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诈尸

“诈尸啦——!诈尸啦——!”

赶了几十公里的夜路,我又困又乏,一觉睡到半下午,刚坐起身想伸一个懒腰,就听到有人惊叫起来。

诈尸?猛然一惊,我彻底清醒过来,眨巴几下惺忪的睡眼,环顾四周,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自己竟坐在一个简易的棺材里。

原来是自己在诈尸!

他奶奶的,去了一趟贾府,怎么就把我当死人了,这个翟玉凤真是个无脑人!

我生气地喊:“翟玉凤——!翟玉凤——!死哪儿啦——!”

我一连叫了几遍,才进来两个男人,怯怯地走到近前。

想起来了,他们一个叫张国定,一个叫董志文,两人都是曹壮飞的发小,也是曹壮飞上访的支持者。

三年前,城里来了一个老板,要在村外建厂,看中了一块风水宝地,有五户人家需要搬迁。

胡文武收了对方的好处费,拍着胸脯说:“一个月内拆迁完毕,不耽误你一天施工!”

“老办法,先礼后兵!”胡文武召集几个手下开会说:“谁不签协议,不接钱,谁就是在阻碍村里经济社会发展,你们就不能手软!”

他们的办法就是强拆。

强拆就意味着赔偿不到位,曹壮飞不签协议,更不接钱,被胡文武视为钉子户。

那天,曹壮飞骑着三轮车进城去收废品,胡文武他们瞅准时机,拉出翟玉凤和孩子们,挖掘机、推土机一齐上,不到一个钟头,就将好好一个家夷为平地。

从此,曹壮飞踏上漫漫的上访之路,他一边收废品一边到县里市里上访。

曹壮飞失去了家园,孩子又多,日子过得凄荒,张国定和董志文便不时给予接济,上访缺钱,两人也会凑一些。

他俩今天来,一定是翟玉凤请来帮忙埋葬我的,若不是我及时醒过来,只怕他们很快就会将我埋到机井房后面了。

张国定胆大,走近一些,怯怯地问:“你没死呀?”

“你才死了呢!”我没好气地骂他一句。不是我在骂,是曹壮飞,笑骂是他们之间的家常便饭,乡下人认为笑骂可以增进感情。

董志文胆小,一直躲在张国定身后,见我这样骂,依然怯怯地说:“壮飞,咱们是哥们,你可不能吓我们。”

死人是冰凉的,这谁都知道,我说:“你们摸摸我热不热。”

张国定怯怯地伸手摸摸我的额头,摸摸自己的额头,又摸摸董志文的额头,再摸摸我的额头,冲着门外喊:“壮飞屋里的,快进来,小叶他爹还活着!”

翟玉凤一手抱着小根,一手拉着小花,后面跟着小叶,慌忙跑进来,见我坐在棺材里在跟张国定和董志文说着话,知道我真的还活着,噙着一汪眼泪,说:“你吓死我们娘几个了!”

原来从进入贾府那会儿,翟玉凤就以为我死了。

我笑笑说:“几个娃还小,还有你这么漂亮一个屋里人,我咋舍得丢下!”

翟玉凤抹一把眼泪,羞羞地嗔怪说:“他张叔董叔都在呢,也没个正形!”

“饿死我了,快去弄点吃的!”从读《红楼梦》开始,我已昏睡两天两夜,肚子早饿得跟狼掏过一样,急需填充。

“哎!”翟玉凤应一声,麻利走出屋子,曹壮飞搭的那个简易厨房在机井房的左边。

“别只顾着说,快拉我出去呀!”见翟玉凤跑出去,我对着张国定和董志文嚷嚷:“你俩想让我在棺材里坐一辈子吗?”

“胡书记到——!” 两人正要拉我出来,忽听外面有人叫喊,胡文武啥时候真成土皇帝了!

董志文说:“猫哭耗子假慈悲!”

“啊——呸!”张国定冲门口啐一口唾沫说:“这时候来吊孝,明显是来耍威风的,真想掂刀劈死他! ”

张国定和董志文都恨得牙痒痒。

我说:“你们赶紧出去,该干啥干啥,只当我还死着,我再诈一次,吓死他龟孙!”

两人一阵暗喜,麻利走出屋子,装模作样地继续张罗我的后事。

我刚躺躺好,胡文武便在他的几个马仔簇拥下走到门口。

机井房太小,平日已显得窄逼,现在又放了一口棺材,愈发的窄逼,胡文武对几个马仔说:“你们在门口候着,我进去给壮飞兄弟烧张纸。”

机井房没有窗子,又没有电灯,只有门口能透进来一点光亮,昏暗暗的,从外面刚进来就显得愈发的暗。

胡文武胆怯怯地伸长脖子看我一眼,暗笑一下,蹲下去烧纸。

火苗着起来,屋子一下子亮堂许多,胡文武一边烧纸钱一边自言自语一般地说:“俗话说,听人劝吃饱饭,你就是不听,看看把一个好好的家过的,家徒四壁,你说你何苦呢?最后听我一回劝吧,到了那边,千万别再上访了,那边的阎王小鬼们更不好惹······”

他奶奶的,我看小鬼阎王也比你这个魔头强!

是时候该出手了,我捏着哭腔说:“胡——文——武——,还我命来——!”

“谁?”胡文武强压着心中的胆怯,厉声喝问:“谁在这儿装神弄鬼?!”

几张火纸很快燃过,火苗熄灭,屋子复暗下来,胡文武的恐惧陡然爆表。

“听不出来吗,我是你曹壮飞爷爷。”我说着“呼隆”一下站起身,作僵尸状,一跃跳出棺材,一蹦,再一蹦,就站到胡文武面前,从嗓子深处发出一声低吼:“拿命来——!”

“诈尸——诈尸啦——!”胡文武看到我的僵尸模样,惊叫一声,一跃而起,拔腿就往外跑。

“咣当!”机井房的房门低矮,胡文武的脑袋重重地撞在门框上,立马鼓起一个大包,此刻,他哪里顾得上这个,只知拼命地往外跑。

“诈尸啦——诈尸啦——!”胡文武跑出很远还在不停地惊叫。

看着胡文武惊恐万分的狼狈相,我几天来第一次开心地笑了。

董志文和张国定同样看到了令人开心的一幕,自然也是笑得合不拢嘴巴。

我说:“这此只是捉弄他龟孙一次,好看的还在后面,我一定要让你们看到他垮台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