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华跟随着李治和梅子,挑着一担鲜鱼,朝着附近的集镇走去。一路上,阳光柔和地洒在他们身上,微风轻拂,带来丝丝凉意。梅子像只欢快的小鸟,一边走着,一边兴致勃勃地给楚华介绍着这个镇子。她告诉楚华,这个镇子叫青衣镇,距离临安郡城有八十里地。来赶集的大多是周边四里八乡的渔民,还有那些以养蚕为生的人家。梅子还提及,这里离太湖也不远,青衣江最终就流入太湖。
楚华静静地听着,目光不时地扫过周围的景色。田野里,绿油油的庄稼随风摇曳,偶尔能看到农夫们辛勤劳作的身影。远处,几座青山连绵起伏,与蓝天白云相互映衬,构成了一幅美丽的田园画卷。
青衣镇规模不算小,十分繁华。一进入镇子,楚华便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满街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嘈杂的人声、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交织在一起。其中,最多的便是挑着担子的渔民和种桑养蚕的农人,他们大多穿着短衫,打着赤脚,头上戴着一顶斗笠,脸上洋溢着质朴的笑容。
今日的梅子似乎格外高兴,因为要上街,又多了楚华这个哥哥。她特地换上了一件崭新的蓝花布大襟上衣,围着绣花围裙,下身穿着一条百褶裙。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上扎着一条粉红色的花手帕,显得愈发俏皮可爱。她挑着一副担子,扁担头上挂着一只编花斗笠,步伐轻盈,宛如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李治则弯着腰,手里拿着长长的烟袋锅,慢悠悠地跟在后面,时不时地吸上一口,吐出一团淡淡的烟雾。
楚华走在梅子身边,静静地聆听着她的话语。走进镇子的时候,楚华抬头看见一座牌楼,上面刻着宋体的三个字 “青衣鎮”。就在这一瞬间,楚华的心里突然一动,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识字。
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指着门楼上的字对梅子说:“梅子,我识字。”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兴奋和疑惑。
梅子听了,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高兴地拍着手说:“哥识字!太好了,以后可以教我识字读书了。” 她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楚华微微点头,答应了一声:“好啊,可是我没有书。” 他的心中有些遗憾,在这个陌生的时代,想要找到适合学习的书籍似乎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梅子扭头对走在后面的爷爷说:“爷爷,哥识字,咱们卖了鱼,买本书好不好?回家让哥教我识字。”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撒娇。
李治乐呵呵地笑着说:“当然好。咱们渔民人家居然出了个识文断字的。那就让你哥上京城赶考去吧,咱们青衣镇也出个状元郎。” 他的眼神中满是对楚华的期许。
“对,爷爷好主意。哥,你去京城赶考吧。要是中了,一准有办法查出自己身世。” 梅子突然兴奋起来,她的脑海中似乎已经浮现出楚华高中状元的场景。
楚华不经意地随口问:“京城在哪里?” 他的心中充满了对这个时代的迷茫和好奇。
梅子心直口快,脱口而出:“哥,连京城在哪里都不知道?” 刚说出口,她便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连忙笑了起来,“咯咯咯,看我才糊涂,忘记了哥已经失忆了。哥,咱们这地方原来属吴越国,现任的吴越王钱俶准备将这江南十三郡都献给大宋了,大宋的都城叫东京。” 她一边笑着,一边耐心地给楚华解释着。
楚华心中再次一动:吴越国、大宋、东京…… 这些词汇听起来既熟悉又陌生。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努力地在脑海中搜索着相关的记忆。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自己潜意识里的某些记忆正在渐渐复苏,只是想要完全恢复,还需要一些时间。他不禁暗自思忖,莫不是自己穿越了,来到了北宋初年?楚华可是学中文的,对华夏古代历史虽不敢说倒背如流,但至少也算滚瓜烂熟。
这位吴越王钱俶,是第五代吴越国国君,钱元瓘第九子。当初,吴越国大将军胡进思废其兄钱倧,将钱俶拥立为吴越国王,先后尊后汉、后周为宗主国。钱俶继位后,励精图治,下令历年欠税尽行蠲免;境内田亩荒废者 “纵民耕之,公不加赋”,使得民心大悦。又置营田卒数千人,辟土而耕,达到 “境内无弃田”。开宝八年(975),钱俶应赵光义约,出兵与北宋会师南唐金陵。十二月,钱俶入朝表贺。太平兴国三年(978)再次入朝,纳土归宋。宋王朝先后封其为淮海国王、汉南国王、南阳国王,又辞国号,改封许王,进封邓王。端拱元年(988)八月卒于南阳…… 一连串的史书记载从楚华的记忆里冒出来,他渐渐明白自己是回到了这个时代的吴越地区。他轻轻摇摇头,试图让自己从思绪中回到现实,抬眼看向眼前古朴的小街。
梅子的鱼很好卖,街上很多商铺老板都认识他们爷孙两个。看见梅子身边多了个年轻男人,便有人开始开玩笑。
“梅子,许人家了吗?这后生好俊相,是你夫君?” 一个胖胖的肉铺老板笑着大声问道,脸上带着调侃的神色。
“梅子,你今天特别好看,是嫁人了吧?后面跟的是谁?” 旁边布店的老板娘也跟着凑趣,眼中满是笑意。
梅子听了,脸颊微微泛红,她看了一眼身后的楚华,有些不好意思地辩解道:“你们乱猜。那是我哥,他叫李竹。” 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羞涩。
“你什么时候有哥哥?我们怎么不知道?” 一个卖菜的大叔疑惑地问道。
“李大叔,你还有个孙子?” 另一个人也跟着问道。
李治含糊其辞地随口应着:“是我孙子,梅子的堂哥。我老二的孩子,一直住在会稽,这些日子才过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微微点头,试图让大家相信他的话。
从那天起,楚华就算正式做了李治的孙子,李梅的堂哥。楚华心里想,说不定自己本来就和他们有血缘关系,只是暂时还想不起来罢了。
梅子真的在一间成衣店,替楚华买了两身书生穿戴的长衫,一套是紫红的,一套是淡青色。她当场就让楚华穿上了紫红的那一套,还配上了方巾和靴子。看着楚华穿上新衣,梅子的眼睛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芒,她觉得楚华穿上这身衣服,更有读书人的气质了。而梅子和爷爷都是赤脚,这让楚华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梅子却不以为然,她认真地说,他和他们不一样,他识字是读书人,读书人就应该穿靴戴方巾。
出了成衣铺走了几步,楚华看见前面有家书斋,一种莫名的亲切感涌上心头,他不由自主地拐了进去。书斋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书香气息,书架子上摞着一叠叠的书。楚华顺手拿起一本,是线装版的《论语》。他翻开书,看着那熟悉的文字,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他意识到,这书是刻板印刷的,在这个时代,能有这样的书籍是多么的不容易。旁边还有一本是《诗经》。
楚华拿起《诗经》,不由自主地打开读了起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仿佛将书中的情感都融入了进去。
书斋掌柜的听到声音,大为惊奇,连忙从柜台后面走出来。他看到楚华手中的书,眼中露出一丝惊喜,对着楚华双手一稽,连声道:“啊呀,失敬了。不知这位兄台大驾光临小店,有失远迎。鄙人姓虞,虞离弘,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他的态度十分恭敬,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
楚华也是学着稽首,礼貌地答道:“后学晚辈姓李,单名竹。这位是晚辈的爷爷,这位是小妹。不知兄台这部《诗经》,售价几何?”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将书放在桌子上。
那位虞掌柜又拱拱手,言道:“不瞒兄台,真要论价,只怕要二两纹银。只是这青衣镇实在小,识得此书有几人?我开张于此已有五六个年头,这部《诗经》竟然也搁置了五六年,即是今日有人识货,虞某愿意卖个人情价,200 文,如何?”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期待,希望楚华能够买下这本书。
楚华听了,心中不禁有些为难。他摸了摸口袋,里面一个子儿也没有,甚至连太平兴国年间一文铜板的样子都搞不清。他知道祖孙两个卖鱼也没有多少钱,实在不好意思让他们为自己破费。
不料梅子已经上前,她毫不犹豫地将头上一支发簪递给虞掌柜,说道:“虞叔叔,是梅子想买下让哥哥教我读书识字用。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一支银簪,押给你,我凑足 200 文来赎回去,行吗?”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坚定和期待。
虞离弘看了梅子一眼,又看看楚华,然后把那本《诗经》拿起来包好,递给梅子,却不去接那支银簪,说道:“梅子姑娘,即是如此,书你拿回去,什么时候有 200 文就来还给虞叔;若是凑不齐也没有关系,虞叔借给你去学就是。古言宝剑赠英雄,你有这么一个哥哥是大幸,说不一定咱们青衣镇要出一位女才子了。”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赞赏和期许。
梅子听了,“咯咯咯” 地笑个不停,她坚持要把银簪留下。虞离弘摇摇头,无奈地接过来收起来,然后对楚华说:“李公子,有空常来走动。虞某实在想有个识文断字之人可以谈诗论画。”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渴望交流的神情。
楚华笑着一边告辞,一面答应下来。转过一条街,见前面的路口围着许多人在看墙上的告示。路人纷纷驻足,相互询问着。
“这是什么告示?” 一个年轻人疑惑地问道。
“听说是画影缉拿朝廷人犯。” 旁边一个老者回答道。
“什么人啊?” 又有人好奇地问。
“上面写着,可惜没有人识字。” 一个识字不多的人无奈地说道。
梅子拉着楚华钻进人群。楚华抬头读出来:“兹有前世子,安僖王钱楚华不日在南楚老君山叛逃失踪,朝廷一路追拿,近日在本郡附近消失踪迹,现画影悬拿,凡有知其踪迹,速报官府,知情不报,一体同罪。大宋江南道临安府衙。” 他的声音清晰而响亮,周围的人都安静下来,静静地听着。
楚华刚刚读完,后面突然有人将一顶斗笠戴到他头上,然后拉起二人就走。楚华和梅子都吓了一跳,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被拉到了无人处,那人这才放开手。楚华抬头一看,竟是刚刚分手的虞掌柜。
虞离弘对着楚华深深一鞠躬,言道:“小民时才不识是吴越王世子,多有得罪。” 他的态度十分谦卑,脸上带着惶恐的神色。
楚华大奇,深感意外,旁边的李治祖孙也吓了一跳,瞪着眼睛看着楚华。楚华一面伸手搀扶虞离弘,一面分辨:“虞先生是不是认错了?” 他的心中充满了疑惑,自己真的是吴越王世子吗?
虞离弘摇摇头,从身上拿出一张一模一样的榜文,指着上面的人像,说道:“世子请看。”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肯定。
楚华这才发现上面的人像画像,果然与自己十分相似。小梅仔细端详了一番,也惊讶地说:“像极了。哥哥,你真是前世子吗?”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好奇和疑惑。
“前世子,什么前世子?我实在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楚华无奈地摊开双手,他的心中一片迷茫,对于自己的身世,他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虞离弘转身对着李治说:“老伯,事关重大,请如实告诉树篱,此人的来历。”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焦急和严肃。
李治想了想,点点头对梅子说:“梅子,说吧。虞先生会帮咱们。”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对虞离弘的信任。
梅子简述了搭救楚华的过程…… 虞离弘沉思了片刻,说道:“这样吧,世子暂时不能出镇子,出镇的路口必有官兵,世子又是生面孔,马上会被人认出来,先随我躲在书斋里。我找人来给世子易容,然后送他去找你们。你们再尽快送他离开江南。”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果断和决绝。
楚华追问:“你认定我是吴越王世子?” 他的心中仍然有些不敢相信。
虞离弘又恭恭敬敬给楚华鞠了一躬,说道:“世子有所不知,十年之前,虞某曾是吴越王殿前一个谋臣,多次向吴越王钱俶上书,要他精兵强国,不仅要提防南唐的扩张,更要小心北宋的虎视眈眈。无奈王听不进去,却一味遵守祖先留下的遗训,对北宋供奉有加;又毕生崇信佛教,广种福田,建造佛塔,尽管体恤百姓,不加徭役,不提赋税,不征兵丁。这些果然对百姓有利,可也搞得国力却不堪一击。虞某无奈离去。世子今年应该是 24 岁,十年变化虽大,虞某还是依稀认得出来,又有这榜文为佐证,断然是不会认错的。”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感慨和无奈。
“那,又为何一定要我离开江南?” 楚华疑惑地问道。
“世子,你已经失去记忆,确实是搞不明白了。世子,江南是吴越王的根基,尽管吴越王已经把江南十三郡拱手奉献给了北宋,宋主还封了你父王天下兵马大元帅。听闻你在南楚讨逆,误入老君山失踪。朝廷接到举报,说你是投敌叛国。宋主大怒,褫夺封号,抄没家眷,颁文捉拿。世子是不是逃入龙虎山青龙洞,然后失足堕入洞中的青龙河,在冰彻至骨的暗河中浸泡过久造成了失忆……” 虞离弘缓缓地说道,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忧虑。
虞离弘这番分析终于让楚华相信了,自己就是吴越王最后一位王钱俶的世子。他的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自己身世的震惊,又有对未来的担忧。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的命运将发生巨大的改变,而自己必须要勇敢地面对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