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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节

已唱去吧。这是其一,第二件喜欢事是今天挂上了县里的教育局长。并且杨局长还亲口说:有事找他。这意思不是明摆着吗。咱能有啥事?他能有啥权?咱不就是女儿是民办教员,他不就是教育局长正管着民办转正的事儿吗?

赵大安在回家的路上早就想好了,等过几天有了空,就多带些东西进城去拜拜杨局长。一定要托他把牡丹的事办了。只要这个问题解决了,就是死,他赵大安也闭的上眼。

牡丹妈见男人久也不说话觉的怪怪的,便再问道:“牡丹咋还没回来?眼看天就黑了。”

“二十岁的人了,还用你操心。一阵阵就回来了。”赵大安还没有来的及给牡丹妈说今天碰上的两件喜欢事,她就再三地问,赵大安就有些寻嗔。

牡丹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赵大安是知道的,也是得到他允许的。联校的会开完后,牡丹和小春一道来到他跟前说:县城里今天有歌舞团的文艺演出,想一起去看。

赵大安看着俩个年轻人红润润的脸蛋,心里早同意了。嘴上却说:“几十里的路,你们咋去?”

小春道:“我有摩托,不用半个小时就能到。”

“那你们早点回来,别叫人操心。”赵大安关照他们一句。

“请放心大伯,看完演出,我亲自把牡丹送回去。”小春说完就拽着牡丹风一样地走了。

赵大安抬手抹一下嘴,腮梆子蠕动着刍嚼着剩在嘴里的最后一口馍花,寻思着要把今天的喜欢事儿说给牡丹妈听。这时院外一阵响动,赵大安以为又是看电视的乡亲们来了。这羊肠沟村是个名负其实的贫困村,在这二十世纪行将结束的现在,还有许多人家没有置办下电视机。老百姓一年开销下来还要拉一屁股饥荒,谁有闲钱去置办这东西。但没有电视不等于就不爱看电视,不然那长长的黑夜乍熬呀。所以有电视的几家一到天黑就成了人们相聚的地方。尤其是赵大安家,赵大安家的电视机是他儿子从北京带回来的,个头大色彩好,加之牡丹妈性格好,人和善,不管是谁只要上了她的家门,她都是一团笑脸相迎,像一尊笑弥佛。人们都说赵大安家的福是牡丹妈修来的。

听的院里有了响动,牡丹妈先起身往外迎。她掀起棉布门帘,跳上圪台的是村长柳小乱。

“三婶,吃了吧?”小乱问一声。

“呀,是小乱呀,快进屋。”牡丹妈赶紧把棉布门帘高高地打起,福福态态的脸上堆满了欢笑,还真像一尊笑弥佛。

坐在沙发上正剔着牙的赵大安听柳小乱叫“三婶”时就立起身来,和柳小乱搭班子以来他基本上摸准了小乱的脾气,小乱每次来开口叫他老支书,那他说的就必竟是村上集体的事。小乱要是跟着儿子的辈份张口叫他三叔的话,那他要说的就一定是私事。小乱不常到他家来串门看电视谝闭话。今天他喊着“三婶”踏进门来,估计是为了私事。私事就好,赵大安喜欢和小乱交往私事,不喜欢和小乱交办公事。说起私事来,小乱知情懂理,叫三叔喊三婶让他心里感到舒坦受用。要是谈起村上公家的事,这小乱就显的有些不知大小了,有时还梗着脖子上的板筋直叫他赵大安的名字,他当然不情愿。也是,柳小乱虽身为村长,但家境也和绝大多数羊肠沟村民一样过的很紧巴。没钱穷家和有钱富家交往,肯定是没钱穷家向有钱富家张口求助的时候多。从内心里讲,谁愿常见到施惠于自己的恩人,谁又不愿常见到那些曾受惠于自己的人呢。这就是赵大安喜欢和柳小乱交办私事的缘故。要是办起公事来,柳小乱不求助于他赵大安。一个是村长,一个是支书。当面罗对面鼓,该乍办就乍办,该是啥就是啥。要是叫起板来,六十岁的赵大安还真叫不过三十来岁的柳小乱。

“老支书吃了?”柳小乱一条腿跷进门槛的同时向迎面站起的赵大安开口没叫:三叔。却叫了一声:老支书。

赵大安心里“咯噔”了一下。在心里说:这小子不是来求办私事的。但他那满是皱褶的核桃皮似的脸上还是堆彻起一片殷勤好客的笑容。“小乱呀,来沙发上坐。”赵大安把柳小乱让坐在沙发上,再掏出烟给小乱递。

柳小乱坐在沙发上,点着赵大安递上来的烟,深深地吸咂了一口,便抬头问道:“老支书,今天你咋尽给咱弄回一窝子民办教员来。”

赵大安闻听此言,马上疑虑起来。自已忙乱一天,才从乡里回来撂下饭碗,还没有喘歇,是谁倒把话给传递过去了,谁的嘴就这么快。

“老支书,你想过没有,弄下这么多民办教员,咱村养的起吗?”在赵大安寻思着没反应时,柳小乱脖子上就起了板筋,说话也刚硬起来。

“小乱,我咋就听不明白你这话里的意思呢。你倒是想要说啥么?”赵大安很快进入了防守反击的阵地,他堆彻在脸上的笑容撤下后,那一脸核桃皮似的皱褶就变成了防身护卫的盔甲。

“好我的老支书,你糊涂了,你不知道民办教员的工资是由村上出?是由学生娃身上起吗?黄书记在的时候就是看着咱摊出不起,才给咱村调来全是由财政出工资的公办老师。这下倒好,原来咱村就牡丹一个民办,现在咱村就只有一个公办。你看明天开学起学费时村里不出乱子才怪。”

赵大安被小乱的话震的一时反不上话来。今天在乡里开会时他确实没有多想,当时一心想的都是牡丹的事。再说这几年家里清清畔畔的没有小人上学,心里也不常掂着学生娃的学费。他不象小乱学校里还有两个上学的儿女。

让柳小乱这么数说了几句,赵大安心里不受用了,他翻瞪着一双牛一样的大眼,沉寂了一阵才说:“你知道今天乡里开会,你咋不去?就是你去了也是这个毬样。”赵大安找到了理由,嘴也就硬起来。“原来的郭校长,人家是高级老师,黄书记走了,人家还能再在你这羊屎圪劳里窝下去。郭老师一走,旁的几个公办老师也跟着都走了。乡里的联校都留不住,咱羊肠沟能留住?我糊涂?我一点都不糊涂。我还不知道咱羊肠沟有几两重,咱和人家南晋村根本就不是一杆秤上的星,人家村富民富是乡里的香饽饽,有本事有能耐的公办老师都挣着抢着往人家那里挤。咱羊肠沟是个啥?满村剜不下一眼井,地薄的像一叶席,人们红汗黑流地在地里挖上一年也挖不出五百块钱。咱是没人爱见的臭窝窝。要不是乡里的马书记和县里的杨局长说话帮忙,恐怕就是这几个民办教员都不情愿到咱羊肠沟来。”

柳小乱鄙视着这个倚老卖老,背着牛头不肯认账的赵大安,他能再说什么呢。今天的会他本来是要去的,他就怕弄出个这样的结局来。可无奈,他一个多年不见的战友说下今天要来会他,他只好在家等。这个战友不是一般人,他退伍后在南边闹荡的办起了公司,十年下来闯下了不小的事业。小乱没当村长时就想奔他去,但因种种原因没去成。当上村长后,小乱就有了更大的想法,他想带上村里能走的脱的年青人一起去战友的公司打工挣钱。于是他千方百计和战友联糸,今天终于有了回音,他能不管不顾地走开,去乡里消遥自在地开会。战友半上午来半下午走,和他美美地谝说了半天,还在他家吃了一顿饭。分手时战友同意他的要求,让他最近就带上人到他的公司去打工挣钱。

送走战友后,小乱便掂着乡里的会,看看已经半下午了想着会也该完了。小乱本想等吃完晚饭过来和老支书坐坐,一则问问乡里开会的结果,二则说说自已的想法。谁知一出哨门就在巷套口上碰见推着车子刚从乡里开会回来的柳水福,两人站在巷套里一问一答地说开了。小乱是个有心人,偏偏柳水福又是个碎嘴货。一来二去小乱就从柳水福嘴里把乡里开会的事情套问清楚了。在柳水福跟前小乱没有露出心里的焦虑,分手时他还拍着柳水福的车子尻座说:“水福哥”小乱比柳水福小,同是柳姓门里人,所以他喊柳水福哥。“回来好,回到村里既能教学又能帮嫂子干些庄稼地里的活,也用不着天天骑上这烂车子赶场似的来来回回地跑。”离开柳水福后小乱就憋了一肚子气,他真想不通这个赵大安当了这么多年村干部遇事咋就不能多为村里老百姓想想。柳小乱窝着火憋着气躺在床上等天黑,他知道只要赵大安到乡里去开会,不到天黑是不回来的。

天一黑,电视里的新闻联播刚演完柳小乱就踏进了赵大安的家门,来说这事。福福态态的牡丹妈不参和男人们的事,她不管他们说话贴火不贴火,照样端茶倒水地招呼着小乱。柳小乱还想再说什么时,哨门外吵吵闹闹地进来一群看电视的人。柳小乱只好作罢。

第二天一大早梁民带着一卷崭新的被褥骑车赶七、八里路来到羊肠沟村口的学校。

昨天听了杨局长一句掷地有声的郑重承诺,梁民的心绪就再没有平静下来。本来他心寒的不想再干这个出力不讨好,干不出结果的民办教员了。回想一下自己兢兢业业干了二十五年,到头来还是一个没人看的起的民办教员,一个月就领那么二百块钱不到的工资。一年挣下的钱还不够一些人的一顿饭钱。一个人的社会价值靠什么来体现?不就是看他挣下多少钱吗。挣不下钱,你再说自己有本事,谁信呢。一个连馆子都下不起的人谁相信他有社会价值。多年来他觉的愧对妻子,愧对家庭。妻子是个多么贤惠勤劳的人呀,二十多年来他的家是靠妻子嫩弱的肩旁来支撑着的,而不是靠他支撑的。他不想再劳而无功地在外面混了,他想回到家来肩负起自已应尽的责任。

梁民的妻子姓张叫淑兰,是他中学时的同学。他们是自由恋爱结婚,无论是在婚前的恋爱阶段,还是在婚后居家过日子,淑兰从来没有抱怨小看过自己的男人,并且还象在中学时一样有些崇拜他。尽管他浑身上下已失去了中学时那种全班第一的光环。但她依旧忠贞不渝地爱着他,为他默默地牺牲着自己。张淑兰知道二十五年来他熬的很苦。但她更明白,一旦让他离开那三尺讲台,他心里会更苦。人一生能有几个二十五年,又能有几个风华正茂的二十五年。当一个人把他最为可贵的最有创造力的二十五年献给了一项事业的时候,你要让他从这项未竟的事业中离去,那才是最残忍的事情。淑兰正是看清了这一点,才在正月十六,也就是昨天早上劝说梁民去乡里开会。谁知梁民开会回来整个换了个人似的,再听梁民神彩飞扬地讲过这一天的经历之后,淑兰吃了一罐蜜似的心里甜起来。啊,二十五年了,终于要有结果了。两个人喜欢的滚在一个被筒里几乎一夜没睡。第二天天没明,淑兰就起来为梁民做准备。

梁民推车来到羊肠沟村口,首先影入眼帘的就是村口上这两排红砖绿瓦玻璃门窗的新房子,不用问,一看这就是羊肠沟人唯一值的向世人夸耀的前任县委黄书记张罗着给他们盖下的希望小学。这立在村口上的两排红砖绿瓦玻璃门窗的新校舍和村里的其它房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梁民虽没有去过南京、上海,脑子里没有一片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的图象,但也决没有这么一片铺塌残旧的景象。站在羊肠沟村口抬眼望去,整个村子几乎没有全砖结构的新房,差不多所有的房子都是几十年前的土坯老房,门是笨重的双开扫地门,窗是纸糊六十四格小木窗。梁民原来一再地听人说过羊肠沟的贫穷,但他没有亲自踏进过这个全县最偏远最贫穷的村子。当他今天果真站在它的面前时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昨天就在心里激荡起来的那股春潮这一刻偃息了下来。梁民相信了桃花源记的传说,可惜古老的传说和眼前的现实恰好是个颠倒。桃花源向后人讲述的是一个豁然开朗别有一天的土地平旷屋舍景然的美景。而羊肠沟的现实又向人们讲述着一个什么样的道理呢?梁民只是一个偏远乡村的小学民办教员,可他此刻却在心里思索着一个如此沉重的哲学问题。

梁民一边思索着,一边推车走进校门。因为他来的太早,尽管今天开学,此时学校院子里还没有一个人影。整个院内一片寂静,枝头上连一只叽喳的雀儿都没有。梁民把捆着铺盖卷儿的自行车撑在院里,就在两排校舍的屋檐下踅转的看起来。教室的门窗严严实实地关锁着,他只能从玻璃上向里窥探。在转到墙角的一间教室前时,发现窗角下少一块玻璃,他便把头款款地从这块缺了玻璃的窗框里伸进去。

“干什么的?”猛然间有人喊叫起来。

梁民急着把探进窗框里的头往外抽时“哐啷”脑袋碰的窗框直响。梁民抽出头扭脸看时却是两个怀里抱着一摞子书本的半大小子。梁民觉的脸上有些烧,他不好意思地对两个学生说:“我是刚来的校长,你俩是咱学校的学生吧?是几年级的?”

两个小子眼里明显地含着警觉,他们相互看看没有说话,这两个小子有些不相信这个秃头谢顶东张西望的人会是他们新来的校长,校长不应该是这种模样,原来文温尔雅的郭克礼校长给他们留下的印象太深了。

梁民向前走两步脸上恢复了自然和善的笑容说:“为什么不说话?你们是几年级的?叫什么名字?”

两个小子看看梁民,再瞄瞄当院搭着铺盖卷儿的自行车,相信了这个东张西望把个秃头脑袋伸进窗框里乱看的人就是新来的校长。他们便“哧哧”地笑起来。

“笑什么?问你们话呢。”梁民再说。

“他叫赵毛蛋,我叫柳来娃。他是四年级的,我是五年级的。”长的瘦一些的来娃比长的胖一些的毛蛋胆大,他先回答了梁民的问话。

“好,来娃你给咱跑一步腿,叫赵牡丹赵老师去,就说……”梁民的话没说完,毛蛋“哗啦”一下把怀里卷抱着的一摞子书本往地上一放,喊一声:“牡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