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的紧张,容不得张国良多想。下午一上班,就不停地有人,来向张国良汇报工作,拿着材料单来让张国良批示:张国良这时才发现自己:突然没了往日运筹帷幄的自信和意气。他吩咐下面的人:按照他所批复的计划书,再制定出详细实施计划。
可此时再看,几乎是漏洞百出荒唐可笑,张国良蛮横地大笔一挥,重写!
每个在张国良这里碰了钉子的人,都面露茫然地从张国良办公室里出去,心里疑惑不解:何以一贯平易近人和善有加的总经理,今天搭错了哪根神经了?
张国良心浮气躁地在办公室里,转了好几个来回,终于拿起电话,打给亲爱的岳母大人:吴雅楠姐妹四个她最小,岳母最疼的是她,爱屋及乌地也最疼张国良。
七年前,张国良是见了岳母和岳父的第一面后,才发誓一定要娶吴雅楠做妻子的。
张国良希望他和吴雅楠也能像他们那样,恩爱如神仙伴侣,共度一生。
张国良从小没有父亲,张国良一直都把温和宽厚的岳父,当成张国良自己的亲生父亲对待的。还有岳母,吴雅楠的身上,一直有一种令张国良迷恋的气质。见过岳母后,张国良猛然醒悟,吴雅楠本人,还有她的三个姐姐身上,都有那种气质,而那种气质,却又是从她们的母亲身上传承而来的:她因为生活的富足和本性的善良,而带的微微天真,是温和的,倔强的,内敛的,却又脱略而出众的气质。
走进她们温暖和睦的家,几乎等于走进一个奇妙的磁场,再内心污秽的人,也会变得纯洁如婴儿。在那个家里,张国良常有幻觉,张国良不再是那个出身贫寒,幼年丧父,靠着多病的母亲,和辍学姐姐的供应,十多年苦读,怀着对生活不公的愤怨,和一定要出人头地的渺茫希望的少年。
从此以后张国良再无自卑,吴雅楠就是那个盖在张国良身上,鲜红的高贵戳印:这个戳印已经刻进皮肤渗进了血液。可眼下的一切,要张国良怎么适应?
“喂,妈妈。”
“啊,是国良啊,出差回来啦?”
岳母的声音令人如沐春风,她叫张国良的名字,亲切得总会让张国良热泪盈眶。听岳母轻松的语气,就知道她并不知道,吴雅楠要和张国良离婚的事,这个吴雅楠,她想干什么?
“是啊,妈妈,我回来了。”张国良不敢直接问,吴雅楠是不是回娘家了,还是先听岳母怎么说吧。岳母大人聪明无比,但心脏不太好。
“哎,南方热吧,可要注意身体啊,这样跑来跑去的多辛苦……”
岳母唠叨了半天,就是不提吴雅楠。
“妈,雅楠她……”张国良嚅嚅着不知如何问。
“吴雅楠她怎么了?”岳母突然紧张地问。
看来吴雅楠没有回娘家。
“哦,没事,我刚出差回来找不到她,我是想问问你,她是不是回去了。”张国良尽量把语气放得轻松一些。
“这孩子,这一段都没回来过,你再等等,可能她一会儿就回去了。”
“知道了,妈妈,我这次给爸和你俩,买了些海产品,下次吴雅楠回去,让她给你们带回去,再见了,妈妈。”
张国良迅速地说完,飞快地挂掉电话:吴雅楠到底去哪儿了呢?张国良将手指深深地插进头发: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搞得非要离婚不可?神秘得还不露面?是不是吴雅楠在跟张国良开玩笑?
张国良的生活,确实太平淡了,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她是不是对这种生活有了厌烦啦?是她是写那些痴男怨女的小说,写得走火入魔啦?还是她想制造一些生活的情趣?故为而为之?她应该是那样一个满脑子奇怪想法的女人!
“张总。”公司的秘书曾艳娟,站在桌前叫他,吓了张国良一跳。
“进来怎么不敲门?”
“我敲了!”曾艳娟张着她那双沉甸甸的大眼睛,撅起了嘴。她想装天真可爱,却装得有些过火,显得有些轻浮:她常常在张国良面前,装成可爱妹妹的样子,目光里的内容张国良懂,可张国良却装作视而不见,心怀戒备。
最近几年,张国良经常会从不同女人眼睛里,读到这种讨好和倾慕的暧昧信息:现在女孩大都幻想自己,能够成为那个穿上水晶鞋,就能一步跨进富贵乡的灰姑娘。
可惜的是张国良,天生不是白马王子
十多年前,张国良还是一个困在穷山沟里:一手拿个要吃一天的窝窝头,一手挥鞭上山放羊放牛,冬天没有袜子穿,不知吃西餐是要哪只手拿刀钗,吃饭叭叽嘴,放肆打嗝放屁的穷小子。
人还是那个人,只不过衣衫换了罢了。在张国良当年衣衫破旧,从山村里出来读书,为了能吃一个带肉的包子,苦苦奔波的那些年里,张国良得到更多的,是鄙视和不屑的白眼1
除了吴雅楠,张国良承认,张国良没有过:一笑泯恩仇坐看风云淡的心胸。
“什么事?”
“张总,这是上个月的财务报表。”
“放那吧。”
曾艳娟放下了材料,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双手撑着桌子,身子往前探着,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张国良说:“张总,你和嫂子吵架了?是不是嫂子离家出走了?”
“这和你的工作无关。” 张国良从曾艳娟眼底,读出的却是幸灾乐祸和跃跃欲试:真应该让吴雅楠来看看,只要她离开,会有多少女人,要来争这个位子,而张国良,对她是多么的忠贞不渝呵!
曾艳娟继续在向张国良,抛来幽幽的媚眼,她并不知道她此时的样子,在张国良眼里有多丑陋:她身上浓浓的香水味,令张国良头晕。西方人是因为身上有体味,才发明的香水,而亚洲人是不需要这些的。张国良讨厌闻这种怪异的味道。
“怎么回事?这个数据怎么多写了一个零?”张国良低头把报表,认真而迅速地看完,马上疾言厉色地,将文件摔到曾艳娟面前。
“这是财务的事,冲我发什么脾气?”
“你是我的秘书!不然要你做什么!什么态度?不想干走人!”
曾艳娟神色大变,眼圈马上红了,幽怨地看了张国良一眼,拿着材料飞快地跑出张国良的办公室,接着张国良就听见传来的哭声。
曾艳娟是张国良的一个远房亲戚,仗着张国良的关系,在公司一向横行无忌,张国良对她,平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听着她的哭声,张国良有些后悔,但他又马上又来气:她都快把公司弄成家庭作坊了:什么七大姑子八大姨的,都往公司里收,一群只吃饭不干活的货,张国良和方廷栋,反倒是不像是老板了,反成天天象驴似的为这帮人挣钱活命。
方廷栋闻讯,从他的办公室里出来,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曾艳娟向方廷栋哭诉了半天,终于哭声渐止。
方廷栋走进来扔给张国良一支烟说:“哥们,怎么了,脸色这么差,生病了?”
“你才有病!”张国良硬硬地顶他。
“生这么大的气干吗,是不是弟妹跟别人跑了?”方廷栋说者无意,却一下子戳中张国良的痛处。
张国良跳了起来:“你放屁!”
方廷栋一愣,随即又挂上玩世不恭的笑:“你们感情那么好,你怎么可能被别的男人戴上绿帽子?”
“你才被别的男人戴上绿帽子哪!”
离下班时间只有十分钟了,张国良撇下方廷栋,拿起包走人。
经过外面的大办公室,张国良竭力保持面部表情的平静,不去理会正围在曾艳娟周围,劝说的员工,他们一看到张国良出来,立刻张口结舌不敢吱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