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秀苗一天不见踪影,海林一天都在胡思乱想中度过。家里的状况不好,他一个健全人突然变成残疾,在这个家起不到一点点作用,让他无所适从。秀苗是个好女人,这个好,一直在他的心里装着,他的嘴上可从来没有表白过。男人的刚硬在做事上体现的很完美,还要在别的地方去表现吗?自从没有了两条腿,这个家的改变是显而易见的。想不到的是,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要挺起这个家,让他这个刚强的人,心里也不刚强了。这些天,他一直都在努力地做自己,用两个小板凳轮换着行走,也是给逼出来的。就这么在炕上躺着,让人伺候屎尿,比杀了他还难受。两条腿的伤慢慢好起来,他马上开始自己的锻炼计划,两只手臂做支撑,拖动身体前行,支撑力还是要差许多,往往挪动不了几米,两只胳膊就酸麻了,甚至开始疼痛。这些不算什么,用两只手来支撑身体,还需要有个过程,就是锻炼的过程。行走几米,累了,可以歇歇。稍做调整,他又开始新的一轮。就这样,在反复的练习当中,手臂的力量在慢慢加强。

这些日子,他发觉秀苗的情绪不对,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在瞒着她。那天,他看着她把蒸好的发糕,一个个都摆在盖簾(东北方言,用高粱秆编制的炊具)上,凉透了再一个个地收入到笸箩里。她这次为啥做了这么多?让李海林心里画魂儿(东北方言,犯疑),他的心里有个不详的预感,她要去干什么呢?

秀苗那故作镇静的样子,是可以看出来的。只是她要去干什么,他想问,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让他不能说出口的话,是他这些日子最想说的话。忍住不说,是他坚信秀苗不会做出来。

他一直等她回来,他不停地在屋子里,院子里转来转去,“咚咚”的板凳敲击声把邻居王大婶都给敲了出来。

“他大哥呀,在锻炼呢?”她扒在障子(东北方言,栅栏)前问。她的个子矮,两只手扒住障条子,却要仰着头说话,显得很吃力。

“嗯,大婶,我在锻炼呢。”

“秀苗去哪儿了,咋没看见她呢?”老太太有些疑虑。

“是去看看地里的庄稼了。”

“唉,挺个肚子,就别要她可哪走了。”她又叮嘱一句。

是啊!挺个肚子可哪走,这是没把肚子里的孩子当回事啊!李海林心里很不是滋味,那个想法又冒了出来,他可是掂量这个想法是不是真的有现实意义了。大婶再问什么,他没有听准,也就不回答了。王大婶觉得无趣,转身一边走一边还唠叨两句什么,径直回屋去了。

到了晚上,秀苗没有回来,他一直这么等,从屋里等到院子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愈发坚信自己的判断。秀苗背叛了他,受不了这份苦离他而去。想不到她会这样现实,眼见这个家不行,立刻转投别的人家。

夜渐渐的深了,夜露已经降到了自己的身上,寒气侵入了身体,这一丝丝的凉在慢慢地浸透着肌肉,骨骼乃至内脏。他觉得自己成为了一块冰的时候,一丝游魂就要出窍,奔夜空而去。

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来,他猛然一个愣怔(东北方言,惊醒的意思),从迷幻之中惊醒过来。是秀苗,是她,她回来了。李海林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泪水夺眶而出。

果然是秀苗,让李海林没有想到的是,秀苗竟然去放山了,这是他这样的男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却被她这个大肚子女人给做到了,而且她还挖到了一棵。他自愧弗如,为自己而羞愧,把一颗心都给了这个家的女人,自己竟然还怀疑她,简直不是人办的事,他恨不能狠狠地抽自己几个耳刮子。

一对夫妻虽然各怀心事,想法不同。秀苗为自己能去放山,挖到了一棵棒槌而高兴,两个人躺在炕上,听秀苗讲着,在李海林的心里,却是近乎于神话传说了。

第一次去放山,就有收获,可喜可贺,尽管这苗棒槌有些小,不尽如人意。海林看出了秀苗的遗憾,便顺心多说些鼓励的话语,给予她一些安慰。

“不容易挖的,小了点儿,它也是棒槌啊!不是谁都能挖到的!应该值些钱的!要不然去问问王海生,他经常做这方面的买卖,应该知道值多少钱。”

听海林这么一说,秀苗觉得也对,去找王海生,问问这苗棒槌的价钱。虽然有些拿不出手,可毕竟是劳动所得,没有啥见不得人的,这么想来,心里便坦荡多了。

当王海生看见这苗棒槌,在手里反复掂量着,不停地咂着牙花子,好像牙很疼似的。他苦着脸,啷当下来老长,不无遗憾地说:“咱们两家的关系不错,我就不藏着掖着,直截了当地说了。这苗棒槌太小了,值不几个钱。”

他很随意地掂量着,转而却夸赞道:“想不到啊,你竟然一个人能去放山,真的是女中豪杰啊!了不起,了不起!”他由衷地赞叹着,不由地竖起大拇哥。

雪菊也没有想到,秀苗居然挺着个大肚子,还能上山,而且还能不空手,真的了不起!她心里泛起醋意,可嘴上还是赞不绝口。

“还别说,你可真能干,换成俺,打死了也不敢去。”

“你们天天在一起,咋跟人家差这么多呢?看看人家,再看看你!”王海生在一旁数落着她。“自从李海林出了事,秀苗里里外外一把手,这事儿搁到你身上能行啊?”

他越说越来劲,一张嘴,叭叭起来没完没了,气得雪菊眼珠子一瞪,毫不含糊地反唇相讥。

“咋地?你想试试呗?不信你也瘫炕上?看看我行不行?”

“你说的是人话吗?你……你……”王海生快哆嗦到一块儿了,说不上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