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去法国

陈梅红在言府安定下来后,每日的工作便是给府上的两位太太、老太爷和老爷量尺寸,顺带着也给丫鬟、老妈子、小厮和其他下人量一量。再让管家到镇上去买回各类布料,为众人裁剪四季的衣裳。言府上下加起来有三十多人,比起育婴堂的上百人可少多了。还有两个姨婆帮忙做些辅助工作,如此一来,工作量就减少了大半。闲暇之时,她也会做些别的家务,碰到徐氏,还得劝她不必如此。她们并非言府的下人,只是亲戚过来帮忙的。徐氏这么一说,反倒让陈梅红有些难为情。

儿子满仓入学之后,陈梅红的心情愈发好了。

莲心回到家中,见到了母亲。

“姆妈,我打算和凤佳去法国读书了。”

听到这话,陈梅红不禁一愣,思绪飘回到十年前。那时言凤佳就吵着要带莲心去法国,当时她和莲馥春都舍不得。之后家里接连遭遇变故,她常常后悔,要是当初让莲心跟着言凤佳去了法国,也就不会吃这么多苦头了。

陈梅红温柔地说着,用手轻抚着莲心的秀发。

“去吧,去吧。姆妈不再阻拦你了。你已经长大了,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了。可别让姆妈拖累了你。”

“谢谢姆妈。”

“莲心啊,姆妈知道,你肯定早就听到镇上那些闲言碎语了。你不问也不说,但心里是明白的吧?”

莲心依偎进母亲的怀抱。

陈梅红所说之事,莲心心里十分清楚。其实,多年以前她就知晓,莲馥春和陈梅红并非自己的亲生父母,自己是他们从育婴堂抱回来的,就连名字都是弗拉西斯起的。长大后,莲心也想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究竟是谁,他们为何要抛弃自己。在莲心心中,说不上怨恨他们。因为她已经明白,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们肯定不会舍弃自己。她只是想知道,到底是怎样的苦难,才致使他们做出这种无奈之举。

莲心专门去问过青莲。她得知,当年就是青莲从育婴堂门口的桥堍下把自己抱回育婴堂的。

青莲从屋里找出一块青花布。

“这就是当年包着你的襁褓布,我一直留着呢。今天你既然问了,就拿去吧。留着它,这上面肯定有你亲生姆妈的气息。说实话,姐姐也不知道她是谁。姐姐当时四处查看,一个人都没看到,真的不知道是谁啊。”

青莲一边说着,一边挽住莲心的胳膊,将她拉进自己怀里。

“不过有件事,我一直记在心上。大概在你五岁之前的那几年,育婴堂门外总有一个男人在门口转来转去。像是想问什么,又像是在找人,可始终没有开口。”

莲心急忙转身,紧紧拉住青莲的手。

“青莲姐姐,那个人是谁?”

“我留意过,还找人打听了。这个人叫上官鑫发,在码头上做事,住在知春巷。”

如今莲心即将离开青莲镇,她要去走自己的路,至于何时再回来,莲心自己也不清楚。她最终决定去知春巷看看。

莲心抱住陈梅红的脖子。

“姆妈,你就是我的姆妈。虽然我不是从姆妈肚子里生出来的,但我出生三天就到了姆妈怀里,是吃姆妈的奶长大的。姆妈给予我的比任何人都多。莲心永远都是姆妈的亲女儿。”

刹那间,陈梅红泪流满面。

在离开青莲镇之前,莲心去了一趟知春巷。她向涂贵打听过,知春巷确实住着一户姓上官的人家,不过上官鑫发早在十来年前就去了沪海,留在此处的是他的老婆云娘,他们家有三个女儿,还有上官鑫发的老娘。前几年老太婆去世了,大女儿也已出嫁。上官鑫发在老娘过世后,就到青莲镇接走了云娘和剩下的两个女儿。如今,那里人去院空,只留下一个破败的院子、一栋破旧的房子和满院子荒草丛生的景象。

莲心站在院子外面,呆呆地站了许久,良久之后才转身离开。

* * *

次日,言家兄妹三人与莲心四人一同离开青莲镇,转道沪海,登上了远洋轮“玛利亚号”,远渡重洋前往法国巴黎,开启了他们的留学生活。

当时正值1917年,20世纪初。

在那个世界局势波谲云诡的时代,第二次工业革命与垄断组织的诞生,宛如两把神秘的钥匙,缓缓开启了主要资本主义大国迈向帝国主义阶段的大门。在资本主义经济政治发展不平衡这一残酷铁律的阴影笼罩下,帝国主义列强就像是一群被饥饿驱使的野狼,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围绕着世界霸权与殖民地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你死我活的血腥争夺。

普法战争,像一道无法愈合的深深裂痕,无情地横亘在法德两国之间。战败后的法国,犹如一只折翼的雄鹰,不仅凄惨地失去了西欧和中欧的霸主地位,还被硬生生割去了洛林东部和阿尔萨斯。这一沉重的打击,让法国各阶层民众心中复仇的火焰,如被猛烈点燃的干柴一般,熊熊燃烧起来,那火势几乎要将天空都烧得通红。而德国呢,就像一位小心翼翼又充满警惕的守财奴,为了防止法国有朝一日东山再起,开始疯狂地扩充军备,那军备扩充的规模就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在北非殖民地的争夺战场上,法德两国恰似两只张牙舞爪、互不相让的猛虎,它们之间的关系紧张得如同紧绷的弓弦,一触即发。

德奥两国之间的关系,在俾斯麦那老谋深算的精心构筑下,如同藤蔓一般日益紧密起来。1879年,德国与奥匈帝国签署了“同盟条约”,这份条约就像是一支寒光闪闪、充满反俄锋芒的利箭,直直地指向俄国。而意大利,在与法国争夺突尼斯的那场较量中铩羽而归后,仿若一只在荒野中迷失方向的孤狼,孤独又落寞。这时,俾斯麦向它伸出了拉拢的手,于是,1882年,德、奥、意三国签署了《同盟条约》,三国同盟就这样正式建立了。在这个同盟里,德国就像是一块拥有强大磁力的核心磁石,将其他两国紧紧地吸附在自己身边。

然而,命运的齿轮总是在不经意间转动。俄德关系的恶化,却意外地为法俄的靠近打开了一扇机遇之窗。俄国在工业革命的汹涌浪潮中,就像一个急需救助的溺水者,急需外资来修筑铁路。而法国呢,恰好像是一个怀揣着宝藏的富翁,正迫切地需要向外输出资本。于是,二者一拍即合。1892年达成的《法俄军事协定》,宛如一条坚不可摧的锁链,将法俄两国紧紧地捆绑在一起。协定中明确规定,在面临特定攻击的时候,双方要以全部的军事力量相互支援。就这样,俄法同盟悄然形成,欧洲的国际关系格局,就像一艘在暗流涌动的大海上航行的船只,开始朝着两大军事集团对峙的方向缓缓驶去。

随着局势如同一团不断变幻的迷雾般发展,英法之间原本如同冰山般尖锐的矛盾,竟像是冰雪在温暖的阳光下渐渐消融。1904年,《英法协约》的签订,恰似一场滋润干涸大地的及时雨,有效地协调了两国在殖民地方面的诸多纠纷。英俄之间原本尖锐得如同荆棘般的矛盾,也发生了戏剧性的转变。日俄战争像是一把锋利的剑,狠狠地削弱了俄国,英国对俄国的畏惧之心,就如同清晨的薄雾在阳光照射下渐渐消散。而德国那雄心勃勃的巴格达铁道计划,就像一颗突如其来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同时激起了英俄两国深深的警惕,让他们仿佛在黑暗中突然发现了共同的敌人。再加上俄国对英法资本依赖的程度日益加深,这就更像是一种神奇的润滑剂,让两国的关系变得更加顺滑。1907年,《英俄协约》签订,三国协约正式建立。此时的欧洲,两大军事集团就像两座巍峨耸立、寒气逼人的冰山,遥遥对峙,让整个欧洲大陆都被一种压抑的寒意所弥漫。

军备竞赛,犹如一场没有硝烟却又无比残酷的战争,在各个国家之间疯狂地肆虐开来,它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不断地为军事冲突和政治危机推波助澜。1898年的美西战争,宛如一道划破夜空的惊雷,轰然拉开了帝国主义重新瓜分殖民地战争的序幕。20世纪初期的两次摩洛哥危机,恰似两阵呼啸而过的狂风,猛烈地强化了英法协约,却也让英德之间的矛盾更加赤裸裸地暴露在众人眼前,这无疑成为了一战爆发的重要因素。波斯尼亚危机如同一场来势汹汹的暴风雨,无情地使塞、俄与奥匈、德之间的矛盾日益加深。俄国开始大规模地重建军事力量,整个欧洲仿佛一艘在汹涌波涛中失去方向的巨轮,不可避免地全面走向战争的深渊。巴尔干同盟各国的分裂以及1913年6月爆发的第二次巴尔干战争,更是像在已经熊熊燃烧的火焰上浇了一桶油,让紧张的局势变得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终于,1914年6月28日的萨拉热窝事件,就像一颗带着毁灭气息投入火药桶的火星,瞬间引发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大爆发。那战争的火焰,如同恶魔的咆哮,迅速蔓延开来。随着1916年下半年凡尔赛战役中法国的胜利,一战这架庞大而疯狂的战争机器,如同一个即将停转的巨大齿轮开始有了转机。

1916年,战争进入到了第三阶段,协约国开始大规模地进行反攻。北洋政府也加入协约国参战,这一决策就像在原本就汹涌澎湃的战局湖面上又投下了一颗巨石。同年,俄国革命爆发,如同一场惊天动地的地震,国际形势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整个世界格局都被这股强大的力量所撼动。

一战期间的巴黎,贵族们的生活犹如在风暴中的精美瓷瓶,虽外表依旧华丽,却难掩内里的动荡与不安。

在那宽阔的香榭丽舍大道旁,贵族们的府邸依旧散发着昔日的辉煌。高大的建筑里,水晶吊灯洒下柔和的光,映照在华丽的波斯地毯上。客厅中,贵族们身着精致的丝绸礼服,男人们笔挺的西装领口别着闪亮的领针,女人们拖地的长裙随着她们优雅的步伐轻轻摇曳,蕾丝、绸缎和珠宝是她们最爱的装饰。

然而,战争的阴影无处不在。往日里频繁举办的奢华舞会虽然依旧进行,但规模已不如往昔。舞会上的音乐声似乎也夹杂着一丝忧虑,舞步不再像战前那般轻盈欢快。贵族们谈论的话题,除了艺术、时尚和社交界的八卦,也开始充斥着战争的消息。他们忧心自己在战场上的亲族,担心家族的财富和地位因战争而受到影响。

在餐桌前,尽管依旧摆满了来自各地的珍馐美味,从法国本土的高级鹅肝到远方的珍稀香料烹饪的菜肴,但食物的供应也开始出现不稳定的迹象。贵族们不得不与日益高涨的物价和逐渐稀缺的物资作斗争,他们开始精打细算地维持表面的奢华。

歌剧院里,他们依旧占据着最好的包厢,观看着演出,但那专注的神情背后,是对战争走向的揣测和对未来生活的迷茫。他们赞助的艺术活动也不再像战前那样铺张,许多年轻的贵族子弟被送上战场,家族的荣耀与国家的命运在战争的熔炉中纠缠不清。巴黎的贵族们,在一战期间,努力在战争的泥沼中维持着他们最后的体面。

柳芭莎是贵族,言紫书在巴黎也有自己的公司,回国后,公司不但没有关闭,反而借助言家在国内丝织业的实力,发展得更加辉煌,只是也更加忙碌了。当然,言紫书的发展也借助了柳芭莎家族的实力。

柳芭莎和言紫书在巴黎郊外有一座庄园。言紫书给它取了个别致的名字——紫柳庄园。柳芭莎很喜欢这个名字,因为它带有古香古色的神州韵味,还嵌入了自己名字的发音。

言凤佳一行人抵达巴黎那天,柳芭莎派庄园的管家娜迦开着一辆车去码头迎接。那是一辆汽车。工业革命使欧洲迅速发展,法国是第一个颁发汽车驾驶执照的国家,可见在汽车发明不久后,法国就已经拥有大量汽车了。不过即便如此,轿车依旧是贵族专有的标志。

那辆白色的四门林肯轿车,上面印着紫柳庄园的名字,十分醒目。停在旁边的是一辆红色福特轿车。娜迦下车看了一眼,她认识这辆车,这是公爵明斯特家的。车里坐着一对金发少年,应该是他家的双胞胎儿子,乔治和马珂。乔治·明斯特和马珂·明斯特今年15岁,他们还有个19岁的姐姐叫拉雅。

明斯特家的庄园离紫柳庄园很近,娜迦自然认识这对在整个巴黎贵族圈子里都颇有名气的“混世魔王”。

两个少年百无聊赖地坐在车里,懒洋洋地看着码头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是被母亲派来迎接回国的父亲的,公爵前不久去了神州,今天乘坐玛利亚号回到巴黎。

娜迦出门前,柳芭莎告诉她,今天小姐回来,同行的还有两个侄子,言龙生、言龙腾,另外还有一个小姑娘,是自己的干女儿,也是言凤佳最要好的姐妹,叫莲心。柳芭莎叮嘱娜迦一定要安排妥当,无论是两个侄子还是莲心,以后都要住在庄园里。他们是来法国读书的,会住很长时间。

娜迦是个非常严厉的法国女人,48岁,一头金发,看起来十分精明能干,负责管理整个庄园的事务。她从柳芭莎小时候就开始跟随,已经有二十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