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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邓禹雪夜追刘秀

赤眉军作乱的消息接连传到洛阳,今天这个县城被攻破,明天那个乡里遭洗劫。刘玄自以为见过樊崇,土包子一个,料他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也没有往心里去。除了坐在后宫拥着韩氏听鸣琴观歌舞外,再就是摆开酒菜痛饮一番。外面天寒地冻,宫内却暖意融融似春永驻,仙乐悠悠如同瀛洲,美女婀娜殿内舞,莺歌曼妙绕梁头。在这悠闲自得的日子里,刘玄考虑得最多的,莫过于迁都之事。

翌日早朝,刘玄撇开各地兵民大事,扯开话头就是迁都之事。大大出乎意料是,他这一提议刚说出口,便有好几位大臣站出来反对,反对最为强烈的竟然是朱鲔,他瞪着双大眼横加阻止:“陛下迁都这么草率,刚刚从宛城迁都洛阳才几天,这可又要大动干戈了。”

刘玄想起夫人的话:“王凤、朱鲔,还有那个陈牧,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把你扶起来当皇帝,不过是要利用你当个招牌,其实真正的皇帝是他们!那帮人都是贱货,你硬了他就软。虽说是王凤和朱鲔、陈牧等人把你扶到这个宝座上的,但现在你是皇上,皇上金口玉言。要用话压制住他们,不然他们会骑到你头上的!好在王凤现在滚到外地去了,只有朱鲔、陈牧这帮大老粗,要镇住他们办你想要办的事。”

刘玄借机会试一试夫人的话管不管用,满脸横怒地在龙椅上尖声大叫:“这到底是你们的天下,还是朕的天下?家有千百口,主事在一人,何况我是汉朝江山的皇帝,你们说说,难道寡人连这点儿主都不能做吗?啊!”

国相刘良上前进言:“陛下息怒,我大汉刚从宛城迁都洛阳仅仅两月有余,如果马上再迁都长安,一年两迁犯大忌,恐怕对我朝不利呀!”

刘玄见自己的威严有效,便更加威严地说:“有什么不利的?你给朕说说!”

尽管刘玄的勃然大怒,吓得众朝臣一个个瞠目相望,但刘良还是别有一番主见,他说:“穷搬家穷搬家,不穷也搬穷。一年两迁,终年不安。真要想迁,起码也得满一周年也不迟吗?”

“哦!”刘玄见众人真的畏惧自己了,反倒有点受宠若惊地样子,急忙三言两语地吩咐下去:“若是这样,那就依国相的意见,暂缓一缓,咱就等迁都洛阳满一周年再迁都长安吧。但朕意也有朕的主见,长安长安,长治久安嘛!朕意已定,谁也阻止不了!筹建新都之事要尽快动手办理,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丞相,朕一向信任你,你就亲自负责筹建长安城一事吧。”

“臣遵旨!”刘赐无奈,只得拱手接下旨意移交完手中的事务,冒着严寒率领一百多部属到长安筹建新都。

长安北依渭水,南临霸水,汉高祖刘邦创立汉朝七年在此定都。原先长安城内宫殿林立,街宽店丰,是当之无愧的首善之区。

王莽掌权改制胡乱修造和捣毁,加之持续战乱的破坏,早已破败不堪。长安城被攻破时,百姓也参与进来攻打内宫,商贩朱弟和张鱼求功心切,放火烧掉大殿,连未央宫也没能幸免,若要修缮,可不是件小工程。眼下时值隆冬,地面上冻得比石头还硬,根本无法动工,给工程带来了许多困难,刘赐拧着眉头感到很是棘手。

刘玄迁都心切,隔几天就有旨意询问工程进展。刘赐无奈之下,决定仿效刘秀建造洛阳城那样,冬季筹备,春季开工。拿定主意派人在城内城外张贴告示,宣布如今朝廷已经大体平定了四方,大司马正奉旨出巡河北,黄河以北地方指日即可平定。皇上考虑到人心思汉,特意迁回旧都。凡参与修建者,皆出给工钱粮食。各方贤达和能工巧匠,都可前来参加工程筹划,朝廷将来会论功行赏。

告示一贴出去,闲无事可做者,缺衣少食的百姓们,纷纷从各地赶来报名。邓禹正在街上转悠,听百姓们谈论着迁都的事情很感兴趣,凑到告示上一看心头咯噔一下,暗暗告诉自己说:“机会来了!”

邓禹和刘秀同进太学后,发奋读书,终于成为学识渊博,颇有谋略的饱学之士。他不像刘秀那样建功心切,自小就性格谨慎,特别能沉住气。虽然在太学是出了名的好学生,但他始终拒绝出仕于新朝。回到家乡后,对更始朝廷也没表现出多热心,一直深学业苦读穷研,他在等待最好的机会。从告示中了解到刘秀已奉旨前往河北出巡,不觉心头一热,决定北上追随刘秀。

刘秀北渡黄河赶往邺城途中,天空如穹庐一样罩着茫茫大地,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恣意挥洒,天地间仿佛一团乱絮,无头无尾,无始无终。一行人头裹葛巾,披着长衣打起斗蓬以避风寒。走到半路上已是人困马乏,地下渐渐泥泞,马蹄子踏在地上哧溜哧溜直趔趄根本无法行走。只得下马徒步牵着马匹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挪动。走不出多远,脚上的棉靴已被雪水浸湿透,鞋底沾满泥土,泥水混进靴子里,滑腻腻的如同赤脚走在雪地上。每人的脚已经冻得麻木,也感觉不到寒冷。一走一滑,每迈出一脚都十分困难。

寒风从雪花间隙里呼啸而来,一张嘴哈气,刺骨的冷风与雪直往喉咙口里钻,就连出气时鼻孔里的鼻毛都冻得硬挺挺的。冰天雪地中,顺畅地喘息都变得奢侈。

晚饭过后已有两个多时辰了,刘秀仍在几案旁翻阅各地官吏送来的文案,聚精会神,心无旁骛。护卫泽玉进来往灯中加油,心中不免一阵酸楚开口劝道:“大人,冰雪中劳累一天了早些歇吧,明日再看误不了事。”

刘秀眼不离文牍回答:“连日来奔波不停,你也够累的,先下去休息吧,我还得看完才睡。明日巡查又有新文案,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怎么会不耽误事?”

泽玉望刘秀一眼不眨盯在文牍上那个专心劲,掩门而去。突然间门外人欢马声,刘秀思绪被打乱,一股不耐烦的口气:“我不是说过了嘛,一会儿,一会儿就睡,怎么还在那儿闹腾!”

“不是,大人,是一位……”泽玉申辩。

刘秀口气略硬:“不是什么?叫你下去就下去睡好了!啰唆什么?”

泽玉既委屈又实话实说:“大人,有一青年男子,深更半夜闯了进来,说是要拜见大人。他正在前院,我想,天都这么晚了,还是明天再见吧?”

“懊。青年男子?”刘秀这才把头从灯光下抬起来:“你没问问他是谁,是从哪里来的?就这么没头没脑地瞎做主阻挡门外。”

泽玉回答:“问了,来人自称叫邓禹,说是从长安来。”

“什么,邓禹!你怎么不早说呢?快快快,快请他进来!他是我的同窗好友,这个时候来,肯定有要紧的事。快请快请!”刘秀精神一振,啪地把案牍合住,霍地站起身来,身后的椅子差点儿歪倒在一边,脸上的倦意荡然消去,兴奋不已地就往门外走。刚走到门口,借着昏黄的灯光,就见门外站着一个身材偏高而略显消瘦的男子,嘴里还呼呼地喘着白气,头如飞蓬,浑身是泥,冻得发紫的手中还拎着行囊,脚上混着雪和冰渣子的靴子早已冻得硬邦邦的。

刘秀急忙跨前一步,顿感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张开双臂紧紧地把面前这个冰人抱在怀里,眼热心哽地高声喊叫:“仲华,仲华!真是仲华吗?”

“文叔,我……我……”邓禹冻得舌头都有点硬了,说话迟迟得舌头不会打弯。

刘秀这才想起来什么似的,几乎是抱着把邓禹拉进了屋子里,忙不迭地吩咐:“快快,快靠近火盆取暖。泽玉,去,再加一盆火炭。去,吩咐弄点食物来!还有,烫壶热酒来,让老朋友驱驱寒!”

刘秀一连串地说着,先拉邓禹在火盆前坐下,也顾不上说话,闯进一侧的卧室,把自己烤干了预备明天上路时穿的暖靴拿出来,也不用邓禹动手,自己弓着腰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邓禹那双冻在脚上的靴子给脱下来,又把他那双冻得红萝卜似的赤脚捂在自己的怀里暖热后,才把轻巧的暖靴给他换上。忙活了大半天,两人这才缓过劲来。

刘秀目光闪动,口气仍是那样的亲切动情:“仲华,你这是从何而来,要到什么地方去?”

刘秀的热情周到,感动得邓禹泪眼蒙眬,特别是他那双臭脚被刘秀拉进他那温暖的怀里,这让他感激涕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再一次心激口哽的说不出话来:“文叔,我……”

邓禹激情过后,身上的寒气稍稍缓解了些许,又和以前一样的谈笑风生,一脸调皮的神色说:“文叔,我在新野听说你持节巡视河北,便一心想来追随,不料连日来天降大雪,实在是难走得很呐!而且还一路上总与你走岔,我每到一处总是你刚刚动身离去,今日好不容易赶到邺城。方才我还在想,算命的常说,事有机缘,不先不后,刚刚凑巧,命若蹭蹬,走来走去,步步登空。若是今儿再碰不见你,那我可真的成了苦命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