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八十年代的“山东庄”,黑暗笼罩着宁静的村子,人们沉睡在香甜的梦境中。

清晨,天色放亮,东方的天际,霞光万道,高昂清亮的公鸡打鸣声,打破了清静。不一会儿,村口电线杆上的大喇叭,播放起了嘹亮的歌曲,《歌唱祖国》激昂欢快的旋律,便在山东庄的上空回荡起来。

不一会儿,“吱吱呀呀”的开门声从左邻右舍传出,院落里便传来老人们阵阵的咳嗽声,更有勤快的小媳妇,早早地起床,披散着头发,拿起大扫帚,“唰啦唰啦”地清扫着大门内外的灰尘和树叶,也有小伙子端着刚洗完脸的水,“哗啦”一声就泼在了门前的树坑里,家家户户的屋顶上,高高竖起的烟筒里,便有炊烟袅袅地升起。新的一天开始了。

夏日的中午,村子西头的大槐树下,几个顽童光着脚丫,你追我赶,打打闹闹地玩耍着,四五个孩子手拉着手,围住粗壮结实的古槐树不停地转着圈,嘴里唱着:“车轮飞,汽笛叫,火车向着韶山跑……”中午的太阳,热辣辣地炙烤着大地,只要仰头,便会感到刺目的眩晕,夏天的知了躲在树叶后面,叫一阵,停一阵,显得有气无力。

门墩石上坐着抽烟的老人,烟杆叼在嘴里,一边吱吱地吸烟,一边吐着烟雾,挂在烟袋杆上的旱烟布袋摆来摆去的,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随着几个孩子一溜烟地跑向远方,老人便收起烟袋,歪着脑袋靠在大门上,眯上一会儿。身旁卧着一只肥肥的大黄狗,依偎在主人的身边,也是眯着眼睛,半睁半闭的,憨态十足。

忽然一阵风刮过,树叶沙沙作响,蝉鸣声戛然而止,但几个孩子们,依然高兴地蹬着树下几个立起来的石磙子,你追我赶地爬上了古槐,高兴地嬉闹玩耍。

古槐,是山东庄的灵魂,树冠很大,几乎占了麦场的四分之一。站在树上向西望去,水库里波光粼粼,一波一波的细浪在夏日阵阵的劲风中,涌向岸边,哗啦哗啦作响。修建水库时就生长在岸边的一排大柳树,随风摇曳,有棵柳树已经倒向水面,婀娜的柳枝已经伸进水中,迎风摇摆中,会在水面上搅起一圈圈的旋涡。成群的麻雀,在柳树之间呼啦啦地上下翻飞,一会儿落在这棵树上,一会儿又飞到那棵树上,叽叽喳喳的叫声,打破了宁静。

一只大花猫小心翼翼地在水边张望着,轻轻地喝上几口水,仰头望着柳树上飞来飞去的鸟儿,发出轻轻的喵喵声。岸边有几棵低矮的桃树,已经结上了果子,绿油油的叶丛中,青青的毛桃时隐时现,看着就让人酸出口水来。一位勤快的大妈在自己的自留地里,提着水桶,手握着葫芦瓢,浇着已经发蔫的树苗和洋葱苗。

树上的孩子们玩了一会儿,可能觉得肚子饿了,才纷纷下到地面上,然后四散而去。乡村四周虽有怡人的风景,但山东庄,依然还是比较贫穷落后。五六月份,青黄不接,饥饿感仍是大人和孩子们都要面对的现实。

生活在山东庄的有四大姓,“司”姓是大户,“彭”姓人口众多,“李”姓以卖豆腐在当地颇有名气,“任”姓家族以祖传秘方看病为生。各姓氏之间相互来往,互通婚姻,大多知书达礼,自成家风。

在玩耍的孩子里面,七岁的任大鹏,看看天色不早了,就和小伙伴们分手回家了。回到家门口,他轻轻地推开自己家沉重而破旧的大门。在自家院子的中间,是一棵高大挺拔的香椿树,大树的四周长出了好多棵低矮的香椿树苗,浓浓的香味弥漫在农家小院里。

院子左边低矮的厨房里,四周的墙壁上,已经被烟熏得漆黑一片。妈妈秀英没有在厨房里忙碌,厚重的案板上没有往常回来做好的凉拌捞面和透着香味的玉米发糕。大鹏伸长脖子看去,只有一盘切好的咸菜,还有一盘切成细丝的红萝卜,两盘子菜就放在案板的中央。

“娘……”任大鹏长长地叫了一声,叫声里明显地透着怨气。

“鹏,妈在这里呢。”从哥哥任文鹏的屋子里传来了妈妈的应答声。

靠院子后面的屋子里,是哥哥任文鹏住的房子。文鹏比弟弟大十岁,听到弟弟的叫声,他揭开门帘走出房间,一副瘦弱的样子,头发有点儿毛毛糙糙,脸色也有点儿蜡黄。他轻轻摸着弟弟大鹏的小脑袋,拍拍大鹏瘦弱的小肩膀,一句话也没有说,就拉着弟弟一起走进了屋子。

“鹏,来坐妈妈这里。”妈妈秀英揉揉眼睛,怜爱地拉着大鹏的小手,望着眼前一大一小两个亲骨肉,知道儿子饿了,但她一脸的无奈,似乎要有眼泪落下来。

这天是礼拜天,文鹏的父亲去了很远的煤城,去卖自己亲手做的桐木箱子,如果不换回点粮食来,这家人真要停火断顿了。所以,一家人都眼巴巴地指望着他早早地卖了箱子后,再买点黑市粮食,一家老小才有饭吃,也不至于挨饿了。

五六月份,农村的粮食青黄不接,就连生产队圈养的骡马、耕牛也都瘦骨嶙峋,卧在那里都不想起来,让饲养员看了都心疼。好在大麦已经发黄,准备收割了,山东庄里已经有好多家庭断粮了,这是队长栓牢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要解决的大问题。

农活马上也要开始了,收割了大麦的场地,平整后,就作为碾晒小麦的场地了,在这个季节,这就是庄稼人“三夏”(夏收、夏耕、夏种)大忙前必须要做的第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