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羽冷着一张脸,霍然站起身来,寒星般的眸子里透着毫不掩饰的厌烦。他没有丝毫的停留,径直朝着门外大步流星地走去,仿佛赛貂蝉是一团污浊的空气,他连看都不愿看一眼。对着南宫奎,他声音低沉而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南宫奎,我们走!”
南宫奎赶忙恭敬地应道:“是。三公子。”
赛貂蝉却像是没有察觉到南宫羽的厌恶一般,扭动着纤细的腰肢,莲步轻移地向前凑去,脸上依旧挂着那副好似能把人融化的满面春风。她操着那又嗲又糯的轩辕语,娇声说道:“三公子啊。你不要走啊。玲珑已经醒了,你就不想让她陪你说说话?再说,你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也该好好谢你啊!”那声音在这小小的医馆里回荡,就像一条黏腻的蛇在缓缓爬行。
南宫羽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冷冷地丢下一句,“不必了!救季姑娘另有其人。”他的目光坚定地朝着前方,像是在逃离什么可怕的东西,竟是没有再向屋内在看一眼,便大步流星地走出医馆。
医馆外,阳光刺眼,南宫羽从南宫承手中接过缰绳。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想把心中的烦闷随着这口气吐出去,然后飞身跃上了乌龙驹。乌龙驹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急切,长嘶一声,扬起四蹄,扬起一片尘土,扬长而去。
赛貂蝉站在原地,望着那渐渐消失在尘土中的身影,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最后变成了一脸的懊恼。她唉声叹气地直顿脚,嘴里嘟囔着:“嗨,这不是放跑了一个财神爷嘛。”
玲珑镇本就不大,消息就像一阵风,吹过每一个角落。“南宫三少救了玉玲珑”的消息,很快就传进了南宫府。南宫府沉浸在一片喜悦之中,南宫夫人早早就得知儿子今天要回乡的消息,她就像一只等待游子归巢的老鸟,一直在关注着儿子什么时候进门。
南宫府在玲珑镇算得上是大户人家,那朱红色的大门,高大而又威严。几天前,南宫夫人就带着一群仆人、丫头忙碌起来。府里的每一个角落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连一片落叶都看不到。诺大一个南宫府,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散发着清新的气息。府门前,那对崭新的大红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像是在欢迎远方归来的游子。大门前面,那对汉白玉的石狮子,脖子上扎着大红绸的彩球,在阳光的照耀下,红得夺目。整个南宫府喜气洋洋、张灯结彩,就像要办喜事一般。那红色的绸缎和灯笼,把南宫府装点得热闹非凡,周围的空气仿佛都染上了喜庆的色彩。惹得左右街坊都差人前来询问,听说是南宫三公子要回府了,也是家家户户少不了送份礼表示祝贺,一时间,南宫府门前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这宰相之孙回乡探母,自然算得一桩喜事。
南宫羽很小的时候就被父亲带到身边,在军中历经磨练。他的心中怀着满腔的热血和抱负,练就了一身的好功夫,而且善于排兵布阵,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只是为此,13岁就已经离开了母亲的怀抱。他还记得那一天,母亲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有落下,只是叮嘱他要好好照顾自己。一转眼,已经10年没有回来。这10年里,他在军中摸爬滚打,无数个夜晚,他望着家乡的方向,心中充满了思念和愧疚。
玲珑镇是南宫家故乡,10年前,老宰相南宫建元卸任之后,带着一家老小回归故里。南宫夫人和南宫老夫人自然也随着回到了玲珑镇,唯有三个儿子都随着父亲南宫钟去了军中。夫人与老夫人虽然不舍,却也无可奈何。那时候,南宫夫人看着儿子们远去的背影,感觉心都被掏空了,她只能默默祈祷儿子们能够平安归来。
说起来,如今的天枢,虽然还顶着天朝的名头,却已大不如前。五百年的岁月过去,曾经在“天文盛世”“二圣同辉”庇护下的天枢天朝,就像一位迟暮的老人,曾经的辉煌已经消耗殆尽。国内,百姓们生活困苦,赋税繁重,民怨沸腾;国外,各种势力蠢蠢欲动,周边的四国,却在悄然强盛壮大。尤其是其中最为好战,又是与天枢有宿仇的乌辽,已经开始频频发动南下入侵。那乌辽国的士兵,个个都是常年活跃在马背上,驰骋与万里草原的游牧民族,他们体格强健,民风彪悍。那一支称之为“乌飙”的铁骑,就像一股黑色的风暴,所到之处,一片狼藉,几乎就是天枢北部边疆军民的噩梦。
天枢在北部疆域有十五个州郡,分别为涿庆郡、阳夹郡、冀北郡、五龙郡、钦宁郡、中父郡、交东郡、黑木郡、丹粟郡、九曲郡、绝天郡、灌湘郡、常庆郡、养志郡、陆浑郡。这十五个州郡,有八个与乌辽交界,涿庆郡、阳夹郡、冀北郡、五龙郡、钦宁郡、中父郡、交东郡、黑木郡,那八个郡的百姓们整天生活在恐惧之中。乌辽的铁骑就像一片乌云,随时可能压境。一旦那八个郡被乌飙铁骑踏破城门,其余七郡也好不到那里去,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倒下,其他的也难以幸免。为了对抗乌辽,天枢朝廷便成立一支专门守卫八郡的军队,叫八郡卫,常年驻守北疆。这支八郡卫的统帅就是由兵部尚书南宫钟兼任,不过真正担任常年驻守的,是南宫钟的长子,南宫羽的大哥南宫凌。为了守卫北疆,作为天枢国中流砥柱般的南宫家父子,不得不常年在军中效力。南宫羽13岁的时候,就怀着对父亲和哥哥的崇敬,也带着对未来的憧憬,随着父亲和两个哥哥进入了八郡卫。在军中的日子里,他经历了无数的战斗,看着战友们一个个倒下,他的心中充满了悲痛,但也在战火中迅速成长,如今已经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少将军,成了八郡卫中黑木郡的郡卫。
南宫府张灯结彩,左右邻居都跟着随喜。只是最高兴,最关注此事的,要数南宫府斜对面的图府了。
图蓝玉官拜户部尚书,也是当朝数一数二的大员,又素来与兵部尚书南宫钟私交甚好,两家便在南宫、图两位夫人初次怀孕时指腹为婚。谁知实在不巧,连着两胎,两位夫人产下的都是儿子。这联婚是不成了,两家长辈便让四个孩子结拜为兄弟。如今,这四个公子都已经长大成人、成家立业。三个在朝中为官,图蓝玉的次子图国忠在军中效命,眼下是京畿指挥使。
那南宫、图二位夫人,真是有缘。居然在二个次子都已经长到了15岁以后,双双老来得子,竟会梅开三度,又在同一年有了身孕!先是图夫人在正月临盆,产下一位千金,起名图雪梅。图雪梅出生的时候,整个图府都沉浸在喜悦之中,图夫人看着襁褓中的女儿,心中充满了幸福,她想着这个女儿将来一定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南宫夫人一直拖到了中秋前产下南宫羽,相差了整整八个月。
两府上下欣喜若狂,多年心事终于天遂人愿!这图雪梅,自然就成为南宫府认定的儿媳,图府也把南宫羽从小视为图家的女婿。
那图雪梅自幼便与南宫羽一起长大,他们在南宫府的花园里一起捉过蝴蝶,在图府的书房里一起读过书。那时候,图雪梅的眼睛里总是闪烁着对南宫羽的崇拜和喜爱,南宫羽也总是会保护着图雪梅,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他们的笑声在两府之间回荡,就像一首美妙的乐曲。只是,这种时光很快就结束了。南宫羽从13岁便被父亲接去京城,以后又去了边疆军中。图雪梅望着南宫羽远去的背影,心中充满了不舍和难过,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有落下。这些年,南宫羽的身影在图雪梅心中只剩下了淡淡的一个影子,但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还是会想起那个曾经陪伴她一起长大的。
图雪梅,这官宦人家娇宠出来的千金大小姐,生得那是如同春日盛开的娇艳花朵,一双大眼睛总是透着几分任性与骄横。那南宫府的夫人和老夫人视她为掌上明珠,两家四位兄长对她也是百般疼爱,如此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她,性格跋扈得如同一只难以驯服的小野猫。她自幼跟着兄长习武,练就了一身厉害的功夫,这让她更是有了骄纵的资本,只要与人言语稍有不合,便会拔出刀剑,怒目相向,玲珑镇上的百姓对她无不畏惧,私下里给她取了个“雪罗刹”的绰号,她知晓后竟欣然接受,还常在江湖上以此名号自居。
这一日清晨,南宫府派人来告知,南宫羽今日要归府。图夫人深知南宫府的三少爷回来是件大事,她看着眼前打扮得像是要出府的女儿,赶忙叮嘱道:“雪梅,你今天可得老老实实待在府里,哪都不许去。你知道吗?南宫府的三少爷今天就要回来了,等会儿母亲要和你一同过府去。”图夫人的眼神里满是担忧与不容置疑。
图雪梅却像没听到母亲话中的严肃一般,她扬起那如柳叶般的秀眉,嘴角带着一抹俏皮的笑,说道:“娘,您就放心吧。羽弟弟回来,我肯定是要去看他的。不过现在时间还早呢,女儿想去太湖练功,很快就回来,不会耽误事的。”说完,便带着丫鬟画眉匆匆走出府去。
图夫人看着女儿远去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知道女儿自幼痴迷习武,常常一大早就跑到太湖边去练功,心想这次或许也和往常一样,便不再阻拦。
可图雪梅今日哪里是去太湖边练功,她心中早就盘算着要去那三山岛。那三山岛在太湖之上,就像一串镶嵌在碧波荡漾的万顷湖水上的珍珠般的绿岛。清晨的阳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仿佛无数细碎的金子在跳动,湖面上偶尔有微风拂过,泛起层层涟漪。岛上绿树成荫,繁花似锦,风景旖旎得如同仙境一般,可越是美好的地方,往往隐藏着危险。三山岛一带向来是湖匪出没的是非之地,那些湖匪凶狠残暴,常常打劫过往的船只。所以大部分渔家在太湖打渔时,都会远远地避开那一带,生怕一不小心就招惹到岛上的土匪,给自己招来灾祸。
图雪梅主仆二人行至湖边,只见湖边停着一艘小船,船上有一位老艄公。那老艄公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皱纹,就像那太湖边久经风吹雨打的老树皮。他正坐在船头整理着渔网,破旧的渔网在他粗糙的手中被慢慢理顺,那双手上的青筋如同老树根般凸起。
画眉走上前去,轻声问道:“船家,载客不?”
老艄公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见岸边走来两个女子。他放下手中的渔网,缓缓站起身来,问道:“姑娘,要去何处?”
画眉用手指着湖心的方向,脆生生地说:“那里。”
老艄公顺着画眉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那是三山岛的方向,不由得眉头紧紧蹙起,连连摇头说:“姑娘,那是三山岛。”
“正是。我们小姐要上岛。”画眉答道。
老艄公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又开始连连摇头,口中不停地念叨着:“去不得,去不得。”
图雪梅见状,心中有些不悦,她迈着大步走过去,立起双眸,眼神中带着几分骄横与质问:“如何就去不得?”
老艄公看着眼前的姑娘,只见她一身劲装,将她那窈窕的身材勾勒得更加矫健,腰上插着一根鞭子,看起来英姿飒爽。再看她身边的小丫头,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手中提着一把宝剑,眼神中透着一股机灵劲儿,看样子倒是会些武艺。但老艄公还是摇着头,心中想道:“这姑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那三山岛岂是能随便去的地方,那些湖匪可不会因为你是个娇小姐就手下留情。”可他又不敢明说,只能一个劲地念叨着:“去不得,去不得。”
图雪梅心中却不以为然,她想:“本小姐闯荡江湖这么久,什么危险没见过,不过是个三山岛,能有什么厉害的。那些湖匪要是敢来招惹我,我定打得他们屁滚尿流。”她那骄横的性子又上来了,丝毫没有把老艄公的警告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