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周，吉方良成功地选举产生了五甲班班委会，召开了第一次班委会和班会，布置了近期的班务工作；其次，他和陈朱杂一起召开了学校少先队大队部会议，研究了本学期少先队的重要工作，制订了大队部工作计划；再次，他利用一早一晚的时间，加班制订出了本学期的五甲班班务工作计划、第九册语文教学进度计划，班级少先队工作计划和五、六年级历史课教学进度计划。他虽然很忙，却忙而不乱，一项项工作都能按计划时间保质保量地完成。

第二周，吉方良便感到些许的轻松。他开始把主要精力投入到教育和教学工作之中，投入到发展和开发学生的思想和智力的工作中。那一张张红太阳似的脸蛋，那一双双亮星星一般的眼睛，诱发着他的爱心和责任心。他从早到晚和学生在一起，上课，他给他们讲课，下课，他跟他们谈心、游戏。他真正成了“孩子王”。有的老师看不惯，说：“这哪是老师教育学生，简直是大孩子带小孩子玩！”但不论老教师如何评论，吉方良的工作成绩却是明显的，他带的班在全校赢得了三个最整齐：学生到校最整齐，红领巾佩戴最整齐和集队最整齐。三个最清洁：教室最清洁，卫生区最清洁，学生个人最清洁。两个最正常：课外活动开展最正常，少先队活动最正常。而且课堂气氛活跃，学生发言踊跃，学习积极性高涨。

一天，吉方良刚下课就被班里的学生团团围住了，询问各种问题。李小峰说：“吉老师，听说你是刚从师范学校分配来的，真的吗？”吉方良说：“真的，淮清师范学校。”“很远吗？”“三四百里路吧。”李小峰又问：“为什么一定要念师范学校呢？学校好吗？”周玉生挤过来问：“吉老师，师范学校是学什么的？”吉方良说：“学习教学的”“中学、小学都能教吗？”“我学习的是教小学的。”周玉生说，“吉老师，我们喜欢你教我们，你肯听我们的话，我们有话敢跟你说。”孙金铃拉住吉方良的胳臂说：“吉老师，我喜欢唱歌跳舞，将来上什么学校？”吉方良说：“上音乐学院、舞蹈学校呀。”赵小和说：“吉老师，我喜欢体育活动，上什么学校？”吉方良说：“上体育学院。”赵玉姣说：“我想当医生，上什么学校？”吉方良说：“上医学院。我们吉庄的赵玉荣今年就考取了省医学院，毕业后就是当医生的。”……同学们根据自己的志愿纷纷询问将来上什么学校，吉方良一一作了回答，大家都非常高兴，仿佛真的读了自己喜欢的学校。吉方良上语文课总觉得同学们发言不够积极踊跃，真的有些像李文清说的“启而不发”。通过课后跟学生聊天，他了解到老师平时提问也记分，平时分数占学期总分的30%，平时成绩不好，期中期末考再好也没有用。吉方良说：“原来因为这个你们才不敢发言的，难道你们以前的老师都不提问？”周玉生说：“原来的老师也提问，但都是上堂课布置的作业，老师抄有答案，所以答起来心中有数，不要多思考，背出来就行了。”吉方良说自己不动脑筋思考，时间一长还是忘记。他想了想说：“今后咱们语文课这么办：答对的，以及答案虽不全面但有创新意见的，记满分，踊跃发言，但答错或答不全面的不记分；期末统计，发言次数少于全班平均数的扣分。大家看怎么样？”周玉生说：“我同意这个办法。这样，能鼓励大家积极动脑筋发言。”接着孙金铃、李小峰、赵小和、赵玉姣、刘红军都表示赞同。吉方良说：“大家先在脑子里考虑考虑，等上班会课的时候再认真讨论决定。”班会课上吉方良果然把这个问题提了出来，大家经过反复思考讨论，终于同意了他的意见。

工作的初步胜利，使吉方良对教师工作充满了信心和热情。他想起小时候父亲教给他的一首古诗：“云淡风轻近午天，傍花随柳过前川。时人不识余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看着一群天真活泼的孩子在自己的教育下健康愉快地成长，作为辛勤教育他们的老师，怎么能不高兴呢？他觉得，工人以工业发达为乐，农民以五谷丰登为乐，军人以功勋卓著为乐，教师自然应以教书育人为乐了。难怪公社教委主任赵国华来检查工作，一翻开吉庄小学的毕业纪念册就心花怒放，赞不绝口。这都是他父亲卓越的工作成绩和人生光荣，是我学习的榜样。

吉方良每天沉浸在教育与教学的忙碌中，备课、上课、批改作业、辅导学生学习，指导少先队员开展活动，一项项工作都在有条不紊地开展。不知不觉两三个星期过去了。星期六上午，吉方良刚刚下课回到办公室，邮递员来了，交给他一封省医学院的来信。他这才想起赵玉荣已经到省医学院报到学习十多天了，不知她在那里生活学习得怎么样？连忙拆开信看。

“方良哥，您好！”

从儿时起，赵玉荣就一直这样称呼吉方良。虽然同班同学十来年，她也只是在教室里、课堂上称呼他的名字；在家庭、在村庄上、大街上，及一切课堂以外的地方，她总是这样称呼他。吉方良也习以为常了，他似乎觉得赵玉荣就应该这样称呼他，他是她的哥哥，她就应该是他的妹妹，就像方玉一样，他和她有着一种特殊的亲情关系。因此人前背后他也只称呼她“玉荣”，不是十分正规的场合，他是不加姓氏的。

“今天是星期天，同宿舍的同学都出去游玩去了，有的逛商店，买东西，有的去看同学、访亲友；借到自行车的同学，听说还去了玉姑山，那里山水很美，被称作省城‘第一游览胜地’。虽然同学相邀，我却没有玩兴，无心欣赏琳琅的商品和如此多娇的山水，在省城更无同学、亲友可访。心里总想着家乡、亲人，只好一个人留在宿舍里，静静地给你们写信，倾吐我这些天的思念之情。刚刚写完了给父母亲的信，又开始给你写。首先向你致以遥远的、亲切地问候，祝你工作顺利，心想事成！”

吉方良读到这里，一股暖流顿时传遍全身，解除了他数日的疲劳，他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幸福、甜蜜和温暖。他由衷地感谢她，想念她，并由此勾起了不尽的思念之情。

“同班同学来自全省，甚至全国各地，虽然大家的长相不同，语言不同，衣着打扮不同，生活习惯不同，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骄傲和自负的表情：似乎只有自己才是最优秀的！我倒认为这是一种思想肤浅的表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学无止境。’考进大学的，可能是优秀的；没有考取大学的，和那么多没有机会考大学的，难道就没有优秀的吗？就像方良哥你，在小学，在初中，你的功课总比我好，只是为家境所迫，没有得到高考的机会罢了。”吉方良读到这里，真的感动得流出了眼泪，他为赵玉荣对他的同情和理解深深感动。“来到这里，我平生第一次看到外国人。他们身材魁伟，高鼻梁，深眼窝，蓝眼睛，头发有黄的也有红的，有的还留着大胡子，看上去有些可怕。但他们讲话倒很和气，脸上挂着微笑，彬彬有礼。一点不像在电影里、戏剧里看到的那样凶神恶煞的样子。我问自己：是我们的电影、戏剧描写有误？还是这些外国人在我们伟大的国度里不敢为恶了呢？”

看到这里，吉方良忍俊不禁地笑了。他思考了一阵，得出这样的结论：中国人是爱憎分明的。电影《上甘岭》插曲不是这样唱的吗？“朋友来了有好酒，要是那豺狼来了，迎接它的有猎枪。”他想应该把这个观点告诉赵玉荣，让她在与外国人的交往中，有正确的看法和做法。

“我还要给你讲一个关于我爸的笑话。我考取大学，我爸高兴极了，开学，他亲自把我送来省城。你知道，他虽然当了这么多年干部，跟我一样，也是第一次来省城。因此，他那个高兴劲、新奇劲，别提有多高了！我到医学院报名注册后，他非要我陪他一起逛逛省城，还指名要到省政府去看看。他说难得来一次省城，不到省政府看看，回家后怎么对人讲？他想的是回家后如何对别人炫耀。我也是第一次来省城，摸不着东西南北。可是，又不好扫父亲的兴，买了一张省城的旅游图，我和爸按图搜索，乘坐公共汽车来到省政府。门前有两个持枪的战士站岗。父亲不管三七二十一，带着我就往里走。两个站岗的拦住我们问：干什么的？爸说：到省政府大院里参观参观。站岗的又问：有介绍信吗？我爸瞪大眼睛大声说：要啥介绍信？我是贫雇农，共产党员，还是我们大队的党支部书记！这是我女儿，她是省医学院的大学生。你们看看她这胸前的校牌，还能是假的？两个站岗地笑着，直摆手，说：不行，没有介绍信不准进。”我连忙拉住他劝他说：“爸，咱们走吧，人家是有规矩的。爸一边走，一边说：可惜，可惜，巴巴来省城一趟，竟没看见省政府是个啥样！下回来，一定从大队开个介绍信，或者干脆把公章带来。你说笑人不笑？”

看到这里，吉方良也暗暗笑了。他想：他认为是在王集公社呢，谁都知道他赵来福是吉庄的大队书记！

赵玉荣最后写道：“考取大学，从内心讲，我是极其高兴的，因为我奋斗了十几年，终于圆了儿时的美梦！同时也没有辜负家长、同学、亲友的期望，我给了自己也给了大家一个完美的交代。但是，从此之后，我从地理位置上，特别是学习和生活上离开你更远了！想到这些，我就感到无限的痛苦和惆怅。人常说：有一得必一失。难道有一得就必然会有一失吗？我是唯物主义者，决不相信这种说法的；我只相信奋斗，相信事在人为，相信自己的决心和毅力！事业和爱情不是一对不可调和的矛盾，它们没有必然的得失关系。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所欲者，为何不可兼而得之？在提倡婚姻自由的新中国，依靠我们的共同努力，我想是能够的！这是我的理想，我的决心，和终生为之奋斗的目标！我知道，在通往理想的道路上，还会有荆棘和坎坷；但荆棘和坎坷只能吓倒意志薄弱者，却阻挡不了意志坚强的勇士！我虽然是个女性，却有着倔强不屈的性格——这是你知道的。既然我的第一目标能够达到，我想，我的第二目标、第三目标也一定会达到的！让我们为这一天的到来共同奋斗吧！”

“方良哥，这次我们就聊到这里吧，因为同宿舍外出游玩的同学已经陆续回来了。深深地吻你！再一次祝福你健康愉快，工作顺利！妹玉荣敬启。六二年九月X日。”

吉方良读完赵玉荣的来信，十分感动。他在心里默默念道：玉荣啊！你如今是大学生了！你条件优越，前途无量。你应该向前看，看得更高、更远！吉庄太小，王集太小，滨淮太小，不足以发挥你的才能。方良哥只是个中师生，一个穷乡僻壤的农村小学教师，每日以顽童为伴的人，更兼出身不好，身负羁绊，瞻望前途，难有厚望。然而你却痴心不变，初衷未改，依旧情深深，意浓浓，实在使我感激涕零！有你这样的朋友，一生足矣！今生今世即使受苦受累，为你而死，也是值得的！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胸中一阵阵热浪翻涌，激情难抑，眼睛渐渐有些湿润，连忙掏出手绢擦拭。他怕被老师们看见追问，悄悄离开办公室回到宿舍，躲进帐子里，一个人流出几行热泪，心情才渐渐平静下来。他决定给赵玉荣写回信。他要向她报告他的工作思想情况，他今后的打算，他此时此刻的心情；还要劝她振奋精神，好好学习，保重身体……虽然分开不久，他觉得他要告诉她的事情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