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清桂一伙人一路逃票,逃荒一样回到苦竹坳。翻过山坳,听到一片女人的哭声、喊声、骂声。苦竹河久旱无雨,河水只一脚深,深水区也只有半个人深。远远看到苦竹河边围满了人,一声声尖厉的哭声,给苦竹坳罩上一片阴森、一片凄凉。他们疯了一样往前跑,担心家里死了人,或是出什么事。

来到河边,看到河滩一地的死鸭,河里浮着一层白毛,剩下不多的鸭子浮在水面。对岸的鸭子却呷呷呷叫得正欢。

清桂走进村子,村里的狗不叫,猫也不咬,没有炊烟,只有哭声。人们在走动,在猜测、怀疑,是对河的人做了手脚。苦竹坳的太阳似乎也怕沦落凄凉,早早躲进山里,给山里罩上一层暗色。夜鸟鬼一样叫着,喔哇——喔哇——喊得人心发凉。十来年没听到这种鸟叫了。难道苦竹坳真的罩上了一股凶气?山里人刚刚过上好日子,想富、盼富,老天爷就这么就给人当头一棒。清桂不相信什么天神地神,也不相信苦竹坳有什么凶气、妖气,可事情怎么这么凑巧?出门遇到打劫,村里有遇到灾祸?让清桂更想不通的是,苦竹坳的鸭一只只死了,对河的鸭却一群群在增加,同在一条河,要遭殃应该一同遭殃呀,为何一河之隔祸福截然不同?如果说是对河的人下毒,他们的鸭子也吃苦竹河的鱼虾,喝苦竹河的水呀,难道真是老天爷不让苦竹坳的人先富起来?

清桂走到自己屋边,听到女人在嚎啕大哭,他放心了,女人没死。只要女人没死,这个家就有希望。清桂想,这个时候,村支部应该去安慰群众,走访群众,让大家看到党支部的力量,看到支委同志没有压垮,还在关心他们,支持他们,让大家相信苦竹坳的希望还在,人气还在。

清桂走进福生家,月芝在灶前生火做饭。同样是遭灾,城里女人怎么想得开些?难道她就不心痛?清桂与他们打过招呼,对福生说,我们分别通知村支两委成员和各组的干部开会,研究对策,安抚人心,免得苦竹坳像一口棺材,充满一股杀气。

村支部的同志们就在福生家里开会。晒谷坪里坐着一些村、组干部,还围了一些老大爷、老奶奶,他们也像小孩一样赶来凑热闹。清桂对支委们说:苦竹村这次是出门遭抢,村里遭灾,断了一家家的财路,断了一个个想富、盼富的梦想,苦竹坳的人心一片涣散。在这样的关头,大家都在盯着我们支委,就看我们是趴下了,还是雄起了!我想,党支部应该是一面旗帜,只要苦竹坳党支部还在,我们的支委就不能趴下,应该站起来,雄起来,扛着这面旗帜继续冲锋!大家做得到吗?

做得到!支委们一起回答。

清桂分析了苦竹坳的现状,分析了人的思想,他向大家承诺:第一,清桂同志垫付小鸭、小鸡的钱全免了,一笔勾销,谁也不准提还钱的事。第二,走访慰问受灾群众,家里揭不开锅的,相互救济一下,每个组检查一遍。我明天到镇上去买粮食,绝不能让老百姓挨饿,绝不能让老百姓看到我们撒软壳蛋。第三,迅速组织群众生产自救,愿意养秋鸡、秋鸭的,我明天就去镇上进货,给大家提供小鸭、小鸡,不愿养鸡的养猪、养羊也行,生产自救的成本我仍然垫付。第四,迅速报告防疫部门,查清原因,让他们在村里喷药灭菌,让农民兄弟免受二茬难。

晒谷坪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大家像在黑暗中突然看到光明,有了战胜灾难的信心和力量。

村组干部一户户走访,一户户登记造册,缺什么补什么,需要什么送什么,村里的哭声收住了,仿佛赶走了瘟神,重见天日。

清桂回到家门口,再也撑不住了,只听轰然一声响,就像倒了一棵大树。狗汪汪地叫起来。

春娥打开门一看,男人倒在地上,扶也扶不起。牛牯和福英赶过来,将清桂抬到床上,春娥哇地一声哭出来。都说女人是泥,男人是墙,家里这面墙倒了,泥还糊得住吗?

春娥一边为男人端水擦洗,一边呜呜地哭。这些日子,春娥躲到儿子那里寻开心,等着清桂接她回去。每天如坐针毡,悬着一颗心,担心家里的鸡鸭,家里的猪。她极力不去想男人,可男人的形象怎么也抹不去。一家人的事,就像上牙与下牙,没有磕磕碰碰是不可能的。男人和女人生出什么奇闻趣事,也和自然界万事万物那样花开花落,没有什么想不通、看不开的。春娥否定了自己的偏激行为,自讨没趣地回到苦竹坳,没想到,男人不在家,家里的上万只鸭子一夜之间死得所剩无几。看着男人消瘦的脸,听着他咕嘟——咕嘟——煮粥一样打着呼噜,不再恨他,而是可怜他。过去当队长,为队里累,如今当支书,又要为全村的人累,既要贴钱,还要担惊受骂,活得这样累,值得吗?过去为白灵没有少听闲话,就连儿子过生日的那点米也偷偷送给白灵,现在又和福英搞那种名堂,在苦竹坳吵得谁个不知,哪个不晓?女人跑出去几天,也不见他哭过、问过,跟这种男人过日子,还有奔头,还有温暖吗?爱情死了,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滋味?春娥在胡思乱想中进入梦乡,梦中的世界千奇百怪,既有女妖缠着男人,又有男鬼缠着女人;既有妖界烟尘,又有人间的太平盛世。她像进入了桃花源,误入桃花洞,潺潺流水,深不见底,一路红花绿叶,一路柳暗花明。忽然又像清桂与白灵进入了洞房花烛之夜,春娥哇地喊了一声,把沉睡中的清桂喊醒了。

清桂爬起来,浑身无力,全身烫得像烧红的山芋。这时听到河边的哭声、喊声、骂声,听到打架的撕杀声。清桂和女人慌乱爬起来,穿起衣服就往河边跑。

一场上百人的械斗正在河边上演,村里有人拿着锄头、扁担往河边冲,河那边也有人拿着锄头、扁担向这边冲。河边的哭声、喊声震天,惨祸不知怎么收场,不知谁能制止?

清桂没往河边跑,而是跑到古樟下敲响铜钟。嘡——嘡——的钟声,是召集人群的号令,村民不往这边集合,还是往河边冲。清桂急得没法,将铜钟敲成当当的声音,有村干部跑过来,有老人、老太太跑过来,清桂只喊一句:请大家一起去河边制止械斗,制止事态,不能让苦竹坳再死人了!

一场混战在哭声、喊声中进行,人越聚越多,搞不清谁打谁,也搞不清谁有理谁没理。

清桂闯入人群,头上挨了几扁担。他抢过扁担,丢进河里,喊着、叫着:别打了,要死人的!

械斗中谁喊都没用,劝架更没用,谁听谁的?

清桂急中生智,爬上一根竹子,人吊在半空中喊着:别打了,要死人的!是共产党员的,是村干部的,请给我站出来,制止事态!

一群老头子、老太太,一群小孩也在哭喊:别打了,打死人啦!别打了!

清桂从竹梢上跳到人群中,几根乱扑的扁担往他身上打,他喊着:谁是共产党员,给我制止事态!

福生、牛牯等人都在喊:别打了!共产党员站出来,制止事态!

那边河的党员也喊着:不要打了!党员站出来,制止事态!

有人抢扁担,有人劝架,共产党员都站在人群中,一群械斗眼看就要平息,那边突然传来尖叫:不得了,死人啦!

一群人涌过去,只见一个男人被锄头敲破了头,血浆迸涌而出,人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清桂冲进去,脱下背心,撕成几条,绑在伤者的头上,血仍往外涌,那人最后一口血喷在清桂脸上。

清桂满脸是血,仍紧紧抱着那个男人,他哭了,血水和泪水糊满全身。

春娥用衣袖为男人抹去血泪,清桂哭喊着:不要!不要!

清桂抱起死者,走到人群中。他颤抖着、哭喊着:弟兄们、姐妹们啦,为什么几十年前的血战又要重演,为什么要打、要杀,有什么化不开的仇,讲不清的理?

清桂突然倒在地上,死者压在他的身上。

人群中一阵骚乱,又是一阵哭声、喊声。河那边有人哭喊着冲过来,眼看一场血战又将重演。

福生等人站出来,福生喊一声:请两个村的共产党员站出来,制止事态!

几十个人站出来了,一个个怒目圆睁。福生喊着:弟兄们,血案已经发生,案情马上报告公安局,谁敢动手,就抓谁!

人群停止骚乱。

好,请党员同志赶紧做自己人的工作,疏散群众。福生喊着。

人群开始疏散,清桂被人往家里抬。

河边的哭声凄厉。有老人、小孩、女人围在死者身边,又哭又拜。一个女人往河里跳,一群人跳下河,去救落水的女人。一个男子抱着她,一步一步往河边迈。

河边哭声一片,骂声一片,随时可能出现骚乱。福生安排人去镇上报案,安排牛牯等人搬来柴火,在河边生火,为他们烤衣服,安排妇女主任去组织衣服,安排副村长和会计组织晚餐,然后分头行动。

篝火升起来,燃起熊熊的冲天大火,噼噼叭叭的声音淹没了哭声、喊声、骂声。

福生找来对河的村干部,动员他们一起做疏散工作。对河的群众却不听那一套,骂他们吃里扒外。有人喊出:血债要用血来还,不抓出凶手,我们就死在苦竹坳!人群中又是一阵骚乱,随时可能上演一场新的血战。

苦竹坳的党员一直守在河边做安慰、解释工作。死者摆在面前,谁会听你的。

西边的残阳如血,照在浅浅的河滩上,露出一河的血红。篝火熊熊,映出一张张血红的脸和一双双血红的眼睛。夜鸟喔哇——喔哇——凄厉的叫声,令人心颤胆寒。

饭菜送上来了,没人敢吃;衣服送上来了,没人敢换;水送上来了,也没人敢喝。福生向大家作揖,求大家先饱饱肚子,还是没人理他,一双双血红的眼睛盯着,好像他就是罪人。

福生把对河黄村的村支书拉到一边,两人探讨案件的起因,商量解决的对策。从古谈到今,从仇谈到恨,从旧伤谈到新怨。

两岸本是一家,这边河的姓王,那边河的姓黄,不知猴年马月,王村的人发达了,中状元了,黄村却日见衰落。地仙说半月塘断了对河的龙脉,从此两岸开始宣战,火铳、火枪、火炮、松树炮全用上了,每年都要宣战一、二次,冤仇从此世代相传。

两岸一九六三年划归两个县,牙齿不用跟舌头打架了。文化大革命中,王村改为苦竹村,王村不再是他们的骄傲。特别是那次火灾,清桂不仅带人救灾,还给他们送去粮食、衣被,让他们真真切切感动过一回。但是,他们就看不惯苦竹村的人以王者自居,盛气凌人。苦竹村养了一河的鸭子,抢占了地盘,从不跟对河的人打声招呼,还把他们的上十万只鸭子毒死,世上哪有这种霸道?哪有这等缺德的人?

黄村的人看见死了一河滩的鸭子,越想越怄气,不知谁喊一声:找苦竹村的人算账去!报仇去!一根根扁担、一把把锄头就舞过河来了,一场血案就这样发生了。

福生面对死者,面对一双双血红的眼睛,也有难言的伤痛。村里这些天出的一桩桩怪事,他无法解释清楚,外出的人被抢了,本村数十万只鸭子死了,村里打架的、偷人的也多了,谁知又发生这桩血案?

苦竹村的人也怀疑是对河的人仇富,没想到对河的鸭子也死光了,黄村的人反而杀过河来,苦竹村的人是好欺负的吗?

都是鸭子惹的祸,可谁都不明白,没有人为的破坏,这满河的鸭子怎么会死呢?黄村的鸭子昨天还活蹦乱跳的呢!

谁用锄头打死了人,凶手是谁,血案怎么处理?福生感到束手无策。

饭没人吃,两个村的头头端起碗,喊了一声:村干部带头吃,谁跟饭有仇?

抢饭的镜头也甚为壮烈,一边是篝火熊熊,一边是张着大口的村民,似乎吃也要吃出一股怨气,一股仇恨。

然后是抢水喝,抢衣换。男人胆子大,也不避嫌,就在女人身边脱衣、脱裤,女人既不喊叫,也不躲开。没抢到衣服的,就站在火边烤,烤出一身的热气。

天上的月亮挂在中天,似乎不偏不倚,却没人认为月亮是公正的,月亮并不问人间的阴晴冷暖,也不管世态炎凉,该下班照常下班。

村里的狗叫起来,大狗叫,小狗跟着叫。山道上的狗也汪汪地叫,村里的狗叫响成一片。

山道上的火把近了,人渐渐近了,大狼狗也近了,村里的大狗小狗不叫了,远远地盯着大狼狗。

公安人员牵着狼狗走到死者身边,前一张、后一张,左一张、右一张地拍照片。狼狗在死者身边嗅。

狼狗也履职,在河边一路嗅过去,又一路闻过来,然后走到一个个身边,似乎没有嗅出名堂,也没嗅出凶器。公安人员牵着狼狗往村里走,一家家吓得心惊胆颤,谁也不知道是哪一根扁担,哪一把锄头打死了人,打架时谁也不在乎,打完架又感到后怕,似乎谁都担心祸害落到自家头上。

狼狗耀武扬威地在村里嗅着,穿过一个个天井,穿过一间间房舍,穿过一条条巷道,似乎很懂苦竹村的结构布局,既不见走错,也不见走回头路,这种狗真比人还厉害。

当狼狗走出王府大院,直向清桂的鸭棚走去时,先嗅嗅牛牯和他的女人,又嗅到昏睡在床的清桂身边,狼狗汪汪叫几声,一副锃亮的手铐就铐在清桂的手上。

全村骚乱了,有人说只见清桂抢过扁担,而死者的大出血明显是锄头挖伤的。有人说,绝对不是清桂。清桂从广东回来就病了,哪抡得起锄头?也有人说,他是支部书记,哪下得手去伤一个村民?

谁都不相信清桂会是凶手,谁都不相信一个制止事态的人会是凶手。清桂也不知道为什么戴上手铐,更不知道自己成了凶手。

清桂被公安人员推着、搡着上了路,春娥吓呆了,她哭着、喊着:老天爷,冤枉啊,冤枉!

春娥的哭喊谁也不听,春娥捡起地上的棍子发疯地扑打,喊道:老天爷,你还有公道吗?

公安人员抢过她手中的棍子,春娥抓住他的手就咬,咬得他又喊又叫。

不知谁给春娥踹了一脚,她昏迷了。

福英又喊又叫冲上去,还没拢身,就被踢倒在地。牛牯也喊叫着冲上去,他哪是对手。

苦竹村乱套了,全村的人眼睁睁地看着清桂戴着手铐铐走了!

两个公安人员叫人搬运尸体,黄村的人谁也不愿意将尸体搬回村,而是仗势往王府大院抬。

乡下有规矩,冷尸不准进村,只能放到荒郊野外,何况是孤魂野鬼。苦竹村上千人站成一排排,不让踏进一寸土地,而黄村的人坚持要将尸体抬进村。

剑拔弩张,眼见一场新的械斗又要发生,公安人员拔枪示警,叭——叭——打出两枪,火光冲天而起,两方停止冲突。

尸体放在河滩,又是一片哭声,哭得那边天都是阴沉沉的。

公安人员叫来福生和对河的黄书记,商量尸体的处理问题。左说右说,无论福生怎么求情,怎么愿意担当经济损失,对河的人怎么也不同意运回尸体,而且要在王府大院设灵堂,要苦竹的爷们跪跪拜拜。

苦竹村的人气坏了,这不是欺人太盛吗。我们村的鸭子死了,是他们下的毒,我们不杀过去,他们倒是猪八戒倒打一靶,找我们当爷的问罪,拿着锄头、扁担冲过河来打我们的人,反而把我们的支部书记抓走。他们自己挖死了人,反而在这设灵堂。苦竹村的人是好欺侮的吗?走,把他们赶出去!

苦竹村的人一起呼喊:对!把他们赶出去!赶出去!

福生叉腰站在队伍前头,喊着:共产党员给我站在前头,制止冲突!

几十个党员站成一排。福生对大家说:父老兄弟们,公安正在调查案情。谁是凶手,谁有理,谁无理,不是打出来的,如果我们这样冲过去,有理变成了无理,又会造成新的悲剧。

我们要求严惩凶手,还清桂一个清白!

把他们赶出去,不能欺人太盛!

对,把他们赶出去!人群中一阵阵呼喊。

福生指着两个人:你们不要带头起哄,酿成血案就追究你们俩!乡亲们一定要冷静、冷静!有理走遍天下,怕什么!

福生喊着:是共产党员、是村组干部的,你们负责做工作,把自己的人领回去!我们要发展生产,先要稳定人心,鼓舞士气。苦竹村的人要活出个样子,让他们仇富,让他们眼红,苦竹村的人是高素质的人,你们说是吗?

是!人群中有人回答。

福生做着手势:拜托大家回去,不要添乱了,相信我们会把事情处理好,会把清桂救出来。回去吧!

人群开始回撤,有人一边走,一边嘀嘀咕咕。

福生又喊着:是共产党员,是干部的,请留下来,我们商量怎么处理后事,怎么去救清桂。年轻人愿意留下的,也可以留下!

人群中有人往回走,有的老人也留下来。上百人都盯着福生。

福生说:谢谢大家的支持!我们分成两个组,我带一个组去处理后事,牛牯带人去派出所讨说法,救出清桂!大家站成两队。

人群中自觉站成两队,然后分开商量,分别行动。

黄书记也在给村民训话,人群中却噜噜杂杂、七嘴八舌,看来没有多少人听他的。公安人员配合做工作,要他们把尸体搬回去,人员往回撤,不能无理取闹。

他们一起起哄:谁无理取闹?打死我们的人,还说我们无理取闹!

公安义正严辞:你们这样闹就是无理,你们冲过河来就是无理,你们不听从安排就是无理,懂不懂!

我们要讨还血债,我们要公平,要正义!

对!我们要讨还血债!不少人喊着。

你们还嫌死人少了是不是?公安人员叉着腰,在人群中走动着,质问着:告诉你们,谁敢再闹事,我就抓谁!看谁敢跳出来!

他们答应往回撤一部分人,但要求在王府大院设灵堂。

公安人员找两个村的干部商议,一方要求必须撤,一方要求坚决设,僵持之下,公安人员答应将灵堂设在河边,不准抬进村。

福生妥协了,连夜找人拉电线装电灯,帮着搭灵堂,对河的人还要请师公道士,请乐师、响器,福生也同意了。

河边篝火熊熊,河风却刮得惨烈。大热天刮北风,吹得凉嗖嗖的,让人觉得害怕。

天不亮,哀乐就在苦竹村响起,让人觉得心寒,觉得不是味道,也让苦竹村的村民觉得冤枉,还要怄着气给他们做饭,讨他们的脸色,真气人!

苦竹的村民不干了,自己也不生火做饭,就是饿肚子,也要怄出这股气。苦竹的村民不是好欺负的!忍让也是有底线的!

福生不敢回村搬东西,怕村民那仇视的眼神,怕村民骂他没骨气。福生没办法说服村民,就连老婆也说不服。

河边二百来人等着吃、等着喝,眼看又要闹事。公安调解没用,福生也觉得自己活得窝囊,弄得里外不是人,他不愿意再怄气。大家只好眼瞪眼地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