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汪跟着牛车来回装卸,玉米棒子卸到院子里,他马上又用簸箕一搂,倒进玉米楼子里去。两车玉米在院子里堆成了小山,他不嫌苦累地干着,让屋里的人都竖大拇哥。王婶由衷地感叹着:“这样的男人,真是雇着了,真能干啊!”她这么说,好像也在暗示着什么,秀苗在炕上坐不住,急着下地去看看。把王婶给吓着了,忙按住她。“这个月子可不比平常,要在炕上猫足了月才行啊!反正人是你的,以后慢慢地看呗!”她这么说,不禁忍不住的笑颜,让秀苗心里有说不出的蜜意。
秀苗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娇贵,下地去看看也没什么,她只是想跟这个人表达一下自己的感动而已。不管什么人,话要说到,心要做到,只是她这个人的原则,不能改变。她出门来劝他快进屋歇歇,明天再干吧。那个男人看她走出门来,心里也有些吃惊。对她这份关心,心里已经领会到了,却依旧固执地摇摇头说:“啥活儿都怕攒起来,越攒越多。今天的活儿今天干完,明天还有明天的活儿呢。”说着,又撮起一簸箕,送到了玉米楼子里。
两个男人的接触,秀苗不知道他们都是什么态度。李海林在老汪的背上一连几天,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她希望两个男人能够相融,能够在某些事情上,相互理解。李海林表面上很平静,其实,他的内心深处不一定会平静。他是个要强的人,却因为伤残而不得不低头。这些日子都是老汪一个人在辛勤付出,李海林由一个家庭的主角,渐渐地退到后面去,这个过程他得慢慢去适应。
玉米都收回来了,就剩下黄豆。在村东头有一块大空地,是专门用来打场的。差不多家家的黄豆都堆在那里,让阳光和风抽干剩下的一些水分,然后再排号打场。
老汪没有相中这个场院,他在房前屋后转悠了一番,觉得自家前园有块空地是可以改造出一块场院,就不必去和别人一起去挤。他把想法与秀苗和海林说,他俩不由一愣。从场院里退出来,就没有相互帮助了,在一起可以用一下牛和农具,那样会省很多力。
老汪笑了,他说出了自己的观点,也就是主要问题所在。如果我们有牛呢?何必去跟人家去挤?自己有一个场院该多好?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为啥看别人的脸色?
秀苗和海林相互瞅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这时候说什么有用吗?干也干不了,说了都是白说。老汪说到做到,他利用早起晚归的时间去平场地,先平出存放黄豆的地方,然后开始平打场的地方,因为就在屋前不远,秀苗时常去看看。场地已经初具规模,一些凸起的卧牛石已经挖了出去,他还去山根下的黄泥坑里,挑来不少黄泥,来垫场地的低洼处,并用木墩夯实。黄泥的粘合度是最好的,湿乎的时候挖来,夯结实了,慢慢地干透,会变得非常坚硬,像石头一样。
他就这样一挑一挑地把黄土挑来,把场地垫平、夯实,他这般任劳任怨,踏踏实实,才来了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就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把场院建好了,可以年年用,可以年年借到力,这是多么朴实的想法啊!秀苗非常感动,她觉得不能让这样的老实人吃亏,自己真的该做些什么了。
孩子已经满月了,她也觉得身体恢复了许多,已经到了该下地的时候了,尽管海林不让她下地,让她在炕上多躺几天,可是,一想起外面热火朝天的景象,她就浑身长草,心里起毛(东北方言,心里不安),她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欲望,还是出门去了。
黄豆已经都收了回来,堆在刚平整出来的场院里。场院很僻静,不远处有一条小河流过,田地里已经收得差不多了,玉米铺子还在地里,半截的森林露出的慢坡是山岗。野芦蒿一丛丛地遍布河湾,白色的芦花在轻轻摆动着,偶有飞鸟啼鸣,却在不远的森林里,悠悠然传送过来。
看见高大的黄豆堆,心里出奇的踏实。老汪还在挑黄泥呢,场院里还有不平的地方,他要完全都垫平。秀苗喜欢他干活的样子,专心致志,一丝不苟。在她的眼里,场院已经很完美了,他还是不放心,手里攥着铁锹,一点点不起眼的小坑,都要铲点土,拍结实。
黄豆堆前有块大石头,是平场地时挖出来的,却正好当做休憩的板凳用。看见秀苗走来,老汪笑笑,坐到石头上拿个火(东北话,抽烟。),一股辛辣的烟雾飘来,秀苗却不觉得怎么呛,相反,却觉得那么的好闻呢?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忸怩,很自然地走过去,坐在他的身边。
秀苗身上散发着一股乳香,孩子已经满月了,壮实的很,奶水也够吃。秀苗有个能养育的身体,秀颀而不失健壮。她坐到男人的身边,瞬间便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她没有多想,轻轻地挨过去,就好像一叶小舟轻轻地靠岸,岸接纳了它。
一个月过去了,该支付工钱了。这个家没有多少钱可以支付,秀苗心里过意不去,不想赖账不算,那怎么办呢?
她想给这个男人一个大胆的暗示,自己的身体,是最好的结算方式,他的任何想法都可以在她的身上得以实现。这些天,他辛苦了,没有什么可以奖赏给他的,她觉得自己的身体是最好的奖赏。她抬头看着他,两只眼喷射出爱的火焰,去灼烧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已经被烧焦了,快拿不成个了,他已经不能自己了。
一张充满烟味的嘴伸过来,这股味道没有降低她心里升起的欲望。他开口说话,低低的,低得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
“身体能行吗?”他有些焦躁。
“已经好了……”她喃喃地回应。
已经好久没有这般激情了,自从海林受伤,秀苗便再没有让男人上身,她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想。家境的贫困,让她想不起这些。现在,孩子已经生下来,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家境也慢慢地好起来,她才想起自己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人。禁锢着自己,让自己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无性的机器,她做不到。她在内心深处已经接纳了这个男人,便不管不顾了。
老汪进入这个家,不知不觉地让这个家发生着微妙的变化。李海林觉得秀苗对自己不再像从前那样温柔体贴,曾经的那些热度在慢慢地散失着。晚上睡觉,孩子隔在了他们的中间,碰不到,摸不得,有时孩子哭闹到半夜,才消停睡去,他忽忽悠悠地睡了一觉,再醒来,却发觉那边的被窝是空的。是起夜去外面了吗?不能啊,起夜都是在外屋地的尿盆里吗,咋听不到一点动静呢?他突然明白,这是借由子(东北方言,借理由。)去对面屋送温暖去了。
他心里不是滋味,觉得脸面被刮得生疼。没有多一会儿,一个身影像只小猫一样,轻手轻脚地回来,上炕钻进被窝。他的判断是对的,秀苗把曾经的温暖分给了别人一半儿,这时候,就觉得心凉凉的,顿时觉得生活也没有了意思。不觉间,一滴清泪流下来,他的嘴紧咬着被角,生怕自己出声。
李海林需要适应自己的这个新角色,老汪来到了这个家,成为其中一员,已经成为事实,就不能少见多怪了。这种事情在三河湾很常见,不是什么稀奇事。需要拉帮套的人家,都是因为生计而不得不找来一个能顶得起这个家的男人,还因为不能正常付给工钱,管吃住的同时,一女伺二夫的情况便产生了。秀苗不是移情别恋,也不是另寻新欢,而是正常的生活安排。两个男人都要伺候好,是一个当家女人必须要做的。自己又有什么不平衡的呢?就自己这个情况,不找来个男人来顶大梁,恐怕早就房倒屋塌了。自己的这个角色需要有健康的心理来适应,这生活就是这般的粗粝,有些硌牙,却可以饱腹,想要活下去,就只能强忍着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