是怪,你越想压他,他越逞强。起床是解决烦恼的最好办法,对四十来岁的秋风来说,正是干事的最佳年龄,岂能让那些思绪坏了自己的事业?

秋风想得最多的还是修水库、建电站,到时再在这儿建学校、建幼儿园、建养老院。

秋风没有把这些想法告诉队长,也没告诉那位城里来的初月,他想把生米做成熟饭,一鸣惊人,一举成功。

秋风穿起那身军官服,背起军挎包,这是一种最神圣、最时髦的装束。他没来得及吃早饭,就匆匆上了路。

路旁惊飞的小鸟,亮开婉转的歌喉,啼破了远山的幽静,又最先吻来了熹微的霞光。

他的身影浓缩成一个小点,在薄纱般拉长的小河边游走。小河绕苦竹坳静静地、如龙蛇般地逶迤而行,半月塘就是小河上结的一个瓜。沿小河而上是一层层拔高的山,那是气势雄伟的高山,远处是望不尽的群峰,拖出一条狭长的带子,哗哗的涛声不断,小河就在脚下流。

秋风越看越觉得应该在这修一座水库,建一个发电站。他幻想着自己的风光、体面与能耐,幻想着自己对人生设计的精妙与独到。

秋风走了两个小时的山道,又坐了半个多小时的汽车,他的心从窄窄的山道走出来。来到车流穿梭的通衢大街,来到他日思夜想的地方。

他找到了县委牛书记,谈了他想在苦竹坳修水库、建电站的想法。书记问了问苦竹坳这个典型的情况,便当即拍板:走,跟你到苦竹坳去!

牛书记真要去苦竹坳,秋风心里打起了退堂鼓。书记上次去苦竹坳,秋风是作了充分准备的,这次去,他是毫无准备。当前不是大割资本主义尾巴,书记如果要去开批判会,去割他的资本主义尾巴,那他一生的努力不是完了,他的政治前途、他的人生抱负不是全完了!怎么办?怎么办?苦竹坳没有电话,又没有人去报个信。那个鸡鸭成群,羊儿满山的情景,他书记能视而不见、熟视无睹吗?

牛书记当即拨了电话,秘书、司机和水电局的一帮子人全都齐了,容不得他多想,吉普车就已经上路了。

秋风还没吃早餐,肚里涛声哗哗。他不敢对书记说,只好忍着饥饿上路。

牛书记到苦竹坳一看,稻田绿油油,田里鸭子成群,再一看山上,麻麻点点也成群。那是不是羊?牛书记指着问。

是!

是你苦竹坳养的?

是!秋风答。

牛书记进了村,大狗叫,小狗闹。栏里猪满圈,坪里鸡打架。牛书记摇摇头。

秋风急坏了,书记肯定把我当活靶子打,完了,一切全完了。

牛书记问:这是你小子搞的名堂?

是!不是!秋风肯定,又马上否认:是队长那小子搞的。

队长?他有这个胆子?

不,还有那位城里人!秋风转嫁危机。

哪位城里人?看看去!书记说。

就是种棉花的那个城里人,是来劳动改造的。秋风加重了语气。

牛书记来到初月家,听到嘭嘭嘭的机器声,看到碾米机、压面机,还有轧花机都在忙个不停。苦竹坳就像个大集市。

牛书记问初月:你为什么搞这个?

初月答:山里人需要这个,减轻劳动强度,又可以改善他们的生活,提高生活质量。

还提高生活质量,怎么提高?

就是让老百姓富裕,不仅有饭吃,有衣穿,还要让他们吃得好,由啃粗面馒头到吃精面馒头。初月说。

你在城里是干什么的?牛书记问。

我是大学的老师,也到厂里当过工人,现在当农民,回答完毕。初月说。

不敢承认你是臭老九,是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孙?

初月低下头:报告书记,我是臭老九,是一个名符其实的、恶贯满盈的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孙。

好啦,你干得不错。牛书记拍着初月的肩。

初月一下陡长了精神,由悲转喜:谢谢书记!谢谢书记!

牛书记对初月的工作给予了肯定,实际就是对我这位区委书记的肯定。秋风摸不着后脑壳了,感觉有点飘飘然。

牛书记转过身,既没对秋风做出肯定,也没否定。秋风看不到书记脸上的笑容,他心里一下变得像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秋风领着牛书记一行来到他认为筑水库大坝的山腰。牛书记双手扠着腰,像位将军一样审视着大山。两山耸峙,山与山在这里卡了个腰,上游河水哗哗,下游长藤结瓜,是天然的筑库拦坝之地。

水电测量员拿测量仪一照,苦竹河上不见源头,下不见尽头。山势陡峭。

牛书记拍案叫绝:太妙了,太妙了!想不到这个地方还可以造出一件惊世杰作,绝,真绝!

秋风跳动的心放下了,为自己的得意之作暗暗叫绝。成功,什么叫成功?敢想敢闯,这就叫成功!没有我的奇思妙想,哪有我的惊世发现?

牛书记走过来,拍着秋风的肩膀说:你小子胆大,什么都敢想,什么都敢做。

有书记的支持,我没有什么不敢做的。看来,秋风拍马屁还挺内行。

我可没支持你,是你小子干的,怎么,怕了?

怎么,错了?秋风怀疑地问。

我没说你错,农民受欢迎就行,懂吗?牛书记带有鼓励地说。

能在这里开个现场会吗?秋风得寸进尺。

你小子胃口还挺大,刚开过现场会,又想捞稻草?

不,我是想让农民光荣光荣,让农民过好日子!

待时机和条件成熟时再说吧,现在不批判你小子就应该满足了!牛书记伸了个懒腰。

谢谢书记,谢谢!秋风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支书王英也过来了,迈开腿像一只笨拙的鸭子,一扒一扒地赶来,牛书记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