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耀强站在山顶隐蔽的地方,将文家发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当警察把尸体抬出来,封了文家,他意识到文家发生了命案。命案?强奸?当他脑子里冒出这几个字眼,“轰”一下,他感觉脑子大了,眼冒金星,随后眼前一片漆黑。他摇了摇头,稳定了一下情绪,就势坐在地上,将头夹在两腿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是文家的悲惨,也是让人吓破胆的恐怖事件。矿上的人,无一不像惊弓之鸟,惶恐不安、四处乱窜地打问文静的死因。
矿上很快流传着两个版本:可怜的文静被奸杀,被歹徒用床单捆起来,她拼死反抗。歹徒无法施暴,就剪掉她的手指头。文静疼晕了,歹徒得逞,觉得这种没反抗的强奸,很好,于是就把文静杀了,又奸尸了三次,才逃之夭夭。另一种版本是:文静是“引狼入室”,要不然歹徒没破坏就能在晚上进入文家,一定是熟人,文静对他没防备。歹徒和文静闹着玩时,起了歹心,文静宁死不从,歹徒失手,悲剧发生,文静把身家性命都搭上了。
侯小梅并不知道矿上发生了命案,她上通宵班,下班回来,吃了几口白开水泡馍馍,就睡了。等她醒来,已是下午三点,有点饿,又不想动,冲着外面叫:“妈,妈。”听不见回应,只好下床,唉!老妈又去打麻将了,这不靠谱的妈呀!心大的,也不知道心疼她女儿一下,唉!从小就指望不上老妈的疼爱,现在更是指望不上了。
她睡眼惺忪地走进厨房,洗了脸,才清醒过来。从冰箱里取出饺子,用电炉子煮。厨房窗外,几个女人的说话声飘进她的耳朵里,她对女人们嚼舌根很反感。这些没工作的女人,一天到晚闲得没事,爱扎堆,扯一些家长里短的闲话。
侯小梅和王志远好了之后,就特别害怕这些长舌婆们扎堆。矿上所有的是非,都是被这些人宣扬出去的。总有一天,她的事会被这些人弄得乌烟瘴气,她就和柯耀强一样臭名昭著了。一想到柯耀强,她满满的同情感。柯耀强从小亲爹死了,他妈又没工作。赵秦军为了照顾好柯家孤儿寡母,报答柯老爹的救命之恩,才娶了柯母。
赵秦军和柯母生了赵憨儿和赵聪儿,柯耀强就成了多余人。家里孩子多,他只能夹缝中求生,得不到爱很正常。再说井下的工作环境和超负荷的体力劳动,要养活七八口人,生活的重担让赵秦军心有余而力不足,对他不好,也很正常,养儿和亲儿有着本质的区别,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的事。还好,我妈没改嫁,我不受气。我妈喜欢打麻将,除此之外,没别的毛病,知足吧!如果妈改嫁了,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为了耳根子清净,侯小梅不想听窗外的声音,胡乱地想着心事,分散了注意力,就没听见窗外女人们谈话的内容。电炉子烧开了水,她煮了一碗酸汤饺子,端到客厅里去吃。吃着饺子,柯耀强却魔鬼般在她脑海里游荡着。
按理说,侯小梅和柯耀强像两条融不到对方眼里的平行线,这一辈子都不会“交汇”的,可今天,侯小梅不由自主地想起柯耀强来:这个“光杆司令”除了有个好皮囊之外,一身的坏毛病,一喝酒就和矿上的女人发生关系,还嘴里喊着他多么爱田倩倩,田倩倩不仅被他玷污了,就连老田家人都抬不起头来。“忍辱负重”的田家人恨他,连矿上很多男人都恨他。他还不自量力,每次见我,都一副酸溜溜、贼兮兮的龌蹉样,真讨厌。一想到柯耀强的恶心样,她没了胃口,把碗推到一边,顺手从沙发上拿起《平凡的世界》看。
柯耀强压根不知道矿上已传开文静的死因,他依旧坐在山上的隐蔽处,将头夹在两腿之间。他不敢相信文静真的被害,多亏是他亲眼所见,要不然,把他打死,他都不会相信文静死了。许久,他才清醒过来,眼前回闪着文静的一颦一笑。
文静,名如其人,她给大家留下的印象,就是文文静静,见人不笑不说话,柔声细语的,不像矿上其他的女孩子,到处招蜂引蝶,张扬着她们所谓的个性。文静从老家来矿上,也就七八岁,见谁都是笑脸相迎,圆蛋蛋脸,柳叶眉,樱桃小嘴,很有古典美,两团高原红,有点影响她的颜值,皮肤有点粗糙,但和矿上的姑娘们相比,文静算皮肤好的。
多好的妙龄少女呀!死了?她很健康不会病死的。如果是病死,警察不会封她家的,只有非正常死亡,警察才会封锁现场。像文静这么温柔、可爱的姑娘,会和谁有过结哩?啥样的过结能引来杀身之祸?最大可能是被奸杀?奸杀!对!一定是奸杀,想想看,一位如花似玉的好姑娘,是男人眼里最好的菜,谁不想吃?吃不上就抢,抢来抢去,就会先下手为强。夜深人静,趁着文家的人都回老家办喜事去了,抓住这个大好时机。
想到这儿,柯耀强眼前出现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翻过篱笆墙,蹑手蹑脚地进了文家。没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文静是怎么死的,也没人知道文静受了怎样的折磨,才结束本该炫彩的人生。她家的好日子就在眼前,文静却永远触碰不到了。
“畜生!畜生!你这千刀万剐的畜生。”柯耀强不由自主地骂出声来,倒把自己吓了一跳,赶紧摇了摇,让自己清醒过来,但心里仍旧狂叫着:“畜生!居然向这么好的小姑娘下手,如果让我知道你是谁,我一定把你劈了,好给文静报仇。”他愤愤不平地想着,头越来越疼,看了一下传呼机,已迟到了一个小时,既然迟到了,他也没心情去上班。“去他大爷的,旷工就旷工吧!这井下的活,真他妈的不是人干的,老子今天给自己放个假。”不上班,倒有大把时间,无所事事。他不想回家,还是坐在这山上清净点。
一阵风吹过,有了很浓的凉意,吹醒了柯耀强的头脑。眼看到了中秋节,可出了这档子事,让文家人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啊?一个活生生的人,一夜之间,就命赴黄泉,这实在让人想不通呀!我应该做点什么?我应该为文静做点什么?文静一直把我叫哥哩,娃现在遇害了,我不能袖手旁观,更不能隔岸观火,我得帮文家,将畜生绳之以法。让这畜生得到应有的惩罚,杀人者偿命,把这畜生逮住,才不会再害人了,把他抓住,就这样千刀万剐。
柯耀强想着,无意间手舞足蹈地表演着,好像该死的歹徒就站在他面前,让他一刀子一刀子地刮着皮肉。这畜生没挣扎的权利,只有痛不欲生地忍受。他有了逮住畜生的想法,就坐不住了,想到文家周围,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他心神不定地往山下走,自己这是行侠仗义,却感觉像做贼一样心虚,额头的汗往下流,但一股寒意从心里往外冒。他大口喘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想用冷静的旁观者或是警探的敏锐目光,去寻找线索和证据,争取早日将王八蛋凶手抓住,来祭奠文静。他这么想着,但表情和举止似乎不听他的使唤,慌慌张张的,加上脚步像是“扭麻花”,怎么也扭不前去,一副鬼鬼祟祟的讨厌样子,自己都看不下去,更不要说让别人看见,是个人一看他的举止,都会觉得他就是凶手。
“不行,不能让别人误解,如果被误解,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哩!这不是耍耍哩(闹着玩的),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他为了平息紧张,不停地深呼吸,想让自己正常点,他越刻意去平静,内心越波涛汹涌。
柯耀强和文家没过多的交往,完全可以袖手旁观,像矿上所有人一样,只当热闹和同情来看待。可他却坐立不安,偏偏想管这件事。
柯耀强呀柯耀强,你是不是脑子养鱼了,咋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你去文家寻找线索,合适吗?可别让人把你当成去销毁证据,破坏线索的。那你这辈子真是吃不了兜着走,有你娃好受的,再说你这是弄啥呀?你又不是侦探,也不是警察,你有破案和侦察的能力吗?说不准你这一去,反而破坏了现场,影响了破案,你就成了最大的罪人,你想当英雄,却成了狗熊。别做那些得不偿失的事,让自己骑虎难下。他的思想斗争越做越激烈,双腿越来越沉,像被绑了千斤的沙袋,一步也挪不动了。
他站在半山腰,清醒地觉得现在不能去文家,也不能回家。不去文家,又不去上班,还不能回家,那能干什么呀?这会儿他倒觉得真无聊,他奶奶的熊,这弄的啥事呀!还弄成了左右为难,无处安放自己身躯的尴尬场面了。
许久,他觉得太无聊。人一旦闲下来,真的比死还难受。全身像钻进来成千上万只虫子,吞噬着他的细胞,让他坐立不安。他又往山顶走,走到刚才坐的地方,目不转睛地看着文家。这儿是观察文家的最好位置,他想静观其变,看警察是怎么破案的。至于帮不帮文家,以后再做打算。
柯耀强没去上班,也没请假,实属于旷工了。采煤队快要退休的齐队长,开班前会时,发现柯耀强没来上班,对于这个“刺头”,他一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何况柯耀强的二姐夫冯志远,虽然是安全副矿长,但在不久的将来,矿上的第一把交椅非他莫属了。齐队长明白,把柯耀强惹下了,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所以,当点名时,他说柯耀强请假了,就在花名册上备注柯耀强请假,这样柯耀强不属于旷工,就不扣工资了。
柯耀强的好哥们孟平安,现在是采煤队的书记,他是非常负责任的人,虽然上早班,却在井下等着中班人到了工作面,安排好中班的工作,看没啥问题了,他才升井。
孟平安没见到柯耀强,就问胡大木:“柯耀强在什么地方?”
胡大木神秘兮兮地把孟平安拉到没人的地方:“孟书记,这小子又旷工了。你俩关系好,你多提醒提醒他,要识相点,别老和我过不去。哦对了!文建华家出事了,我上班时,看见好几个警察去了他家。”
“警察?文家不是给儿子结婚吗?咋能有警察?”“文家人都回老家了,说是在老家结婚。”
“那他们家能出啥事?把警察都招来了。”
“我也不知道,急急忙忙地来上班。你赶紧升井下班吧!我的好书记哩,这队上的活永远干不完。”自从孟平安当上队书记,胡大木就对他客气了好多。
一听矿上出事,警察都来了,孟平安害怕柯耀强惹了什么祸,就对胡大木简单地交代了几句话,让他们都注意安全,就赶紧升井。升井后,孟平安迅速地洗了澡,也顾不得饥饿,先去了柯家,想看柯耀强在不在家。到了柯家,柯母和几个老太太坐在院门外,都在说文静被害的事情。口口相传的事情,越传越让人听得毛骨悚然。
柯母看见孟平安,就起身:“孟书记你到屋里坐,耀强去上班了。”
孟平安一听,心想坏菜了,耀强压根没去上班,阿姨却说他去上班了,这中间肯定有蹊跷,会不会和文静遇害有关?他会不会……孟平安不敢往下想,为了不让这帮子老太太看出他的不安,他故作镇定地说:“姨,我不进屋了,我去找瘸子李。”
“瘸子李在饭馆里,今天没回来。”一老婆子说。
“每天这个点,他都在家里休息,我还以为他在家。”孟平安说着,就往市场走。
“矿上出了人命,谁还能休息呀?”那老婆子又说。
“这孟平安年纪也不小了,也不说个媳妇,就这么晃晃荡荡的,老嫂子,你可不敢让耀强和他一样。”
“这娃是个好娃,能文能武的,也是人堆里飘梢子的,以他的条件,什么样的媳妇找不上呀!可他就是不结婚么!真急死人。”
孟平安无暇顾及身后关于自己的谈论,急忙往瘸子李饭馆走。
一路上,各种不好的想法涌上孟平安的心头,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真的害怕柯耀强干下什么不好的事情。因担惊受怕,汗珠子就在他的额头滚动着。
孟平安比柯耀强年长,他们又是一个师傅的徒弟,师兄弟关系一直很好,可自从孟平安当了书记,柯耀强就慢慢地疏远了他,这让他最伤心,但不管怎样,他还是很关心柯耀强。他猜想柯耀强和瘸子李在一起,就急急忙忙进了瘸子李饭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