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山大雨,进曲家湾时,约有十点了。

他是转悠着,从村西那片玉米地走的。见一个妇女在剜兔子食,就打听支部书记文洪风的地在哪里。那妇女,用手里的剜菜铲子指了指远处,说,支部书记他老婆就在那里掰玉米。

山大雨,走过一片玉米地。来到文洪风的玉米地头,见文洪风六岁的小女儿云妮,坐在一堆玉米棒子跟下,弄了些玉米须子,挂在耳朵上,鼻子里。山大雨,看着云妮满头的玉米须子,内心道,兴许她是看了儿童剧《玉米老人》后学的。

“你大(指父亲)没来?”

山大雨,蹲在云妮跟前,拿起一个玉米棒子,扒开看了看籽粒,又用玉米棒子拂了下云妮挂在耳朵上的玉米须子。看着云妮那深深的眼窝,心里道,像,很像那个化维相。怪不得有人给他写信反映文洪风的支部书记是用他老婆换的。他见云妮没理他,又问:

“你爸爸,没来?”

“来了,来了。”云妮仍然在摆弄她脸上的玉米须子,爱理不理地忙她自己的。待了老半天,又说,“走了。”

“你娘呢?”山大雨又问。

“你娘在地里,”云妮学着山大雨的口气,回头用小手朝玉米深处一指,说。

山大雨,笑了笑,顺着小手望去。从那沙沙作响的玉米棵的空隙中,隐隐约约地看到有个穿白衬衣的人蹲在地里。山大雨心中明白了,云妮她娘不是小解就是大便,便回过头来又逗着云妮玩。

“山书记来了?”老文的老婆,叫刘玉花。她一边束着腰一边走出玉米地,红着脸和山大雨打着招呼。

“来了,玉米籽粒怎么样?”

“还不大成实,有不少的是水泡泡。关乡长来看了看,说,熟了熟了,叫快倒茬子种麦子。俺家,那死尸,在喇叭上,争了一半天命,人家也没动的。叫人家掰,俺能不掰?刚才他来掰了几个又死着走了,咱不知村里又出了什么狗B道道的事。”

“噢,回去了。”山大雨,一听支部书记文洪风回了村子了。用手摸了下云妮脸上的玉米须子,站起来,说,“你忙吧,我去找老文有点事。”

云妮她娘是忙,她见山大雨走了,又急忙跑到玉米地里,刚扒下裤子,还没蹲下,一腚稀“哗——”地落在地上。原来她闹肚子,顺腚淌,急了连裤子都脱不迭。

“娘,你怎么刚拉屎啊?”云妮,拿着一个拔光皮的玉米棒子,朝玉米堆上的玉米,叭唧叭唧的乱砸着,嫩玉米的水溅得到处都是。

“嗯,”刘玉花一边胡乱答应着女儿的问话,一边用劲拉着。

当山大雨走后,那个剜兔子食的妇女,悄没声地走过来。望了望没见刘玉花,又悄没声地问云妮:

“你娘呢?”

“在玉米地里。”

“那个大男人呢?”

“他也去玉米地里了。”

云妮伸手,胡乱的,指了指。

“噢,”那妇女直起腰,笑了笑。心里道,我说,一大回子不见浪B掰玉米了,原来等来野男人,正在玉米地里忙活呢……”

就在这个剜兔子食的妇女,瞎捉摸的时候。山大雨已顺着文洪风的玉米地,又转到其他地块去了。看了几个户的玉米,见玉米熟得还不过火,有的就是个水泡泡。一掐,喷一脸水。他望着那一望无际的玉米,自然自语地说:“要是这样掰了,得减不少产啊!得和关乡长商议商议,再拖几天。”

山大雨,溜溜达达地进了村。拐过两条胡同,正往村委办公室走去。突然,看到前面有一帮人,在吵吵叽叽的。他想躲过去,正往南拐弯时,突然,有人吆喝:“那不,党委的山书记来了!”

“山书记来了,也好,”接着是一个女人,高一声,低一声地,说:“叫山书记过来,评评理!”

躲不过去了,山大雨就走了过去。迎上来的,正是支部书记文洪风。

“山书记来了,”文洪风和山书记握了握手,不喜不笑地说,“哪有这种事,董老汉给人家找猪(给母猪配种),找出麻烦来了。弄的,找猪的户,不算完了。”

“咋,”山书记听不明白,看了看那些围观的男男女女,有喜有笑的。问支部书记,“找猪,能找出什么麻烦?”

“你看,那母猪不是死了。”文洪风说着也忍不住地笑了。

山大雨,走近人群,看着在围观的群众中间,躺着一头母猪,母猪的旁边站着一头少说也有七八百斤的种猪。山大雨一眼看出,站着的那头种猪,就是上半年,从美国引进的品种—杜罗克猪。那头种猪,不时的用嘴拱拱躺在地上的母猪,再呼哧呼哧的闻闻。然后把头往这一摆,往那一摆,很动感情的哼、哼着。

“看来,那种猪,也疼那母猪。”人群中,有人说了这么一句话。接着,引起人们的哈哈大笑。

山大雨,一时也没听明白是什么意思。不过,他从人们的笑声中也悟出些什么。便对文洪风说:“有麻烦叫调解主任处理处理就行了。走,我有事找你商议。”

“哎,”那个妇女,走到山大雨跟前,扎煞了下双手,做了个拦的架式后,说:“别走啊,山书记,这村的支部书记都解决不了,调解主任更没门。”

“那好,”山大雨,看了看这个妇女,中等个子,留了个运动头,三十左右岁。说话时,总是打着手式。细眉下那对充满气愤的眼睛,骨碌碌地转着,脸红一阵白一阵的,显然是在生气。下嘴唇的那块美人痣,很招眼……山大雨,下意识到,这妇女好象在什么地方见过。可一时,又记不起来。只好说;“我看,不管有什么事,就别在这里吵了,不行到村委办公室,慢慢地说说,再大的事也得调解吧?”

“那是,”这妇女朝蹲在一边的一个老汉,说,“走,在这里你说你的,我说我的,没人公断,咱去村委办公室!”

这时,太阳已转到正南。虽然,立秋好几天了。天,还是热得要命。从外面一进办公室,顿觉热燥燥的。支书文洪风打开吊扇,又调到最底档。拉了把椅子,让山大雨坐下。这妇女连吱声都没吱声,一腚坐在靠墙的连椅上。瞟了山大雨一眼,又没好气地对蹲在门口处的老汉,说:“你先说吧!”

“都说说,都说说,”山书记坐下后,才认出蹲在门口的老汉是这个村的养猪大户,董文亭。便笑喜喜地问:“怎么回事,老董?”

“你叫她说吧,”董文亭一边把烟锅子插进烟包子中摁着烟,一边很不好意思的瞅着面前的水泥地,说,“又不是正心的,我活了六七十了,也没听说过,还有这种事……”

“听说没听说,咱先不说,”那妇女把腚一扭,望着董文亭,说,“先说说怎么赔偿吧!”

“董文亭,不行你就先说说吧。”文洪风见那妇女也不好开口,就指示董老汉先说。

“唉,”董文亭,叹了口气,说,“这,怎么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