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天色大亮,山东庄村口电杆上的大喇叭,雄壮的歌曲再次唱响,生产队出工的大铁钟也“铛、铛、铛”地敲响了,巷子里、院落里到处都是大风吹落的枯枝败叶,落在地上的知了也在垂死挣扎着,不时鸣叫几声,翅膀啪啪地拍打着地面。

昨晚的大雨没有落下来,但早晨的空气还是让人觉得温润清新,地平线上的太阳刚刚露头,朝霞便喷薄而出,村口一排高大的白杨树沐浴在晨光之中,迎风摇曳,远远望去,美丽极了。抬眼望去,万道的霞光,把东方的天际映衬的红彤彤的秀美。

庄稼人有句谚语:“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 栓牢队长站在村口,手搭凉棚,转着圈儿望着天空,脸色凝重地望着远方即将成熟的大麦。

回到大槐树下,他不停地踱步,心想,不收吧,好多庄户人已经断粮;收割吧,也怕下午来场大雨,还不如不收。真是难啊难,含在嘴里的烟锅子不停地抽,吱吱地作响。

队长栓牢心地善良。他是父母亲捡来的孩子,不知道谁家嫌男孩子多,把他扔在了龙泉河边的一棵柳树下。他的养父早晨起床早,去看河边的铁夹子上有没有夹住兔子。听到啼哭声,循声找去发现了他,就把这个苦命的孩子抱了回来,起名叫栓牢。后来,栓牢慢慢地长大了,娶了比自己小五岁的老婆,生儿育女,几十年的苦日子,也就这样走了过来。

这时,拐子李走了过来,生产队上多年的大铁钟都是由他准点敲响的。他之所以叫拐子李,是那年修水库大坝的时候,喊着号子打夯的时候,伤了腿脚,从此,落下了残疾。他看看队长栓牢焦急和为难的样子,就说:“还是抓紧时间收吧,大不了下午不碾打了,晚上要是来雨,我们不省得挑水泼场地了吗?如果天气好,下午就能碾晒一点,晚上可以磨点面粉,也好解决一些村民家里已经断粮的问题啊!”说完,自己紧了紧缠在腰里的布带子。

“是啊,那就赶快安排出工吧。”栓牢听完也来了劲,烟锅在鞋帮子上一敲,烟袋麻利地一卷,别在腰里,把趿拉着的布鞋勾好,弓着腰大步向村东头的大麦地走去。

拐子李一边吆喝着,一边又敲了几下大铁钟,一拐一拐地大声叫喊着:“上工了,男女老少收大麦了,收大麦了,出工了……”

山东庄的人们,忙碌的一天开始了。

文鹏的父亲吃过饭后,早早地就带着小儿子大鹏去小学上课了。文鹏拉着架子车,跟在母亲的身后,来到了麦田的地头,坐在白杨树下,等候队长的安排。

太阳渐渐地升高了,白杨树上的麻雀,一群一群地飞舞着,叽叽喳喳地叫着。文鹏揪了一株大麦的穗头,用手搓了搓,吹去浮皮,放进嘴里慢慢地嚼着,不时地仰头望一眼那些在枝头上扑棱飞舞的麻雀。

婶子们都来了,叽叽喳喳地说着高兴的事情和头天的见闻,大伯们则头戴草帽,望着眼前成熟的大麦,手心里揉搓着麦粒,议论今年的收成,脸上露出喜色。

招弟远远地站在那里,羞涩地看着坐在架子车上的文鹏,一只手搭在即将过门的西胜媳妇彩玲的肩膀上,两人窃窃私语。

彩铃看到招弟不住地瞅着文鹏,就故意说了一句:“嗨,妹子,文鹏瞅你哩,你看嘛。”招弟的脸颊顿时红透了,轻轻地捶了彩铃一下说:“姐啊,你看你,说的人都不好意思了。”说完就把头低了下来,羞得无语了。

栓牢手插在腰里,看看人来得差不多了,拐子李给来的人都在账本上打了勾,队长栓牢就开始大声地安排活了:“大家一人三行大麦,并排往前拔;文鹏、招弟、彩铃这些年轻人,跟在后面打捆子;老保管应发、拐子李、抗战去大槐树下,收拾地方,一会儿放麦子;发平和春来去把饲养室的铡刀也拉去,负责去铡掉麦根,大家都听见了吗?”他一口气说了半天,抻长脖子看了一圈,听到大家的回声后就说:“那就开始干活吧,抓紧时间干,怕后半晌天气有变。”

说完,大家呼啦啦地散开了,按照队长栓牢的分工,各自忙活各自被分配的活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