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老汪走进院子,不停地摆弄着手中的刀。看见秀苗在整理着自己的行李,心里不由地给暖了一下。他不好去提这行李的事情,觉得挺没面子。这行李有些年没被人动过,不是自己懒,而是自己的手太粗,实在是拿不起针线啊!这个大肚子女人真好,人长得好,心眼也好,他为遇到这样的好东家,感到高兴。

“东家嫂子,问一下,咱家的地在哪里?我去转一转。”

他怎么叫嫂子呢?海林没有他大啊!不过,这个也就是个称呼罢了,不必太在意。秀苗紧捯饬两步,出了门,指向北山坡上的一片大地。

“那里都是咱的地啊!”她说的这个咱,其中也包括了他,让他充满了亲切感,这样一片土地都是自己的,怎么就唤不醒一个人的主人翁的意识呢?

他向北山坡看去,一片黄艳艳的玉米,被阳光晃得泛着晕光,看一眼就让人迷醉啊!老汪好像一下子被注入了无限的活力,脚步飞快地向那里奔去,把秀苗的一颗心也给带去了,直到他的身影渐渐模糊了,她方才醒过神来,不禁心有些慌乱。她觉得自己竟然动心了。

此时已经快晌午,该准备午饭了。因为庄稼地离家远,一般都是秀苗准备午饭送去的,只是今天特别,要去送饭吃的那个人,换了个新人,秀苗心里有说不出的新鲜感。

这是老汪进家门的第一顿饭,秀苗格外仔细地准备了一下。焖了大碴子饭,里面放了些大芸豆,是很生香的。她又进了后菜园,摘几个老茄子,外加两个红辣椒。这几天已经下霜,她很留心,晚上给茄子辣椒都蒙上了一个个大棉被,才有这样的新鲜呢。

去老坛子里挖一勺荤油,爆香葱花,炒茄子丝再配上些红辣椒丝,香辣可口,正是下饭的好菜。另外,再加上一小盘芥菜疙瘩丝,在上面还淋上些香油,美美的很。她把饭菜装进个小盆里,蒙上块白布,放在篮子里,就这么蒯着去了北山坡。

远远地就看见,他给那山坡地剃了个头。就这么一会儿,便倒下了一片玉米,让秀苗不禁赞叹,真的没选错人啊!你看他,一个人跨四条垄,一个玉米铺子都是有距离的,远近大小都十分相近。庄稼的割茬也不高,而且还都是少见的平茬,这样的茬不扎脚也不绊人。她不禁把李海林拉出来比一比,老汪有过之无不及。

饭送到了地头。老汪已经割了一个来回,速度可是够快的!他看见秀苗笑盈盈的样子,不禁多看两眼。这个大肚子女人有着不一般的成熟美,别有一番韵味啊!他来了干劲,到了地头,没有停歇,又转回头割了起来。

“吃完饭再干,别累着,抻着点儿。”秀苗有些担心,这么多的活儿,别把他给累垮了,时间长着呢,有他出力的时候。

“放心吧,累不着,我心里有数啊!”他说着,冲她嘿嘿一笑,又干了起来。他的笑很甜蜜,整个人都显得十分的活泼,不觉间,这个笑便笑到了秀苗的心里。

秋阳下的朝阳河波光粼粼,像一条飘柔的蓝色丝带,把另外两个方向流来的河流挽起,拧成一个结,一起向南流去。三条河虽然来自于不同的方向,却在三河湾汇聚在一起,找到了共同的出发点。

走南闯北的人们,走到这里,看见有如此丰美的自然条件,纷纷歇下脚。三条河流拥有着自己的流域,各自取势。来这里的人们也依照三条河流的划分,去河滩、山坡、林地间开垦属于自己的土地。人们随便在自己的土地边,压个炝子,搭个窝棚,倒是乐哉悠哉。只是这般散落着分布四处,优劣马上就能体验到了。

种上了庄稼,快成熟的时候,便招来了山上成群的野猪。野猪来了还不算,它们的身后总会尾随个狠角色,专捡吃落单儿的猪崽或者老弱的野猪。大多的时候,这个狠角色是土豹子。有两次竟然是老虎妈子!它们叼走了野猪,也把住在窝棚的人给吓掉了魂儿。此时,方才让这些散落的人们想到,还是扎堆的好,大家聚在一起是在积攒起人气,不管是什么,横竖都不怕。村落便在这种情况下,整齐规划起来,因为河流,便有了河东村与河西村,彼此见面都是用“俺们那儿,俺们那儿”来说话,不由自主地透出对自己所住方位的惬意。

随着一拨又一拨的山东人和河南人的涌入,村庄在不断的添人进口。该开的荒地越来越少,不经意间,所开垦出的土地连成了片。大片的玉米,大片的黄豆,随着季节的变化,这里的风貌也在悄悄地发生着变化。曾经的蛮荒之地,变成了肥沃的产粮地,人勤地不懒,丰收是可以手拿把攥的。

李海林和秀苗是来到这里最早的一批,早早在这里安家,有优先选择地块的权力。所开垦出来的土地,不但土壤肥沃,而且位置也非常好。

离家有几百米远的北山坡上的这块地,有四五亩地之多。当年李海林来到三河湾,便一眼看中了这块地。这里窝风向阳,而且日照时间也长,暄腾腾的土地种啥得啥。刚开出地的那年,这块地种了一块萝卜,到秋后,一个个大萝卜长得像一截截木头轱辘似的立在那里,这个招人稀罕啊!今年种的是一片玉米,嗬!一个个玉米棒子快赶上柴禾轱辘了,谁看了谁都喜欢。

老汪是个地地道道的庄稼人,在老家山东时,就是莳弄土地的好手,来到东北,立即显现出热爱土地的本性。这片庄稼的长势,让他惊叹啊!真不愧是流油的土地啊,这般壮硕的庄稼从来没有见过,在这里却见到了。这片土地让他由衷地喜爱着,让他浑身的骨头节都“咯嘣”直响,浑身的力量瞬间迸发了出来。这么大的一片玉米,他只用了两天就撂得差不多了。

秀苗此时挺着大肚子站在垄台上,坐不下,也哈不下腰,可是玉米棒子得有人去掰,不能什么活儿都指望着老汪,她心里着急啊,地里的活儿已经堆积成山了。

李海林因为不能来到地里,主要是因为离家远,不可能靠挪动着板凳来到这里,他一个人在家,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去喂喂鸡鸭,真成了没用的人。他知道这些农活要尽早不尽晚,早些收回家就安心了,东北这天气,一场秋雨一场寒,秋霜临近,离飘雪就不远了,真的被一层大棉被一样的雪给捂上,就只能从雪里往外抠,想哭都来不及。

秀苗回家准备饭,看见海林六神无主的样子,想安慰他却又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他在家这个样子,还不如把他带到庄稼地里去扒玉米呢。可是要搬动他却不容易,自己这个身板儿,是弄不了他,只能去外面找个牛车,把他拉去北山坡。秀苗在街上截住一辆拉地的牛车,好在离得不远,算不上是个事儿,人家就答应了。

李海林上车也是人家帮着搬上去的,这时候才觉得他就是一件物品,一件搬动起来非常麻烦的物品。秀苗心里不由地闪过一丝忧虑,这样的搬动,日后不会少的,这可咋办呢?

别看李海林没有两条腿,两只手却很强悍,扒起玉米来可是够快的,一颗焦躁的心都体现在两只手上,扒完这一铺玉米,连忙两只手支撑着在地里爬着,向下一个玉米铺子爬去。

秀苗看在眼里,不由地又心疼起他来,她想坐下来加入掰棒子的行列,谁知两只脚吃不准力度,一下子跌坐到垅台上。这一坐,引发了不好的状况,她感到肚子一阵阵的痛,她猛然惊觉,不好,是不是动了胎气?这些日子,处处的小心着呢。今天早上,她一直忙活着,忘了这码事。此时,肚子一阵紧似一阵的疼痛,难道孩子没有坐住,要出来吗?现在才刚刚七个多月啊,这时候,就着急出来,还能活吗?

秀苗痛苦地低声叫着,在田地间疼得翻滚,把正在忙活的海林给惊到了,忙爬过来。秀苗瘫倒在地上,大大的肚子在蠕动着,那是里面的孩子在闹腾,不安分地挣扎着。

老汪就在不远处割玉米呢,海林不得不去喊他。老汪忙跑过来,情况紧急,得抓紧送回家去,不然孩子恐怕要生到野地里。他顾不得许多,弯腰便把秀苗抱起来,大踏步地往家里奔。海林无能为力,看着别人抱起自己的女人,心口一阵阵的剧痛。他痛苦地喊着:“要小心啊,要小心啊。”把头扭到一旁去,不忍心再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