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龙滩村人在饥寒交加中挖地梨、挖野菜地熬过着这春天里苦日子,盼望着今年有个好收成,让人能吃饱饭。村里去年冬季在运河边削柳树条时,有些细小的柳条没被削下来。今年春天一到,它们从体内悄悄钻出了满身毛茸茸的柳树猴儿(柳树条是先钻猴后出叶),柳树猴并不大,大的有一公分左右,小的不足一公分,它们为灰色。一棵柳条上要均匀地钻出十几个猴儿,有的甚至更多,它们由小变大,个个健壮得如同吃足奶水的小老鼠趴在枝条上。当东升的太阳照在它们身上时,身上会泛出银白色的光芒,远望弯曲的河边柳树猴在微风摇曳下,真如一条银龙浮游在运河中。
赵万山家是全村最穷的一家,在这春季到来时,粗粮也难以维持生计。实在地说,赵万山家有门子好亲戚,就是赵万山老伴的哥哥,也就是赵家孩子们的大舅。赵万山的老伴并不是农村人,是天津市里人。一九五三年潜龙滩村成立初级社后,赵万山和另一个社员被王二顺派到天津买社里的东西,因口渴到一人家讨水喝时,正好是这家姑娘为二人盛的水,姑娘被赵万山的美貌所吸引,内心有意的姑娘利用给另一个人盛水机会,三言两语地问明了赵万山姓甚名谁和家住那里。也是该着二人成夫妻,在这暂断的时间内赵万山也看上了姑娘,姑娘家还竟然管了二人一顿中午饭。那时搞对象不分城里和农村,只要双方同意既可登记结婚……
这几年来赵万山老伴有病(坐月子受寒所至)都是娘家人买药和添补赵家,从去年年景不好时,老伴娘家的哥哥在城里想方设法买些黑面点心接济姐家,杯水车薪的东西,只能解决赵家皮毛,要想填饱肚子,必须要想另外出路。实际,在农村初春是最难熬的时候,现在又都是吃大食堂,家中根本没有存粮,既是有也是偷偷摸摸的存点,生产队的粮根本不分给社员们,初春秃光光的大地还是那种荒芜凄凉的样,只有到三月的惊蛰以过才能万物复出……
三月初时,潜龙滩人都在抢挖地里刚出来的野菜,菜少人多,凡是能吃的菜都被人挖走。这天早晨,赵万山和大儿子赴大海趁早上未上工的空闲来到南运河边,本想从重多柳条根的缝隙里找些野菜,可根本就找不到。儿子赵大海看到河边柳条上生有柳树猴,他问赵万山说:“爹,这柳树猴能吃吗?”赵万山看看枝条上长着的柳树猴说:“自古来咱村没人吃过这东西。”但肚子的饥饿也让他动了心,他心想:不管别人吃过没吃过,只要吃不死人就要尝尝,总比饿肚子要好。赵万山用手揪下一个柳树猴放在嘴一嚼,柳树猴发出浓浓的苦味儿,他对儿子说:“这东西太苦了,可是不能吃。”父亲说不能吃儿子也没反驳,但幼稚的脸上带出很失望的表情。赵万山对儿子说:“要不咱揪点回家焯焯去去苦味看能不能吃?野菜咱是挖不到了,中午食堂分不到吃的,咱家就断顿啦。”他和儿子用手捋(|u0)了一篓柳树猴,回家用开水焯熟后一尝,柳树猴去了很大的苦味儿,赵万山为能让几个孩子吃饱,他把柳树猴放到锅中,又把尽有的半斤高粱面参上和盐煮熟,一家人吃的很开心。就这样赵家在潜龙滩村成了第一个敢吃‘螃蟹’的人。第二天全村人都知道柳树猴也能度饥,纷纷到运河边采摘柳树猴……
赵万山的儿子赵大海下午又去摘柳树猴时,偶然发现一个‘天大’的秘密,看到水中的柳条根下有很多游动的鲶鱼,这不由让他惊颜喜面。这鲶鱼虽然不大但都很贼,听到点动静就沉水不见了。所以,一般人只顾摘取柳树猴,却很难看到它们行踪。赵大海激动地采摘了半篓柳树猴便回了家,进家和母亲说看到河边柳条根下有鲶鱼想去钓,母亲认为河水大,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独自在河边钓鱼有危险,劝他等爸爸回来一起去。赵大海嬉嬉一说:“妈妈,我都快十三岁,也会凫水,不怕的,明天还要上学呢,钓些鱼回来让您也尝尝。”他的母亲从病容中露出笑脸,并嘱咐他说:“儿子,可要小心哪?”赵大海点头,他从抽屉出针,点亮油灯烧红针后,用钳子把针弯出钩,把线绳分成两股,一股从针眼穿过记紧,他在院里找到一根去年割下来的干柳条,把柳条尖端用刀砍出浅槽,把线绳拴在槽内,目的是钓鱼时防止线绳滑掉。赵大海鱼杆做好了,所欠缺的是诱饵了,他灵机一动跑到自家存柴火的地方,拉出一梱玉米杆破开捆绑着的要子,拿起一根用牙啃开一个口儿,两手用力把玉米杆劈开,一根玉米杆中有时是一条头黑身白而胖胖蠕动的虫子,有时秧中可以找出两三个,很快他在玉米杆中剥出不少虫子。赵大海回到家拿鱼杆、篓子去了河边。这时的河边没有几个采摘柳树猴的人了,因下午的柳树猴,没有清晨运河水喷出的那种湿雾所润泽,又被太阳一晒有些干干瘪瘪的没了成色,人们尽量选择在上午捋取。
赵大海在河边找到一个有回流的背静处,在柳条根稀些的地方伸杆子钓鲶鱼。赵大海为什么要选取有回流的地方,因南运河水含有大量黄土,水非常浑浊。有回流的地方,水经沉淀比较清亮,也是其他小鱼、小虾喜欢的地方,更适合鲶鱼猎取。赵大海鱼钩下到水里没有一分钟,鱼线一紧开始有鱼咬钩,赵大海快速一提杆,一条头大、嘴大、身体泛黄、肚子白色的鲶鱼挣扎着被钓上来,这条鲶鱼足有二两。赵大海接连不断地上鱼,有时还会钩上来银色的白鳞鲫鱼。赵大海正钓着高兴时,从北传来长长的沉闷鸣叫,赵大海知道这是火轮的拉鼻声(当地小孩把火轮喇叭的鸣声,叫拉鼻,正确叫法应该叫拉笛),而且还听出这是一艘比较大的火轮。为什么赵大海能从喇叭的鸣叫中,就能判断出火轮的大小呢?这是南运河边孩子们听出来的经验。因为,他们从小在运河边玩耍,河中有很多拖物的火轮经过,火轮有大有小,颜色也有些不同,火轮上气笛粗细不等,大火轮气笛粗高,发出的声响要沉闷悠扬有力。小火轮的气笛短细,发出的声响是一种清脆的尖叫。为什么火轮要发出鸣笛?是因为火轮要拐弯了。各种火轮拐弯鸣笛,目的是提醒船上的掌舵人,火轮要拐弯了,船要及时调整舵的方向。所以,赵大海一听笛鸣,就知道是艘大火轮。很快赵大海听到火轮的那种突突声由远而近,逆流而上的火轮在柳条的影遮下出现在赵大海视线中,火轮是艘灰色的,要比平常见过的火轮都要大很多。实际,看火轮经过,也是运河边孩子们最喜欢的事,赵大海放下鱼杆等着火轮到近前一睹风貌。灰色的大火轮劈波斩浪地在他眼前经过了,火轮上的人,他看得很清楚,奇怪的是他看到这艘火轮上还有女人。这时‘哗哗’地-卷大浪拍打到岸边上来,这是火轮经过带起的浪潮。赵大海数点了一下,火轮带有十只载满货物的大船。火轮过后,岸边变成泥汤,赵大海再想钓鱼,鱼也没了影,他提篓子一看,欢蹦乱跳的鱼足有三四斤,他高兴地提篓子回了家,准备明早和父亲一起来钓鱼……
风吹时变的四月已是遍地青绿,该绿的东西绿的让人发醉,该红的东西红的让人发痴,该白的东西白的让人发迷,识紫的东西紫的让人发傻。可以说人们是满眼的青翠花香,美、媚、艳、丽的春痕。王二顺的腿经治疗也基本好了,几天前就拄着拐杖可以在院子走动了,但精神可大不如从前,满脸消瘦而黄,有着一副囚徒之容。和扒庙前相比,真是老了很多,头发变得白乱,两目无衶而呆滞,犹如脱胎换骨之人。他扒庙受伤,这是属于公伤,每天队里都要给他记十分工,风雨无阻。今日天气很暖,王二顺一早起来拄拐站在院中,用无光的眼珠看着从东射进院中柔和阳光,同时阳光也无私地洒向他,阳光让他感到浑身惬意十足,心情也自然开放了很多。他借融融暖意扔掉拐杖,开始在院中扶墙棱棱半半(不太稳)一走一瘸地练起走步。王二顺知道万事开头难,经过几天的咬牙练习,可以从院到大堤上行走了。他心情虽然是兴致勃勃,总感到还是力不从心,胸中总好像压着什么东西而血脉不能畅通,但他还是坚持练习。
十几天后的这天,太阳刚刚从东方泛出红光,王二顺就起来了,他现在的腿脚比前些日子有了明显的好转,他出门在堤上没走多远,心里一动想到河边走走,因自己几个月不曾到运河边了,他顺人们行踏的一条小路下了堤坡,小路通过河滩地直接可以到达河边的纤道。他慢步悠闲地来纤道上,透过茂密的柳条儿,望着滔滔而浑浊的河水翻滚打漩地从南向北宣泄而去,流的是那么的通畅无阻。不由有些心生感慨,希望自己身上的血脉也如河水一般,冲刷掉堵闷在脏腑中的那块压心的东西……
心泛遐思的王二顺冷不丁看到一直向北的纤道上,出现一溜纤夫从北向南拉船逆水而上,紧绷绷的纤绳坠拽的每个纤夫都艰难向前,但脚步坚实的纤夫们仍然微弯着腰奋力向前,斜横在他们胸前的纤板由如弓形。王二顺看出纤夫们的用力,也更看出水中行船的货物沉重。
船夫拉纤是种团队合力的工作,一根粗长的麻绳拴缚在船杆底部为主绳,船夫拉船是要把纤板上的绳拴在主绳上,还要拴紧不能在主绳上打滑,一旦用力打滑纤夫很不安全。船夫的纤板两端有孔,并穿有种苎麻绳,因苎麻皮拧出的绳耐拉耐热不容易断。纤板上的绳叫次绳,一是不能粗于主绳,二是不能过长,粗于主绳无法拴缚,过长会影响拉的力度,一般在两米长左右。船通过船夫的合力,才能逆流而上。
船夫靠的是出力赚钱,赚钱的工具一是自身的体力,身强力壮的人是船主的首选,二是纤板。纤板不是什么木料都能做,首先是选弹性较好的硬杂木做,长年拉纤的人都知道桑木最适宜做纤板,因桑木柔韧性大,做纤板不容易断裂。纤板一般在1米左右长,宽四五公分,厚一般在两公分左右。做纤夫不是长期为一条船服务,而是纤夫拿纤板要在河边码头等船主雇用,纤夫一般分短途和长途,做纤夫很艰苦也很卑微。王二顺见成串的纤夫在纤道上慢如牛走地朝自己走来,也不知他脑子里是怎么想的,猛然想起乾隆爷通过运河下江南的场景,更想起南运河上发生的种种故事……
南运河是条古老的河,相传是三国时蓸操为征服逃跑的袁绍所挖,名曰平虏渠。到隋朝贯穿南北,称之为南北大运河,元朝时改弯取直称之为京杭大运河,南运河是京杭大运河的一部分,北到天津三岔口,与北运河相通,南到山东临清与鲁运河相连。
旷世久远的南运河,确实承载着难以忘记的故事。其中传说之一的事,在明朝年间,潜龙滩村赶上前所未有灾祸,村民无食果腹,官府也难以救济,走投无路的村民们为活命,只有到外地讨饭为生。在一天的早晨,村民们托儿带女聚集到村口想相互告别完后,在各奔山南海北。苦难的分别,也许是从此都各落一方,更也许是最后绝别。大伙正哭鼻子抹泪水的时候,猛听一位姑娘那银铃般的喊声:“乡亲们,大伙不要悲伤,也不用去逃荒讨饭啦,我有办法让乡亲们度过眼下的饥荒。”她的话声惊住大伙,也让大伙静止了悲离,不由地看向她,大伙见是位风貌娉婷、衣着丽而不媚的姑娘站在大伙不远的地方,一位大婶不信任地问她说:“姑娘,你年纪轻轻有何办法弄来粮食?无粮这可是要饿死人的?”姑娘一笑对大伙说:“大伙不必担心,我既然敢说,就能帮大伙这个忙。现在我为大伙准备了三天的口粮,都放在每家院中。我嘱告大伙一句,在这三天中要插门不出,出门必有灾祸,到时灾祸惹上身,那是无药可医。夜里有人敲门更不许开门,大伙要牢牢记住我说的话,第四天你们可以到河边取粮啦。”一老者问她:“姑娘是谁,哪里来?为什么要帮我们?”姑娘爽朗一笑说:“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要记住我的话,更主要的是你们有了粮食才能度过灾荒。”大伙将信将疑地回了家,每家门口确实是有粮食……
就在这天日落的时候,运河里从南向北顺流来了很多插有明朝旗的官船,船上装满粮食。明朝有没有“国”旗呢?有。国旗为长方形,旗底为蓝色,代表蓝天,旗中有红圆的太阳,太阳外围有十二道光芒,代表一年十二个月,其中有四道较长的射线,代表四方,代表大明“国”的光明普照四方,红太阳中间有日月环抱,代表大明的“国”号(据说日本设计国旗时,就是仿照我国明朝样式)。当官船行驶到潜龙滩村正南时,突然,船儿如焊在河中一般不动,任凭纤夫拉断纤板多次,船还是丝毫不动。行船突然怪异地被堵河中,前不能行后不能退,让船上所有官兵都惊骇万分。同时,也惊动了船上一位身份特殊的人。
行船毫无征兆地停在河中,这可不是一件小事,船上负责指挥的官员几次派人下水查看,船下根本也没发现有任何东西阻拦。官员指示随船兵丁搬下船载的所有粮食,空船却前行无阻,当第二条船到此地时,船儿还是行如入旱地固定不能前行,负责行船的官员想尽各种办法,包括磕头祷告也无济于事,船如沉铝就是不能前行。粮船延误时间那是有杀头之罪的,他慌恐不安地向船上的那位特殊人员请示。此人长像并不出众,清秀的脸有些泛黄,眼神里透有着那种深邃而忧郁的光泽,谈吐仪节而不俗,举手投足间透有着不同凡人高贵。他早在现场,发生的这一切事,他都看到了,也知道船不前行古怪费解。但他就是思考不出原因出在哪里,更一时也想不出让船前行的什么好办法来。他只认定其中定有鬼、怪、神作祟。他向请示的官员安慰地说:“情况我看了,船不前行不能怪你,你们尽了力,水流船不动,必定有缘故,我们要事观其变,等天明看有何分晓吧?”此官员得到如此答复也安心下来。
鸡鸣是晨曦的到来,霞退是新一天的光临。白天到来,船官怕粮食被衣食缺少的百姓抢拿,派人通知县府,让县府派兵看守。几十条船在人们穷尽办法中都均已失败,当地官府怕粮船不走,一时被饥鹰饿虎的百姓哄抢被受牵连,有人向船上官员献策说,这是河神做怪,要祭祀河神。第三天中午,当地官府和船上官员在河边举行重大祭河神仪式,但船还是未能启航。未路下官府出悬赏告示,谁能让船行走,赏金十两,白银百两,重赏下必有能人。下午就有人告诉官府,船不前行与附近潜(浅、潜同音)龙滩村有关,需船上之一人晚上到潜龙滩村必有结果,这真是死棋一解全盘活。晚上,船上的那位清高之人,心怀死马只当活马医的心情,便装下船来潜龙滩村,他见家家户户大门紧闭,敲门也无人应开,如村无存人,他很纳闷。因这个时辰根本就不是该人们入睡的时候,他疑虑万千地顺街前行,当他闷闷走到村南头时,发现一农家院落的篱笆缝隙透出丝丝淡淡灯光,他心中不由一喜。他轻手轻脚上前几步到篱笆门前,稍作停顿轻轻推开篱笆门进了院,蹑足到窗前窥视屋内,隔窗望见屋内炕上坐着一位俊俏姑娘正在灯下纳鞋底,而且姑娘正好纳完第三针,拔针抽线,脸上有着思忖的表情去扎第四针时,针扎鞋底的刹那间,他脑中好象猛然感悟出什么,忙隔窗对姑娘说道:“请姑娘慢动手,我有话要问姑娘?”他说完不等姑娘回话,拉门进到屋中,姑娘对他贸然进屋一没惊慌二没斥责,像是知道他要进来似的。反而是放下手中鞋底冲他浅浅一笑,他见姑娘对自己的出现并无惊色,而是不慌不忙的仪态稳操,这倒让他有了些局促。但他不是农家小夫出身,心态一变问姑娘道:“莫非姑娘早知我来吗?”姑娘不卑不躬有节有度地冲他点头,他惊异有样地问姑娘说:“难道你知道我是何人了?”姑娘稳妥妥地笑着点头说:“你是头上顶乾(天)、脚踏坤(地)地的巨人吗。”姑娘一语点破他的身份,不由让他骇异,心说:一个农家女子,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真是古怪了,难道我的几十条粮船,果真被她用一根针扎住?她还是平常百姓吗?有人指的有‘结果’就是要见她了?她又是何方神圣?为何要困我于此地?难道就因是浅龙滩而困我吗?不可能了,即困我就得有其它因由,难道她是看上我的官粮了?这要追根究底了。他问姑娘说:“请问尊驾是哪一位,姓甚名谁,截住官船可为那般?”姑娘含笑有节地对他说:“你心里认为我是哪一位我就是哪一位,让我说我是哪一位,我当然说我是潜龙滩村的一灾民了?一个乡村贱之人还要名和姓有何用?不如不告诉的为好,要问船是我截的吗?请问尊驾有何证据?”来人一笑问她说:“你既然能看穿我的身份,当然你就不是个普通凡人了,恐怕这个道理连婴乳儿都能知晓吧?”姑娘听罢是开心爽笑。来人面容温和地对她说:“姑娘,常言说,百万买宅,千万买邻,目的为的是和睦。我于姑娘素无瓜葛,截船可为何故?更古来异私不斗官府,姑娘可明白这个道理?”姑娘点头笑笑,他又问:“姑娘,我问你,官船无故在此停留三天,如果不是你所为,哪个百姓敢如此大胆?有如此手段?“他言语中透出锐利,姑娘咯咯一笑说:”不亏是明君之言,也不失君子风度。”来人摆手对她说:“奉承话不要讲,只想请教截船的目的?”姑娘微笑说道:“既然圣上如此言问?我也就言简意赅了,眼下你的庶民正受灾患之苦,家家户户无食度饥,处境凄怆,庶民之苦让我实在于心不忍,不由搅动起我的爱怜之慈。我拦阻下你的船只,一不要金,二不要银,我见河中官船粮食富足,我为庶民请命,请慈恩有德的圣上忍痛割爱,赈济这一带的灾民?”圣上有些不悦地问她:“我要不赈济百姓,就要被阻拦在此了呗?”姑娘笑笑说:“圣上是人义之君,对百姓的苦难哪有袖手旁观的?子民安天下安,饥饿权不稳,圣上应该是知晓这个道理呀?”圣上点头,也勾起他这一路来的所见所闻,姑娘的话让他所之动容。内心知道不留下些粮食,很难过她这一关。他想:如果强行和她抗争,我的胜算有多大,自己性命是否有保障?她既敢横刀拦路,也就说明她是有一定把握,异人之力不可小视。再说,赈济灾民也是自己份内之事。他感到还是息事宁人的好,也在这一带的百姓中留下个好口碑。他一笑对姑娘说:“赈灾是我份内之事,我亲自押粮也是有所急需。”姑娘嘿嘿一笑说:“圣上不要欺瞒自己,这样的劳碌之苦何需圣上亲自上船督办?我不说破圣上的行踪,就不会在民间留下什么说词,对吗?”圣上忙说:“我给我的灾民留下一百石稻谷如何(过去一石(担)粮食折合成现在的约一百二十斤)?”姑娘摇头笶笑说:“贵为天子何必出手如此小屈?就不会出三百石吗?”圣上看看姑娘苦笑一声说:“这真是龙遇浅滩,乾坤难转,准了姑娘的请求。”姑娘欢喜异常地对圣上说:“感谢圣上的金口玉言,我替这一带灾民感谢圣上。”圣人一笑问她说:“那到不必了,还请姑娘说出自己是何方贵人吧?就不要说自己是贫民百姓了?”姑娘笑笑说:“相遇圣上是千年不遇的难得机会,不瞒圣上说:我在此地住有千年以上,没有这潜龙滩村时,我就在此地居住了,圣上问我是谁?我也不瞒圣上说,我曾是只跟随过姜子牙多年的老蛤蟆,旷日经年也学了些法术,才活到至今。”圣上听罢不由惊得是更颜改面。心想:一个看上去只有风华正茂的姑娘竟有几千年的历经,真是有旷古传说了,多亏我没和她抗衡,真的对敌起来,她还不把摁在滔滔运河中灌死他很庆幸自己的选择。他问她:“姑娘有如此法术,何不跟我回京城共某江山?也博得个一官半职或重职加身?”姑娘笑着拒绝地说:“我非人类,守江山那是人类打打杀杀争夺地盘的事,非我异族所为。再说,我多年自由散漫惯了,满身陋习为常,还是不受人类约束的为好。”圣上失望点头,姑娘脸呈笑意地对他说:“圣上,机会千载难逢,要不为老蛤蟆动笔墨封个名号?”圣上一笑问说:“你截我官粮没受责怪,反尔还要找我要封号,真是有些得陇望蜀?但我也好奇,你一个异类用人类封号有何意义?”姑娘说:“大明天下日月有辉,可增添我老蛤蟆的辉煌吗?”圣上大喜,说:“也罢,冲你敢截粮为民的侠义之举,封你个侠义蛙如何?”姑娘喜不自禁说:“多谢圣上。”并为圣上当下备好笔墨,圣上笔底生花写出‘侠义蛙’。之后圣上问她道:“此村为什么叫浅龙滩村?莫非真有龙浅在这里吗?”姑娘点头说:“传说隋炀帝贯通南运河挖到这里的时候,被挖出的土第二天又回到原处,接连半个月天天如此。挖河期限一但不能实现,工头就会被砍头,工头急了眼,号召百姓点起灯火黑白不停,吃、睡都在河边,当河挖到五尺深的时候。突然,泥土中血水喷冒出来,百姓不敢再挖,放下工具纷纷逃命。天亮后,有人发现这地方出现一条蜿蜒数里、伤痕累累的一条巨龙。工头不敢原路开河,改在龙旁边不远的地方又开工挖河。几日后的一场暴雨,夜里龙不见了,却在原地长出绿油油柳条,柳条铺展得还像一条巨龙。后来这里来了移民,初称浅龙滩村,后经高人指点,改浅为潜。这就是潜龙滩村的来历了。”……
第二天南运河边堆满稻谷,百姓得到粮食解除了饥荒,在感谢官府的同时,更感谢这位侠肝义胆的姑娘。特别是潜龙滩村的百姓,为感谢姑娘搭救,自愿出资在村南建了一座姑娘庙,建庙时有人看到一位美丽的姑娘,身穿绿色衣服坐在运河边的一只大蛤蟆身上玩耍不止,人们说这是姑娘显灵。摹仿姑娘坐蛤蟆的神态,建起蛙神庙。建成蛙神庙后,蛙神还能为人看病疗灾,享受到百姓的香火供奉。
多少年过去后,传说乾隆爷下江南船过潜龙滩村时,对潜龙滩村柳暗花明的优美景色是赞叹不已,并把船上的柳絮弯腰捧起,情不自禁地撒向运河岸边。
大家要问:官船上哪来的柳絮?作者要略简粗谈,乾隆爷从北京出发,船过杨柳青时,正赶上是杨柳飞絮的时节,船上落下一层洁白如玉的柳絮(柳树籽),轻飘飘的柳絮在船上并非固定在一处,当人在它们面前经过时,它们就会随人行走的风而动。本来随行宫人是要把这柳絮扫走,可乾隆爷爱惜它们在船上若如浮云的样儿,不让宫人随便惊扰它们,并眼望柳絮飞如似雪下时,诗性有感而发,写下:拂岸青青窣嫩梢,笼村己欲绿阴交。桃关此日多归马,谁复封候叹悔教?……徒观袅袅垂丝者,岂少无端折赠人。
来年潜龙滩村的运河边长出柳条比从前更旺盛,每当村人秋后到河边收割柳条时,还能看到从柳条心里往外冒血水,大概柳条承继了古老的龙血……
从古至今,每到春痕有印的时节,茂密深紫的嫩柳芽,就会在运河边的老柳根底部钻出来,因有充足的河水滋润,在迎朝阳度月光中,柳嫩芽潜生暗长地渐渐变绿,不几天就会长到半人高,强壮的枝条密直翠绿,随风摇曳中柔软的象十七、八岁姑娘的腰。茂盛的柳条延岸数里,青条黄水宛似巨龙趴卧在南运河边,时不时会成为过路人眼中的一道奇异色彩的风景……
伤好后的王二顺比前些日子的脸色好看多了,自己也觉得有了精神头儿。今早在轻雾蒙蒙中,又来到南运河边的纤道上,眼望绿油油的柳条儿慢步前行,嘴里高兴地哼哼着京剧,因不会全段,胡乱东拼西凑地也没个准谱儿。今年春天因河水过大,水漫到纤道边,柳条儿也浸泡在水中。不过,这种柳条儿生性就不怕水,在水中还会照样疯长。
王二顺迈着懒散的脚步前走,猛然间看到柳条丛中漂浮着一具没有衣着而肿胖泛灰的死尸。这愣不丁纳入王二顺眼帘的死尸,顿时把他吓的是脑皮一炸,瞬间感觉自己的头发竖立起来,不由地冷汗‘噌’地出满全身,溻湿自己的衣服也浑然不知。他惊恐中想扭头走过这惧人千里的死尸,就在他要迈过死尸的那片刻之时,却发现另一幕,他见死尸边聚集着大量的鲶鱼,鲶鱼的脑袋都冲着死尸往前挤,可谓里鱼挨鱼、鱼挤鱼、鱼撞鱼,如群蜂在巢,有靠近死尸的鲶鱼撕咬一块腐烂的人肉转头便跑,后边的又紧冲上来,死尸在鲶鱼们的撕咬下还一动一动,血水漂染四周。这惨不忍睹的凶虐场面,倒给王二顺带来灵感,刚才的骇惧被另一种欲望冲击而过。他贪婪的目光望着凶不可极的死尸和鲶鱼。心想:我要是把鲶鱼弄到街里去买,一定会买很多钱,真是财神爷眷顾我王二顺,让我发这股子死人财。这时一股死人恶臭飘入他的鼻孔,他捂住鼻子看看瘆人的浮尸,想:这死人怕嘛,只是一堆臭肉,赚钱就行。
王二顺贼着双眼四处看看见没有别人,这才怕别人断了自己财路似的一路小跑到家,从大门洞找出平日捞鱼的工具——捞网(捞网形状如网兜,它的制作方法并不复杂,用一块上好的竹片维围成长圆形,在90度处开始横向固定两根木棍,两根木棍中间再固定长约1、5——2米的木棍,捞网框子成形。网是用棉线织成后,用生猪血浸泡蒸煮后,在阳光下晒干,然后在缝制在竹片上,经这几道工序后捞网算是作成。棉线为什么要经猪血浸泡蒸煮?目的是防水、耐用、不容易腐烂和出水快)。又在院中找出一副四系架筐(四系架筐的制作是技巧活,也是技术活。第一步要在一块平整的地方挖出一个脸盆大小的坑,坑深在3公分左右,第二步是在坑中用柳条铺筋盘(编)圆底,盘底够大后,从坑中拿出要翻过来放到平地,第三步要把筋折起用细绳笼成圆形,把四根系子(系子是比一般柳条粗的柳条)均匀摆好在筐底四周,仔细的还要在筐底下的系子上用铁丝固定,第四步从筐底编起,直到收口),拿扁担挑着架筐出门奔了运河边。
王二顺挑筐风风火火赶到河边死尸处,见到糗酱(非常稠密)的鲶鱼,脸都乐开花,什么臭、腥、惧全被扔在脖子后,他双手端捞网下水到死尸边,一捞网下去足足捞上来十几斤鲶鱼。遍体金黄的鲶鱼个个肚硕肥壮,每条足有三四两重。鲶鱼进捞网后被挤压着乱动,底下的鲶鱼被压的直张嘴而不能动,浮面的鲶鱼蠕动身驱挣扎着想逃出捞网,因捞网中的鲶鱼过满,有的掉入水中顶着水逃走了,有的就是不那么幸运了。鲶鱼在不断落水的情况下,王二顺快速把鱼放到架筐里,接着就是捞第二网……
鲶鱼是一种身上无鳞的鱼,它有三大和三小的特征,既头大、嘴大、肚子大,三小是眼小、鼻子孔小、尾巴小。它那扁扁的脑袋上长有一张簸箕形的大嘴,嘴的上下唇上长有一层密尖泛白的牙齿,当它咬住猎物时,猎物肯定有很少逃生的机会。鲶鱼上下唇两边各长有一根上翘与下垂的白色长须(据说鲶鱼眼祌不好,长须是帮助鲶鱼探寻猎物用),须后有两只圆圆的小黑眼珠带白边的小眼,眼与整个扁脑袋很不匹配,鼻子眼长在须下前,两腮长在扁脑袋两侧,于嘴相连,让人一看就知鲶鱼是凶狠的食肉鱼类。
王二顺三下五除二捞满两筐鲜亮活泼的鲶鱼后,上水来掐下几张河边长着的大麻子叶(萞麻叶)盖在鱼身上,满身湿漉地挑筐急急忙忙奔向县城……
王二顺因钱忘了自己有病,一连几天的去河边捞鱼又到城里卖鱼,不义之财虽是颇丰,但不知道自己的死期临头,更不知寻仇的眼都盯上了他。常言是人不做死不会死,就在他疲劳极限的第四天,天刚擦亮,他感到浑身有些乏力地来到河边,他用捞网刚把死尸支开,下捞网就要捞鱼时,忽然感到身后冷风扑脊,他扭头一看,见宽大的河水水流倒转,哗啦啦浪波汹涌地拧起漩涡,凛冽透骨的阴风直扑他的脸面,这突来巨变吓得他倒吸一口臭气。接着他看到漩涡变换成十几米高的恶浪,浪花中一条足有水桶粗的黑蛇露出上半身,它弯着牛头似的蛇脑袋看王二顺,油光滑亮的黑嘴中吐出三尺多长的红信子(舌头),两只如同马眼大小的眼泛出绿油油的光,绿光中透出凶狠、阴森与怨恨,这摄人魂魄的光足足盯了王二顺有一分钟。王二顺见河中冒出这斑斓巨蛇,顿时吓得是“卟啦啦”一股屎拉在裤裆里,接着嘴中喷出两口绿水,头一晕倒退两步趴在水中的柳条上。仿佛看到自己被这条大蛇身缠三圈儿,让自己喘不出气来,他挣扎着,反坑着,也眼看自己喝腥臭的水。这时黑蛇张开大嘴弯曲身子,露出阴森恐怖的弯牙朝自己的脑袋咬来,他双手向咬来的蛇嘴作出了垂死一搏,他得手了。
王二顺从昏迷中醒来睁眼一看,哪有什么黑蛇,平静的河面微浪波稳,像是没发生过任何凶险环生的事。不过,自己躺在水中于腐臭的尸体咫尺靠着这是真的。这时他感到鲶鱼们在水中咬着手、脚和泡在水中的身子,甚至有几条鲶鱼顺裤腿钻进裆里,对他那萎缩的‘人种’进行着你一口我一口的凶狠攻击,但都空嘴无物,一个鲶鱼还狠狠骂道:“这个狗东西,怎么象王八皮似地撕咬不下来呢?”几只鲶鱼在他裆里越是撕咬不下越用力,王二顺痛疼难忍中不顾一切地手薅柳条,王八爬坡似地到了纤道上,喘了一口大气后,失魂落魄、头重脚轻地往家小跑,裤裆里的鲶鱼时不时地掉在纤道上,它们在地上弯曲挣扎着,黄色的身子在初升的太阳辐射下闪着黄光。俗话说:离水的鱼,断秧的瓜都是等死的货。
王二顺狼狈万状地滚爬着到家后,着实地把胡三丫吓了个更颜变色。她慌了脑子地问王二顺说:“当家的,这是怎么啦?是不是那死人活了把你吓成这样呀?”王二顺瞪着眼没好气地骂她道:“滚你娘了X的吧。”胡三丫知道王二顺这几天到河边死尸旁捞鲶鱼的事,她认为这种不义之财不赚白不赚,所以特别支持王二顺。今天她看到王二顺这种惊魂出窍、满身臭烘烘的样,就知道遇到了凶险的事,本想问却遭到王二顺的骂,在也没敢火上添油地问,不言语地忙把王二顺臭衣服脱下来,脱裤时一条鲶鱼从他裤裆中落到地上,她厌弃地用脚把蠕动的鲶鱼踢到一边,把象失去魂魄的王二顺推到炕上,用被子盖好。
此时的王二顺是肝疼、脑袋疼,灰沉沉的脸,已经肿胀的象宰杀煺毛完后,又吹足气刮毛的猪。身上好像黄纸下又铺了黑纸,黑中透黄。王二顺闭着眼躺在炕上一句话都不说,进气轻出气重。胡三丫看王二顺的状态很不好,她忙去杜韩氏家叫来杜韩氏。胡三丫为什么要叫杜韩氏来?因为,杜韩氏在潜龙滩村能收魂,也七手八脚地能摸脉,是病是吓着她摸脉便知。杜韩氏一摸王二顺脉搏后,对胡三丫说:“王队长脉搏又乱又散,还十分沉重,这是不好的前兆,我看他的脸色黑中泛黄,他不光是受惊吓,内脏一定也出了问题,你还是趁早想法到医院看看吧。”胡三丫点头,杜韩氏为王二顺简单收魂后走了。
胡三丫没把杜韩氏的话当回事,认为王二顺只是受了惊吓,静养几天就会好的。中午来到她给王二顺熬了些白米稀饭,她见稀疏的米饭汤在碗里泛着白色,她怕王二顺不想喝,便从锅台边小瓷坛子里用勺舀出红糖放在碗里,因红糖时间一长在坛中起了疙瘩。胡三丫为让稀饭凉的快和红糖化的快,一边用嘴往碗里“呋呋”地吹气,一边用勺搅和稀饭,稀饭从热气腾腾中被胡三丫很快搅和的没了热气,她怕还热,便噘嘴唇在碗边‘唏溜’喝了一小口,感到稀饭不凉不热地可了口,她端给炕上躺着的王二顺,并小声喊着“福全他爹,起来喝口稀饭垫垫肚子,一会想嘛吃我再做。”王二顺强打精神刚喝了两口稀饭,猛然间想起自己昏迷时躺在死尸身边喝水的情景,那混浊的水和这碗中参糖的稀饭汤没什么两样,喝下的几口饭汤开始从肚子里往上返,‘哇’的一声,他喝进肚子里的稀饭汤一下从腔子里喷发出来,稀流的汤水,全都喷在看他喝稀饭的胡三丫身上,胡三丫恼怒地骂王二顺道:“你个臭缺德的,怎么胡往外喷哪。”她忙去换衣服。王二顺吐完咧了咧泛苦味的嘴,浑身乏力地又躺在炕上,又很快昏昏沉沉地睡去。
夜入深阑一切都宁静下来,王二顺却睡不着了,此时上下眼皮已肿胀成一条缝儿,他从那道窄小的缝儿中看着屋顶,屋顶是那么的黑暗和看不清,他刚想闭眼歇会儿。突然,他看到屋顶暗处有一张脸盆大小的白脸,脸白的让王二顺发瘆,白脸上下有四只眼睛乱动,同时两只眼可以从眶中伸出半尺又缩回去,另两只也是如此,更可怕的是四只眼睛还不是一种颜色,分别是绿、蓝、黑、白,脸旁好像是一条黑粗的蛇绕趴在檩条上,偌大的鳞片不时发出‘沙沙’的响声。王二顺见到这张骇惧异常、非同一股的脸,和那若若不清的蛇身,想起河中那悚惧毛骨的一幕,不由地让他肺张心提地发出‘啊’的一声大叫,嘴里痛苦极度地喊着“我不想看你呀!我不想见到你啊!该死的老长虫(蛇的称呼)到我家干吗呀?”声音是那么的声嘶力竭。
王二顺凄凉惊魂的喊叫,惊醒炕尾睡着的胡三丫,她睡眼迷离地着身起来,掀被子赤着上身,也不顾红裤衩子脱落到何处,膝盖当脚地到王二顺跟前,伸手扶住坐着的、并惊魂未定的王二顺,她慌了神地问:“孩子他爹,怎么了?做恶梦啦?”王二顺没敢说实话,嘴里含糊不清地‘嗯嗯’着,目的也是怕胡三丫和未成的女儿害怕。二人平常虽然吵嘴不断,但夫妻感情还是有的,都说吵嘴的夫妻活到白头。不管这二人怎么打闹,相互间也算是臭嘴不臭心了,文词说:臭味相投。胡三丫手提裤衩下炕点亮沺灯,见王二顺脸色肿胀黄灰,精神萎蔫,一副缠绵悱恻的表情,她也是孱僽丛生。为能让王二顺休息,她让女儿独自睡在炕尾,自己拉被子和王二顺靠近在一起。
胡三丫陪伴王二顺度过难熬的黑夜,天亮她慌手忙脚起来,看看王二顺那肿胀难看的脸,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由一股愁肠笼罩心头。这时她家的三个男孩子从西屋过来看爸爸,胡三丫知道该做早饭了,因老大老二一会儿要吃饭,吃完饭要到邻村去上学,她打起精神儿慌手忙脚地为孩子们做饭。现在她家的生活远不如从前了,因王二顺扒庙受伤后,队里虽然给他记工分,但他只能在家呆着,生产队的‘外快’他是得不到了,只能干耗家里的老底了。所以,生活也没这么富足了。
胡三丫忙活熟饭后,四个孩子吃完,老大老二嫌饭不好嘟噜着脸去上学了。胡三丫让炕上躺着的王二顺喝口粥,王二顺摇头不喝。胡三丫不再顾他,她让老三哄妹妹玩,自己简单打扮了一下,匆忙地出门去县城请顶仙的舅舅来为王二顺治病。王二顺病成这样,为什么胡三丫不带他去医院?她认为王二顺得的不是正常病,医院是看不投科的(看不好),愚昧地认为只有顶仙的人,才能看好这种病。缺少知识的人,误事也是正常的。
着急马慌的胡三丫到舅舅家后,简短向舅舅说了一下王二顺的病情,并让舅舅马上跟自己回潜龙滩村为丈夫看病。舅舅有着那种“救死扶伤”的医德,没犹豫地跟外甥女来到潜龙滩村。当他进屋看到王二顺躺在炕上,旧色的花被盖的他只剩了那张姜黄假胖泛出灰色的脸,嘴“呼嗒呼嗒”地只是比死人多口气。胡三丫的舅舅见王二顺病成这样,惊得也是一愣神儿,伸手去摸王二顺的脉络,见他的脉搏沉而乱,还有间歇的停跳,又扒开王二顺那肿胀的眼皮看了看。根据脉像和他多年顶仙的经验,判断王二顺活不过这几天。他挑眼和胡三丫到外屋,胡三丫忙问他说:“舅舅,他病得严重吗?是不是那些死猫烂狗(意思是被王二顺打死的那些生灵)糊上了身?”舅舅沉着脸对她说:“这都是二顺怙恶不悛造成的,他要闯三天,今天是初一,初四闯过去,那是万事大吉,如果病情不见好转,无药可救,你快准备后事。”胡三丫听了舅舅的话,眼吧嗒吧嗒地落下了泪,恳求舅舅地问:“二顺得的是嘛该死的病,能不能求个仙法救救他的命?”舅舅冲她摇头说:“人要该死仙法也救不活人,不该他死,放个屁都能救活。我刚摸了他的脉,脉沉发死,这是惊吓过度所至,同时内脏受到严重的伤害,更主要的是他魂魄已经不在身上了,我也看过了他的瞳孔,瞳孔放大无光,这是死前的征兆,现在他有口气,只是消耗他身上的油水(脂肪)啦。另外,我发现很多阴魂都来找他索取性命。外甥女呀,舅舅法力有限,二顺的病我是无能为力啦。实在不行你就弄他到医院,死马只当活马医吧。”他说完匆匆去了。胡三丫哭泣着送走舅舅后,站在门口心情是愁伤不止。
胡三丫不像其她女人那样,遇事哭天抹泪,孱弱愁肠,虽然在村里以恶出名,但也是个性格刚强的女人。人活在世上不都是一无是处,虎狼虽狠,但也有它们温柔的一面。胡三丫见舅舅走远后,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珠,调整了自己心中那种悲凉、僝僽的心情,转头回到屋中,王二顺闭着眼无力地问胡三丫说:“舅舅说我的病还有治吗?”胡三丫没敢把舅舅的话向他实说,笑着欺瞒他说:“舅说了,你没事,你是受了惊吓,养几天就会好的,放心吧。”王二顺听完很是高兴,便伸出手摸自己的脑袋,那成想手刚摸到头发,头发从头皮上瞬然间掉下一大绺子,这让他伤心烦恼地闭上眼。这时肚子里突然像是有只鸽子在‘咕噜咕噜’地大叫了几声,肚子马上疼痛起来,让他有着那种痛苦难忍的表情。此时的胡三丫见王二顺被痛折磨着,恻然想起二人磕磕绊绊的这些年,不觉伤情涌起。她安慰地对王二顺说:“当家的,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咱明天就去医院看看吧?”王二顺点头……
人要该死总是祸出有门。中午,王二顺刚刚闭眼睡着,朦朦胧胧里见本村的小黑丫邵艳莲满脸透春、摇臀动乳地朝自己姗姗走来。此刻王二顺感觉到邵艳莲比先前更美满娇媚,鼓鼓的前胸房透诱着王二顺那贪欲的双眼,她那春风吹柳的身子让王二顺的心澎湃浪腾,纤巧细腻的手捂唇遮齿地向王二顺发出妩媚动心地笑。王二顺遇到这玉骨冰肌的邵艳莲像是在一片无人的玉米地中,这独厚的谧宁环境,唤起王二顺庙后的旧事,伸手搂抱住她……
王二顺醒了,感到屁股下的一片湿凉,他知道了是怎么回事,明白在这身体孱弱的时候,泄出阳刚之气,等于是病情雪上加霜,他仿佛看到死神笑容满脸地向自己走过来。末日,让王二顺不由地从心底恐惧起来。身体强壮的从前,末日对他来说,那是遥远的事。今日想到末日,让他是悲感回肠,知道阳世想吃啥有啥想干啥就能干啥的事,已经是不会返回自身了,那消魂的杀戮也将永诀。他翻肠倒肚地想着的时候,情不自禁的泪潸然流下,他明白在阳一日胜死千年的这个道理。王二顺这个‘房顶开门灶坑打井’的人,到现在才迷途知返,但已经晚了。入夜了,晚风还是有点透人皮肤的凉,忙一天的胡三丫感到了十分困倦,拉出一床被子和衣躺在炕尾沉沉睡去。
王二顺虽然恶病在身,但脑子并不糊涂,眼虽然睁不好,但耳朵能聆听一切。夜静风轻的夜里,王二顺在炕上似睡非睡地躺着,猛然间听到窗户处传来‘唰啦唰啦’的纸破声,便用力睁开自己象泰山般压着的眼皮,愣不丁看到两个狐狸脑袋伸进窗来,它俩张开嘴,嘴中那锋利的牙齿,闪着让人胆破的寒光,四只狐眼都发着阴森、凶狠、让人魂魄飞散的绿光。王二顺见到是两只露出凶残的狐狸时,明白是来索取自己性命的,本想大喊,可力不从心没喊出来,脖子一歪咽下自己的最后一口阳气。他看到自己挣扎着被两只狐狸撕咬着拉到院中,在院中他见到了凉面含冰的土地爷,见到了河中那条凶悍的大黑蛇,见到了无数的狐狸和黄鼠狼,等不得他说话,黑白无常就给他捆上冰冷的铁链,牵他往院外就走,他喊着闹着挣扎着想唤醒睡觉的胡三丫起来帮助自己,可他枉费心机了,胡三丫根本听不到他的喊叫。他被黑白二鬼牵到院外后,他仍然呼喊不止,黑鬼从衣兜拿出半尺长的针和线封住他的嘴,带往他走向黄泉路上。世间人们常说的一句话是:人头三尺有青天,人做善事天善报,人做恶事天不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