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怪皇上没有早一点向群臣宣布立雍王为太子,我一直相信皇上的诺言,原来皇上并没有把雍王和我放在心上,如果立陈王为太子,我还有什么脸活下去?”
平时高宗非常欣赏淑妃的明快爽直,这是一般嫔妃少有的。现在淑妃当面数落,高宗慌惶之余,连一句话也回答不了。他承认自己优柔寡断,可是经淑妃这么一说,心里非常气愤,到后来竟有几分凄凉。高宗没有叱责淑妃的勇气,也没有安抚的手腕,更没有决心立刻离开那里。
不断地哭叫、怒骂以及要求,当萧淑妃的情绪稍微稳定下来的时候,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的高宗,已经觉得索然无味了。
“我还没有答应立忠为太子啊!”
高宗无可奈何之下,只能说出这一句话。
“那么现在还不迟,请立刻立雍王为太子吧!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高宗还未来得及阻止,萧淑妃已经跪在地上,散乱着头发,抓住高宗的衣角,苦苦哀求。对淑妃而言,可能由于女人的本能,或母性的灵感,知道这一次在立太子的问题上无忌和皇后一派勾结,事态的严重程度,简直使她产生一种绝望的心情。
高宗看到淑妃这种疯狂的形象,只有一面说“知道了!知道了!”一面后退。
目睹萧淑妃如女妖般疯狂的情况,高宗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想到要反对无忌推荐的陈王,而提出立雍王为太子时,一定会产生争论,高宗已经全身冷汗了。据他所知,就连伟大坚强的父皇太宗,也常常在无忌面前屈服。自己由无忌一手操纵成为太子,即位之后,也由无忌操纵,如今面临大事,想贯彻自己的意志,真是比登天还难!
另一方面,皇后派知道长孙无忌答应他们的请求,就乐观地以为高宗会毫无异议地接受,可是圣旨却迟迟没有下达。他们知道是萧淑妃对皇上施加压力,都愤慨不已。
柳奭反复请求无忌,无忌也一再请求皇上快快决定,但高宗每次都满脸苦容地说道:“知道了,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吧!”如果对方直接反对,无忌就能发动强烈的攻击,非使对方屈服不可。可是面对只知退缩的高宗,无忌也不能立刻使出致命的一招,这使无忌慢慢地急躁起来。
皇后和萧淑妃都恨不得咒死对方,连带使后宫的气氛,也变得非常紧张。但不论是皇后或淑妃,都不能博得一般宫人、宦官及宫婢的尊敬和喜爱。尽管二者性格上有阴阳之别,在他们眼里看来,都同样的任性、高傲、冲动,视宦官及宫婢们为披着人皮的动物。“谁赢谁输都与我们无关。”还有不少宦官兴致勃勃,暗中打赌呢。
先帝逝世的忌日,五月二十九日又到了。
高宗在完成祭祀先帝的仪式后,借口探望曾经侍候过先帝的宫人们,也算对先帝尽一份孝心,便悄悄地离开了皇宫,乘坐挂着青纱帐的马车,仅带着十几名宦官,及好象奉了皇后之命,出外办事的高级女官,悄悄出了城门。
在“热如火炉”的长安夏日午后,朱雀门街两侧槐树的叶子都无力地低着头,不论是南北十一条,东西四十四条的大街,或其他的小巷,都没有人影,也听不到吵闹的叫卖声,整个长安都在炎热中昏昏睡去。
感业寺里,从天明开始举行的追悼先帝的法会,也刚刚结束,除了值班的尼姑外,其他的人也午睡未起。
“与先帝有关的一位贵人,为了悼念先帝特别来献花。”听到宦官的话急忙出来迎接的一名尼姑和别的几名尼姑,原以为是为先帝生过皇子的嫔妃来探望。看到车子一直驶到大门口,在宦官左右侍候下,从步帐中间走过来的人,尼姑们都惊慌地跪下。步帐是贵夫人下车后到进房之前,为回避旁观而临时设置的锦帐。
穿着凉爽的追悼用的黑袍裤,系着镶珍珠的玉带,头戴着黑纱蝶头,身佩着黄金打造的宝刀,一位面貌白皙的贵公子,身上散发着缕缕幽香,风度翩翩地站在那里。
虽然在炎热的下午,尼姑们知道在稍暗的房内站着的这位贵人,身上散发出不寻常的光泽,一定不是平常之人。
老尼急忙请他到本堂,向先帝的灵位祭拜后,又请至客堂,并亲自奉茶。此时这位贵人命侍立在身边的地位很高的年长的宦官,捐赠许多金银布帛,以为“供养先帝”之用。并另外赏给旧宫人和所有的尼姑们许多金钱。当老尼跪下道谢时,一名宦官来到她身边悄悄说了几句话。老尼姑惊愕得反射性地抬起头,当她看到座上贵人温和的表情中自然散发的威严,又连忙低下头去。
不久,我就出现在客堂门口。高宗不由得站起来,和我两个人都无限感慨地凝视对方。此时我那脂粉未施的脸颊,在高宗看来苍白而憔悴,我用一双显得更大的眼睛,凄然地望着高宗。
高宗没有想到我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怜悯之情,眼睛也湿润了。看出皇上眼里闪着泪水时,刹那间,我心里那抑制已久的感情,突然象决了堤似的,泪水滚滚而出。高宗张开双臂,把我默默地搂进了他的怀抱。
对热烈拥抱的两个人来说,言语是多余的。高宗贪婪的吸吮着我的嘴唇,我们两个人就这样紧紧的抱着,一阵痛苦与欢乐激荡的冲动……
狂热的欲火在抑制中消退·…
高宗双手捧着我的脸,细细地看,红润的脸颊散发出青春的光泽,陶醉的双眼含着艳丽与娇羞。高宗看着我剃光头发而略显青蓝的头,觉得有一股说不出的魅力。尼姑庵严酷而贫穷的生活,并没有破坏我如凝脂一般光滑的皮肤。整体看来,我有一种美丽的年轻僧人的纯真。由于“侵犯了神圣之人”的罪恶的诱惑,使高宗“男人的心”更加激动不已。高宗再次以有力的双臂,抱住光滑柔软的我,第一次尝到健康、年轻的女人身上的汗珠,和丰满成熟的滋味,不由得意乱情迷。
“媚娘,我再也不放你走了。”
“这一年来,我仿佛生活在地狱里,为了再见圣上一面,忍耐着所有的痛苦。今天我知道圣上没有忘记两年前的誓言,我死也无憾了。”我喃喃细语。
“我怎么能忘了心爱的你呢?”
高宗温柔地爱抚着我的脸,象叹息似地回答。可能高宗想到这个可爱的女人,居然只靠着自己一句誓言活下来时,心里产生了作为男人,受弱者依赖的喜悦和骄傲,同时反射性地想起后宫皇后和浪妃彼此嫉妒的丑陋。高宗深深地觉得,天地间唯一能温柔地安慰自己的,只有我。
想到只要有这个女人常伴左右,自己就能获得无上的快乐,却不能立刻带走我,高宗也就觉得更遗憾了。
“已经到回宫的时间了!”
宦官在门外轻声提醒皇上。
经再三催促,高宗这才起身,我以柔软的双臂环抱着皇上的身体,以悲切的声音说道:“如果皇上抛弃我,我会马上殉情,死后化为黑蝴蝶飞到皇上身边。如果皇上看到一只黑蝴蝶在身旁飞来飞去,就是武媚娘的灵魂。”
听着我哀怨悲凄的声音,高宗可能是想起自古流传的爱情悲剧故事,以暗哑的声音说道:“如果黑蝴蝶徘徊不忍离我而去,我马上自杀变成黄蝴蝶。我们化为两只蝴蝶,远离世上的→切烦恼,在百花盛开的御花园里飞舞。”
如果第三者听到,也许会笑我们太幼稚了。但对我们两人而言,这种爱的呓语却是真实而崇高的。此时高宗觉得头上的帝冠未免太沉重了。
“现在不能让你变成黑蝴蝶,我们之间的爱情才开始呢!我要你忍耐一段时间,过些日子,我会再来看你,那时候我们再商量以后的事情,我绝不会使你失望。你一定要坚强!”
宦官不断催促,高宗说完之后,在难分难舍的情况下离开。高宗命宦官交给我一笔生活费后,由老尼们恭送,乘上马车。
从马车的青纱帐里回首感业寺时,看到寺门旁一片深绿的树林中,有一朵深红色的石榴花,开得象一团火焰似的。他正觉得季节不对,定睛一看,一只黑蝴蝶从花后飞起。当高宗觉得疑惑时,黑蝴蝶已经消失了。难道这是她的幻影?
“媚娘!你绝不能死!”
高宗怀念着刚刚分手的我,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