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老师为母亲治病、安葬,把家中仅有的几个钱花得一干二净,只好又向会计借账才勉强把事情办完。他和方良前后借了一百多元。中心校的会计叫他制订还款计划,确保按期归还。吉老师对会计说:“每月从我的工资中还十元,从方良的工资中还五元,其余欠款,年底一次还清。”这样会计才勉强同意了。
八月下旬的一天上午,吉老师戴着老花眼镜,坐在家院里老槐树底下的青石板上看书。看样子,他现在的身体和精神都好多了:一身白粗布的短褂裤,白白净净的瓜子脸,剃着光头,目不斜视,依旧一副文文静静的老夫子形象。吉大妈在前屋的过道里放一张饭桌,桌子上摆着高粱秸织成的箔子,箔子上铺着芦席,正一针一线在缝棉衣----她总是这样:暑假里就把全家过冬的棉衣、被褥缝套好;到了寒假,又把家人夏天的衣服缝补好。因为只有寒暑假,丈夫和孩子们都放假在家,家里、队里的活都有人干,她才能腾出工夫做针线,平时她可没有这多闲工夫。吉方良正在堂屋的大桌子上辅导方正方玉补习功课。一家老小各干各的事,整个院子显得很安静。
这时,赵玉荣悄悄来到吉方良家的外门前。她依然像在学校里那样打扮:白府绸短袖衬衫,天蓝色的裙子,白色塑料凉鞋。鹅卵形的脸红红的,剪着整齐的短发。只是今天没有戴眼镜,想是紧张的高考之后,在家里休息恢复,较少看书的缘故吧。赵玉荣见吉大妈在缝棉衣,便问:“大妈,吉老师和方良哥都在家吧?”
吉大妈见是赵玉荣,连忙放下手里的针线活,端过一个板凳叫赵玉荣坐下,然后向着院子里喊:“他爸,方良,玉荣来找你们了!”吉老师和吉方良听说赵玉荣来了,忙走过来。方正、方玉也放下手里的书本。赵玉荣走进院子,看着吉老师和吉方良,笑盈盈地说:“吉老师,方良哥,我考取省医学院了!”吉老师和吉方良听了非常高兴,忙问:“是什么时候收到的录取通知?”赵玉荣说:“昨天邮递后才送来。”停了停她又说:“爸知道我考取大学了,高兴得一夜没合眼;他和爷爷、妈妈商量着,说要好好庆祝一下。今一早,爸就上公社去请王书记、邓社长和李主任了,说还要请大小队的干部,好多客人!我说:‘我也有两位客人要请。爸问:谁?’我说:‘吉老师和方良哥。他们可是我的恩人!’爸想了想说:‘都请来吧。越多越好,越热闹越好!’爸和爷爷考虑:白天大家都忙,天气也热,就决定放在晚上请。到时,请吉老师和方良哥都过去!”父子俩一齐说:“我们一定去!这样的大喜事,咱吉庄多少年也难得遇到一次!”
赵玉荣因为家里晚上请客,有许多事情要做,她家人手又少,说完就忙忙地回家去了。一石激起千层浪,吉老师一家人听说赵玉荣考取大学的消息,再也不能平静地做事、学习,一齐围在老槐树底下议论开了。吉方良首先激动地说:“玉荣考取大学,是想象中的事情。她要考不取,老天就不公道了!”吉老师说:“玉荣这孩子从小就不一般,学习用功,成绩好。这且不说,重要的是她思想活跃,想象丰富,常常跟一般学生想得不一样。”方正见父亲夸奖赵玉荣,有些不服气,说:“我哥那年要是报考高中,今年说不准能考取北大!”吉方良怕父亲难过,叹了口气说:“一个人一个命,咱就是当小学教师的命。”但是他想起以前的事情,也是感慨万千。吉老师终于忍不住说:“你哥哥不读师范,你能读初中?也不看看咱家是个什么情况,人家是个什么情况。”方正看了看父亲的脸色,又看了看哥哥,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低下头不再说话了。其他人也不说话。院子里又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吉方良提醒父亲说:“玉荣既然来请,咱们也不能空着手去----想那些社队干部也都要有所表示的,咱们也该去做些准备。”吉老师点点头说:“这是自然。咱们先看看,人家送些什么。”父子俩各去准备。
晚上,赵来福家院里灯火通明,人声喧哗,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明三暗五大瓦房的走廊下,高高挂着两盏煤油灯。油灯打足了气,灯泡雪亮,发出嘶嘶的声响。因为天气太热,赵来福吩咐把庆祝女儿考取大学的筵席开设在院子里。大大的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为了减少暑气蒸热,还洒了水。正对着堂屋走廊下的煤油灯摆着两张大八仙桌,四面放着条凳;可能是客人太多,每个桌拐处还放了一个单人凳。赵家人少,遇到这样的大事,显得特别忙碌。赵来福和父亲忙院子里的事,赵大妈和玉荣忙厨房里的事,一家人出出进进,手脚不停。傍晚,吉老师和吉方良来到赵玉荣家。赵玉荣看见了,立即高兴地跑过来,一只手拉一个把他们父子迎进家里。赵来福今天特别高兴,特别宽容,见了谁都是满脸堆笑,热情欢迎。他见女儿把吉老师、吉方良迎进家来,微笑着向他们点点头,还叫玉荣拿烟给吉老师吸。
赵来福还特别地请了吉庄的大厨师张玉善执厨。张大厨师一边香烟不离口,一边两手不停地忙碌着。厨房里不断传出砧砧剁剁和煎炒烹炸的声音,空气中飘散着诱人的烧鱼烧肉的香味。院子里不时响着赵来福和客人们的说笑声。赵玉荣也在忙碌着洗刷席上要用的杯盘碗盏,一双手在水里浸泡得红红的,脸上流着汗。吉方良看见了,连忙把要送赵玉荣的礼物先交给父亲收着,立即走过去帮助赵玉荣洗刷。一个人的活两人来干,速度快了一半,不一会就洗刷完毕。赵玉荣拿来毛巾给吉方良擦手,笑着说:“君子远庖厨。这里太乱,咱们到堂屋休息吧。”说着拉起吉方良向堂屋走去。吉庄这地方虽是偏远小村,却民风淳朴,自古以来就有请吃喜酒的风俗,儿女结婚、华堂落成、老人做寿,子孙过生,以及当官的荣升、学子得中、家人光荣参军、立功受奖,诸般喜事都要请吃喜酒。客人们来喝喜酒自然不能白吃白喝,都要送上一份礼物,表示祝贺。赵来福是共产党员、大队书记,自然懂得党的规矩,他明确表示不收受一分钱贺礼。大家只好商量着每人送一面锦旗或者是一块贺匾,再好好写上一两句祝贺的话,这比送别的什么都好,也迎合赵来福此刻的心情。本来这只是几个人的意见,没想到大家纷纷效法,便送来了满屋子的锦旗贺匾,红通通、金灿灿一片,使赵来福确实够风光、够荣耀的!
赵玉荣家堂屋正面墙上,悬挂着王集公社王书记、邓社长送来的大红锦旗,锦旗正中写着两行大字:“革命家庭出革命后代,人民学校育人民精英”。大红锦旗,配上金黄色的题字,显得端庄大方,光彩鲜艳。接下是吉庄的大队长送的,也是一面大红锦旗,上面写着:“父亲革命建功立业,女儿上学读书成才”。再往下是大队民兵营长、大队妇联主任、团支部书记、大队医疗室医生送的贺匾。吉庄小学吉老师的贺匾,写着八个端庄的颜体字:“勤学苦练,又红又专。”李文清的贺匾,上面写着:“少年壮志,再展宏图。”下面还有各个生产队长和赵来福的亲朋好友送来的贺匾,不能一一尽述。
突然,院子里一片喧哗,原来是王书记带着几个公社干部来了。赵来福立即和已来到的客人一齐站起来迎接。他一边献烟献茶,一边呼喊女儿出来招待客人。赵玉荣对吉方良说:“王书记来了,估计就要开席了。你去座席吧,我也要去忙活了。咱们瞅空子再说话,你看我宿舍的灯光就知我在不在。”她急忙走出堂屋,去给客人们倒茶倒水。吉方良也回到院子里,加入贺客的行列。晚上八点多钟,赵来福满脸笑容招呼大家入座,然后宣布开席。
筵席分成两桌:王书记等公社干部及吉庄大队的干部为一桌,由赵来福亲自作陪;吉庄各生产队干部一桌。吉老师和吉方良被安排在生产队干部一桌。夜幕完全降临大地。天色愈黑,灯光愈显得明亮,把院子里照如白昼。王书记也显得很随和,不断和大家招呼说笑。
酒过三巡,赵来福急不可耐地端着酒杯站起来说话了,由于激动,他声音显得特别高。他说:“今天,我们全家人心情特别激动,也特别高兴,因为我女儿赵玉荣考取大学了,还是省城的医科大学……今天,我请大家来,就是要表达我和家人的心意和感谢:感谢新中国!感谢共产党!感谢伟大领袖毛主席!感谢领导和同志们!别的话我也不说了,大家都是老熟人,我就代表玉荣,也代表我们全家人,敬大家两杯酒!”赵来福的这段激情洋溢的开场白把宴会推向高潮。他刚坐下来,大家纷纷举杯向他表示祝贺。第一个站起来的自然是王书记,他是公社党委书记,一把手,王集地区的父母官。他一站起来,大家立即安静下来。王书记喝完酒并不坐下,他对赵来福说:“老赵,你女儿呢?过来,让我们见识见识你们老赵家的大学生,咱们王集公社的金凤凰、女状元!”赵来福听王书记说要看玉荣,连声喊:“玉荣玉荣!快过来,给你王伯伯敬酒!”赵玉荣见父亲高兴,又不便薄了王书记的面子,只得走到桌前,端起酒杯,向王书记敬了一杯酒。赵玉荣敬了一杯酒正要离开,却见吉老师和吉方良被安排在生产队长一席,八九个生产队长把他父子挤在后边,心里更加生气。她愤然离开父亲和王书记,走到吉老师面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然后向全场客人们介绍说:“这就是我的启蒙老师--吉老师!我第一次上学,就是吉老师把我背上学校的;如果说我今天在学习上取得了一点小小的成绩,那是和吉老师自幼的教育分不开的!”赵玉荣说完又给吉老师鞠了一躬。吉老师连忙站起来,拉住她说:“玉荣,千万别这么说。你能考取大学,是你自己辛勤努力的结果,是你上学的各个学校和许多老师共同培养教育的结果。我只不过把你领进学校大门。”赵玉荣满斟一杯酒,双手捧给吉老师说:“吉老师,谢谢你!我会永远牢记您的教导的。”吉老师战战兢兢地从赵玉荣手中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赵玉荣又走到吉方良面前,说:“他也是吉老师,小吉老师。他是我的同学,还是我自幼的童伴,从小我们就在一起玩,后来吉老师在吉庄办起了学校,我们就一起上学,从小学到初中,一直是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级,有几个学期,我们还是同桌,上学一齐去,放学一齐回。这么多年,他对我帮助最大。初中毕业他考取了淮清师范,现在是王集小学的老师。”她举起酒杯说:“方良哥,我能考取大学,真该好好谢谢你!我敬你一杯酒!”主动和吉方良碰杯。两人共同喝完一杯酒,互相看了看,都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大家没想到赵玉荣会这么敬酒,都静静地看着他们。这时大家发现吉方良竟这么出众,身材高挑,英俊潇洒,和赵玉荣珠联璧合,恰似一对。有的“啧啧”称赞,有的窃窃私语。赵来福忙站起来,大声劝大家喝酒。
赵玉荣敬酒不过是筵席中间的一个插曲,她离开后其他人照常进行。第二个向赵来福祝酒的是吉庄的大队长,他先喝了下去,赵来福又陪了他两杯。大家见赵来福今天高兴,也都过来向他敬酒,民兵营长、妇女主任、青年书记、各生产队队长,他们拉着拽着,吹着捧着,把赵来福和他的女儿捧上了天。此刻,赵来福感到从来没有的荣耀,于是开怀畅饮,也都一一相陪。吉老师见大家都向赵来福敬酒,考虑今后学校工作还要大队多予支持,也走过来敬了赵来福两杯酒,赵来福也接受了。但是吉方良没有向赵来福敬酒。祝酒结束,接下便是客人们作对成双猜拳行令。吉方良坐在中间,十分拘束。他多想在这难得的时间里,单独和赵玉荣说说话。他悄悄从筵席上退出来,躲过耀眼的灯光,朝着赵玉荣的房间望去----他惊喜地发现房间里亮着灯光。他立刻明白了:此时玉荣有了空闲,她在等他。他高兴极了,连忙回到餐桌旁拿了给赵玉荣买的礼物,小声跟父亲说明情况,转身向赵玉荣的房间走去。
赵玉荣坐在煤油灯下,独自思前想后。她面前的这盏油灯,这张书桌,这一排课本、作业本,勾起她的许多回忆。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只有吉方良懂得她的心思,知道她的辛苦!高中三年中,她再苦,想起他的安慰也不觉得苦,再难,想起他的鼓励也不觉得难,她始终把目标定在大学上,一直顽强拼搏着。她应该感谢吉方良,是他在她初中毕业时坚定了她上大学的信念,是他自始至终支持她鼓励她,给了她战胜困难、攀登高峰的决心、恒心和毅力。--她是靠了家庭的衣食供给,老师们教给的科学知识和吉方良的精神支持考取大学的。她要永远感谢他们,永远记住他们。然而她很快将离开他们,远赴省城读书,因此更加留恋他们。特别是吉方良,她多么想再听一听他那热情的话语,感受一下他的温存体贴。赵玉荣心里这么想着,不觉转过头向院子里望了望,她惊喜地发现吉方良离开了餐桌,正向她这里走来。她的心怦怦地狂跳起来,脸也觉得发烫。她立即站起来,迎了出去。
赵玉荣拉着吉方良把他迎进卧室。随后,她掩上门,扑到吉方良怀里,紧紧抱住他,在他脸上一阵狂吻。许久她才开了门,拉过椅子让吉方良坐下,又去泡了一杯茶给他,然后她才坐下来慢慢说话。
赵玉荣告诉吉方良,自从高考回来,虽然学习上轻松了,但思想上的压力却更重了,一刻也没有轻松下来。她特别怕见人,人家问她:“考得怎么样?”她要么说“不好”,要么就说“不知道”。她有时想找他谈谈的,又听说他奶奶生病、去世、殡葬,接着又是吉老师生病,她知道他心情也不好。又想:高考的事还不得而知,今后何去何从还是个未知数,见了面又说些什么呢?因此,总也不好意思到他家去找他。
吉方良静静地听着赵玉荣倾诉衷肠。他觉得就这么坐着、看着、听着,也是一种幸福和快乐。尽管赵玉荣的话很多、很长,吉方良还是饶有情趣地耐心地倾听着,他的感情也在随着她的感情一起波动,起伏变化。
赵玉荣长长的倾诉终于说完了,吉方良觉得此时应该把礼物送给赵玉荣了。他打开书包,拿出新买的一本影集和一个日记本送到赵玉荣面前说:“玉荣,恭贺你高考得中!两件礼物,不成敬意,作个纪念吧!”
赵玉荣翻开影集,看见扉页上吉方良用魏体字写了两句陶潜的诗: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再往下翻,是言方良的两张照片:一张是吉方良的单人照,另一张是吉方良和几个好同学的合影,其中也有她自己。这后一张照片有些陈旧了,但由于保存完好,每个人的形象仍然清晰可见,栩栩如生。--这是她小学毕业时和几个要好同学的合影。她本来也有这么一张,经常翻看,不知后来怎么弄丢了。她跟吉方良说起过这张照片,流露出对童年的怀念,对童伴的关心。吉方良是个细心人,当她即将远赴省城读大学的时候,他将这张照片送给了她,使她在异地他乡能重温儿时的欢乐。赵玉荣很喜欢这本影集,她立即把多年珍藏的照片都拿出来,和吉方良一起按时间先后分门别类收进影集里,还叫吉方良在每张照片下面写了简单说明。赵玉荣贴好照片,又和吉方良一起兴致勃勃地看了一遍,心里十分高兴。她收好影集,又翻开日记本--扉页上依然是两行雄健有力的魏碑体字:“恭贺玉荣同学高中省医学院!并祝鹏程万里,大展宏图!学友吉方良六二年八月七日。”赵玉荣再往下翻,是首诗,写着:
素有凌云志,一朝上九天。鲲龙游大海,鹏鸟搏云间。
宝剑凭磨砺,梅花耐苦寒。寄言高志者,莫谓上天难。
赵玉荣反复读着诗句,不觉泪眼蒙眬。她走到吉方良身边,偎依在他的怀里,把脸贴在他的胸脯上,紧紧地拥抱住他。吉方良抚摸着她的秀发说:“写得不好,让你见笑了。”赵玉荣坐起来苦苦一笑,望着吉方良那白皙中透着红润的苹果脸,深情说:“方良哥,我们将再一次分别了!就让这影集和日记本伴我远赴省城,陪伴在我身边吧!看到它,我就会想起你,想起许多往事和今天这个不平常夜晚!”她和吉方良约定,他们还和以前一样,用书信来交流工作学习经验,联络思想感情。
不知不觉到了十一点多钟, 院子里猜拳行令的声音渐渐稀疏,王书记早已回公社去了,吉老师也回家了,两桌只剩下几个人,都是酒量大的,于是两桌并成一桌又喝起来。赵来福还在不停地陪客人喝酒,他今天心情特别高兴,又陪客人喝了许多酒,不知不觉就醉了;他一边拉着客人喝酒,一边心情激动地讲述自己的家史:“你们都是知道的,我赵来福是个什么东西?那一年,老家发黄水,娘有病不能走,被大水淹死了。爹带着我们一家五口,一路逃荒要饭来到吉庄。老天杀人,爹又病了,发烧发昏,实在走不动了,就在庄子西头的土地庙里住下来。正巧,吉老三小老婆生孩子要雇奶妈,就叫玉荣娘给她当奶妈。我们也有个正吃奶的男孩玉虎,可是吉老三硬是不叫带去,丢在家里又喂不起,只好含着眼泪把孩子给了人家。可这孩子至今没有下落,叫我断了后代根!”赵来福说到这里,落下了几滴辛酸的眼泪。他继续说:“……共产党打过来了,咱穷人有了大救星!从此,我一心一意跟着共产党干革命。当基干队,咱打过土匪,击毙了土匪头子宋黑虎;干农救会,咱斗过地主,亲手杀了吉老三。共产党看咱能干,又赤胆忠心,就叫咱入了党,当了干部。土改时,吉老三一家被扫地出门,他那小老婆被我整整斗了三天三夜。咱分得了吉老三的五间大瓦房和一匹马,又分得了十多亩土地。……明天,我要带上玉荣到老家去,到祖坟上,她奶奶淹死的地方烧香,我要告诉赵家祖宗的在天之灵,他们的孙女考上大学了!”赵来福泪流满面,又哈哈大笑着,端起酒杯陪客人喝酒,不觉酒杯落在地上。赵玉荣送走吉方良,回来看见父亲喝醉了,连忙上前劝说:“爸,天不早了,这几位叔叔都要回去休息,你也该休息了。”赵来福送走了最后几位客人,往床上一倒,便呼呼入睡了。赵玉荣和母亲一齐过来收拾东西,忙了好大一会才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