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端的迟疑如同一团迷雾,弥漫在鹿鸣的心头。凭借着敏锐的直觉,他清晰地感知到对方那边绝非一人,低声的商议声隐隐约约传来,仿佛是在对某个至关重要的决策进行着艰难的权衡。
时间在这短暂的沉默中缓缓流逝,片刻之后,电话里终于传来了声音:“好吧,旬时军事法庭可能会派人来参加。”鹿鸣轻轻点了点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凝重,心中暗自思索着即将到来的记者招待会,不知又会遭遇怎样错综复杂的局面。
两天的时间转瞬即逝,备受众人瞩目的记者招待会在棒槌胡同13号前院如期举行。这座宅院,因烈序章、楚越姜惨遭杀害的案件,早已声名狼藉,成为了北平城内人人皆知的凶宅。如今,案件宣告成功告破,警方与军方联合召开记者招待会的消息一经传开,就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立刻激起了千层浪,吸引了大批新闻记者的高度关注。
不仅如此,周围的老百姓们怀着好奇的心情纷纷赶来,想要一探究竟。更有甚者,一些极度好奇之人不惜从遥远的各地专程赶来,就连天津的记者们也不辞辛劳、风尘仆仆地赶到了现场。一时间,13号宅子里外热闹非凡,人声鼎沸,嘈杂的声音此起彼伏。这热闹非凡的场景,让刘方和赵连顺夫妻目瞪口呆,脸上满是惊讶之色,心中暗自感慨这案件的影响力之大。
招待会正式开始,鹿鸣身着笔挺的警服,身姿挺拔地站在众人面前。他的神情严肃而庄重,清了清嗓子,随后声音洪亮且坚定地说道:“各位记者朋友,曾经发生在这里的烈序章、楚越姜被杀案,如今终于成功告破。凶手东门冶春,因心怀报复之意而残忍杀人,已被军方及时缉拿归案。随后,经由军事法庭的公正审判,判处其死刑,并立即执行。目前,他已经伏法。在我们警方的不懈查案过程中,发现烈序章家的厨子胡一刀,被人用金钱收买,从而绘制了13号宅院的平面图。而那个收买胡一刀的幕后黑手,正是罪大恶极的凶手东门冶春。我们依据胡一刀以及其他证人的详细描述,精心绘制了一幅凶手的人像。而后,通过北平时报的公开报道,广泛号召广大市民积极提供凶手东门冶春的相关线索。新军第六军根据这幅人像,按图索骥,成功锁定了新六军65旅团的少尉排长东门冶春,并迅速将其逮捕。据军方军法处的通报,凶犯东门冶春对自己所犯下的报复杀人罪行供认不讳。就在三日前,由新军军事法庭依法判处其死刑,并由该军军法处严格验明正身之后,执行了枪决。”
鹿鸣一口气将案件的基本情况完整陈述完毕,在这过程中,他没有给任何人插话提问的机会。直到最后,他才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下面,请各位记者朋友提问。对于警方的相关质疑,将由我来进行回答;而对军方有疑问的部分,则由军事法庭发言人卢中校负责解答。”
鹿鸣的话音刚刚落下,千里寻真便迅速第一个站起身来,以北平时报记者的身份,提出了心中的疑问:“请问警方,是否对疑犯东门冶春进行了审讯呢?”
鹿鸣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没有,这个东门冶春身为军人,按照规定,是由军方的军法处进行审讯的。”
千里寻真紧接着追问道:“那么,请问军方发言人,军法处是否有相关的审讯记录呢?”
卢中校皱了皱眉头,语气略显生硬地回答道:“审讯记录肯定是有的,不过这些内容涉及到军事机密,按照规定不能对外公开。”
“东门冶春认罪了吗?”千里寻真继续追问道。
卢中校显得有些不耐烦,说道:“军方的布告已经说得非常清楚了,凶犯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请记者朋友们以我们军方发布的布告内容为准。”
这时,一位天津晚报的记者站起身来,问道:“请问警方,那么是根据什么具体线索锁定疑犯的呢?”
鹿鸣耐心地解释道:“我刚才已经详细说过了,我们得到了一条至关重要的线报,从而发现了同案犯,也就是那个给凶手提供13号宅院平面图的人,原烈序章家的厨子胡一刀。我们从胡一刀的供词中,找到了指向东门冶春的关键线索,然后再由我们警方的专业人员,精心绘制了疑犯的人像。”说着,鹿鸣拿出了由刘三喜绘制的三幅人像,小心翼翼地展示给众人:“大家请看,我们就是在前门大街的客来旅社进行深入调查之后,由这位极具才华的警员刘三喜,绘制出了这三幅重要嫌疑人的画像。其中一人是同案犯胡一刀,一人是已经伏法的东门冶春,还有一人,我们怀疑与本案有着密切的关联,可惜目前还没有掌握更详细的资料。”
“军方是否是根据这幅画像锁定的人犯呢?”又一位记者站起来问道。
卢中校回答道:“没错,我们就是依据这幅人像锁定了凶犯。报纸刊登人犯画像后,军中很快就收到了相关举报,随后迅速缉拿了东门冶春。”
“你们确定这个人就是凶犯吗?”记者追问道。
卢中校语气坚定地说:“犯人对自己所犯下的罪行已经供认不讳,我们有充分的证据证明他就是凶犯。”
“东门冶春有没有与胡一刀进行对质呢?”另一位记者提出了疑问。
鹿鸣回答道:“警方曾带着胡一刀前往羁押处,对人犯进行了确认。”
这时,一位北平晨报的女记者神情严肃地站起身来,问道:“请问军方,你们能够肯定在执行枪毙的时候,已经验明正身了吗?”
卢中校听了,脸上顿时露出一脸怒容,大声说道:“请你说话注意言辞,我们军方在执行死刑时,若不验明正身,怎么可能进行执行呢?这是最基本的程序和原则。”
“那你可以肯定被执行枪决的就是东门冶春本人吗?”北平晨报女记者紧接着提出了这个最为敏感的问题。
卢中校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结结巴巴地说:“这个,当然是的,若不是东门冶春,还会是谁呢?”
“请大家仔细查看军方布告上的两张照片。”女记者高高举起手中的布告,大声说道。
所有人都纷纷伸长脖子,目不转睛地仔细查看那张布告。卢中校的脸色陡然变得煞白,额头上也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双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着。
“咦,这两张照片似乎有问题。”人群里有人发出了质疑声,紧接着,人们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现场的气氛变得愈发紧张起来。
“好像不是同一个人?”
“看这里。”
……
那个北平晨报女记者提高了声音,手里用力地指着照片,义正言辞地说道:“大家看清楚了吗?这两张照片上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上面那张东门冶春活着时拍摄的照片,脖子下面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可是下面这张,虽然脸部已经被开花弹炸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可脖子下面却看得清清楚楚,多了一颗带毛的黑痣!由此可见,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东门冶春!”
此言一出,现场顿时一片哗然,人声沸腾,各种惊呼声、质疑声此起彼伏。
“怎么回事啊?这明显就是李代桃僵。”
“军方必须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偷梁换柱啊,军方这是在包庇杀人犯!”
“军方必须给我们一个合理的交代。”
愤怒的人群纷纷发出强烈的质疑,旁观的群众们更是满脸的不满,情绪激动地大声喊着:“把杀人犯交出来。”“这分明就是在包庇杀人犯啊。”……
卢中校吓得满头大汗,看着情绪激动、逐渐朝前涌来的人群,他惊慌失措,仿佛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他一把抓住鹿鸣的胳膊,急切地说:“鹿探长,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我真的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现在究竟该怎么办才好呢?”
鹿鸣眉头紧皱,神情严肃地说:“卢中校,这件事恐怕真的需要军方给出一个合理、令人信服的解释了。”
“鹿探长,可我实在是解释不了啊,而且我也做不了主啊。”卢中校满脸的无奈,眼中甚至隐隐泛起了泪花,几乎要哭出来。
“你赶紧打电话请示一下吧。我先想办法稳定一下大家的情绪。”鹿鸣冷静地说道。
“好好好。”卢中校一面紧张地擦着汗,一面手忙脚乱地掏出电话。
“大家请安静。”鹿鸣站起身,大声喊道,“大家请安静。我们让卢中校打电话了解一下具体情况,请军方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鹿探长,希望警方不要伙同军方混淆视听,欺瞒大众。”人群中有人大声喊道。
“大家请放心,我鹿鸣以我的名誉保证,一定会给大家一个合理的交代。”鹿鸣坚定地说道,声音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决心。
随后,鹿鸣转身带着卢中校走进办公室打电话。
“怎么办啊?”卢中校心急如焚地问道,脸上满是焦虑和恐惧。
“现在我们只能等军方的解释了,先不要自己乱了阵脚。”鹿鸣无奈地说。
“行不通的,记者们已经看出了明显的破绽,事情恐怕很难收场了。”卢中校绝望地说,声音中充满了无助。
“先别慌,看看上面怎么说,说不定还有转机。”鹿鸣安慰道,试图让卢中校镇定下来。
“好,我叫他接电话。”卢中校说着,对着电话说了几句,然后放下电话,走到门口,对鹿鸣说:“鹿探长,军事法庭的黄中将请你接电话。”
鹿鸣知道新军军事法庭庭长是黄恺一,段祺瑞的得力助手,中将军衔。他接过电话,沉稳地说:“黄中将,我是鹿鸣。”
“鹿探长,居然发生了这种事,我对此深感遗憾。”黄恺一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一丝疲惫和无奈,仿佛也被这件事情弄得焦头烂额。
“黄中将,这件事军方必须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很难平息众怒。”鹿鸣严肃地说。
“这一定是军法处在执行过程中出现了严重的纰漏,我会立即展开严查。请给我一点时间来处理这件事情。同时,请务必不要让记者们把这件事捅出去。”黄恺一说道。
“黄中将,现场情况非常混乱,聚集了很多人,悠悠众口,实在很难封得住。黄中将最好尽快给大家一个明确的说法。”鹿鸣忧虑地说,心中对事情的发展充满了担忧。
黄恺一沉默了很久,似乎在权衡着各种利弊,终于说道:“你把电话交给卢武铉。”
“好的。”鹿鸣应了一声,拿着电话,对满头大汗、神情紧张到极点的卢武铉中校招招手。
卢武铉接过电话,说道:“我是卢武铉。”
……
“明白了。”
……
“是,是。”
……
“知道了。”
卢武铉放下电话,看着鹿鸣,额头上的汗水不停地滚落,滴落在地面上。他结结巴巴地说:“黄中将刚才接到举报,军法处行刑队有人经受不住金钱的诱惑,收了贿赂,竟然卖了死囚犯,放走了真凶东门冶春。”
鹿鸣无奈地一摊手,苦笑着说:“看来也只有这个解释了。表面上看起来案子是破了,可实际上真凶却逃脱了法网。我们警察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必须继续追凶,将他绳之以法。”
“黄中将说,请警方配合军方做好记者们的工作,尽可能淡化今天的报道,后续军方一定会对舆论和大众有一个合理的交代。那几个行刑队的涉案人员,已经被军方羁押了。”卢武铉说道。
“好吧。只要能让记者们满意,尽量平息这件事情就好。”鹿鸣叹了口气,心中感到无比的无奈和沉重。
鹿鸣和卢武铉回到前院,面对着愤怒的人群,他们的心情格外沉重。
“各位,刚才接到军事法庭的电话,执行过程的确发生了严重的纰漏。”鹿鸣大声说道,试图让自己的声音盖过人群的嘈杂声。
“什么样的纰漏,会导致毙错了人?”还是那个女记者,言辞犀利,毫不留情地问道,眼神中充满了对真相的渴望和对军方的不满。
卢武铉站起来,尴尬地说:“行刑队中有人贪赃枉法,收了一大笔钱,用死囚犯代替执行,从而放跑了真凶。”
人群中再次响起了一片哗然,质疑声、愤怒声此起彼伏,如同汹涌的潮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