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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贪小利,张老蔫蒙冤丢性命

老蔫儿这顿打挨得真是不轻。趴了二十多天才起炕,如果不是“泥鳅”给他熬了吴老爷子的祖传秘方“鲫鱼大蒜汤”,“鱼鹰子”小心地伺候着他的吃喝,估计小命儿也早就拜拜了。

站起来以后,死里逃生的“张老蔫”瘸着腿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儿呀儿呀,你上哪且(去)了?咋连个信儿都没有哇?”老娘好久没看到儿子了,也不知道出了啥事儿,昼夜念叨着,哭坏了双眼。

“儿呀,咋不说话呢?是不是大管家又打你了?”“妈,我没啥事儿,你喽儿的眼珠子咋地了?”“唉!瞎了,看不见了,儿呀,都妈拖累的你呀……”老娘的瞎眼流出了浑浊的泪水。老娘见了儿子放下心来,为了不再拖累儿子,待张老蔫去了坟地以后,就开始绝食了,没几天就窝糗死炕头上了。

俗话说:人要倒霉放屁都砸脚后跟。尚未从失去老娘的悲痛中恢复过来,张老蔫在吃了一次柴府送来的“折箩”(剩下的饭菜)后,就莫名其妙地不会说话了:“哇哇哇……”反正平时就话少,哑巴不哑巴也没多少人关心,再说柴家坟地在潮白河大洼里,离村子又远,除柴家兄弟偶尔转一圈,平时也啥人关注这里。

“祖宗的事可不能马虎,坟地你要一定给我看好!不然,小心我要了你的命!”对八竿子打不着的所谓柴氏祖先,张大牛看上去还是蛮上心的,他特意在坟地的小屋里藏了一杆枪,说是为了防止“老皮狐鸬子”的袭扰。就是这杆枪,成了看坟人张老蔫杀人的罪证。被起诉的罪名是:“因土地纠纷,张老蔫带头行凶,开枪打死了万姓佃户。”证人、证言、物证一应俱全,同时,还呈上了张老蔫自己签字画押的供状。案情有了进展,法院立即开庭,为了避免冤假错案,判决之前之前又特意组织了一次所谓会审。

“张老蔫”大字不识一个,两眼一抹黑,又是个哑巴,啥啥也不懂。当初,他只知道:“好多人为争地打架来着,我去拉架,没人听我的。”后来,村里发生的其他事儿,他根本无从知道。法庭会审时,因“张老蔫”不会说话,所有的问话都由旁边的“二儿子”张康(张二牛)代为作答,“张老蔫”首肯即可,这在法律上是合规的。

“张老蔫,我再问你一遍,这是你的枪吗?”主审法官看“张老蔫”是个哑巴,唯恐出错,就站起身拍拍那把火枪,大声问他。“唔、唔、唔……”“张老蔫”紧张地点点头,他以为法官问他:“火枪是不是藏在你的小屋里?” 法官继续问:“这么说,是你开的枪了?”他也是“呜呜”地点头承认。“你再看看,这个结论对不对?”法官把复审结果让他看,他求救似的看了张康一眼,可是从这条“黄瓜鱼”的脸上已经找不到丝毫的答案了。法官温和地对“张老蔫”说:“你别害怕,想好了就按手印,没想好或觉得不属实就别按,你听明白了吗?”他脑袋“嗡嗡”的,也没听清楚法官跟他说些什么,一心只想着“快点儿结束这乱七八糟、没完没了的询问……”

“你喽儿按他们说的只要摁了手印,揍可以回家了,回家揍可以娶媳妇儿过好日子了。”他脑子里一直回忆着张康跟他说过的话。“唔、唔、唔!”他迫不及待地点着头儿,乖乖的按下了鲜红的手印。之前,张康提溜着一袋子现大洋来到了他的小屋,和颜悦色地对他说:“国家是讲求法治的,打架的事,县里肯定要走走形式,问问话。你喽儿是这里看坟的,拉过架,是目击证人;县里找你喽儿问话,你喽儿甭害怕,啥事儿都不会有,只是吃几天窝头儿。我呢,会天天派人给你喽儿送好吃的;我这些日子,早揍把县里上上下下都打点好了;人家问啥,你喽儿点点头儿揍行;字面上的事我替你喽儿回答,保证全活人儿回来。中不?”“嗯嗯嗯……”张康拍拍现大洋说:“这一百块块现大洋,是我妈让给你喽儿准备的,你喽儿先收好了;我妈呀,一直觉着有点对不住你喽儿,这不,已经托‘小神仙’给你喽儿说了一门子亲,是个挺年轻的小媳妇儿,媒人都回信了,是西河村老朱家的‘甜翠节’;人长得挺周正,揍是脚腕子有点小毛病儿,不碍事儿,这个人你喽儿也是认得的;人家说了,图的揍是你喽儿的老实忠厚,女方挺乐意的;我妈说,等你喽儿回来,揍把亲事儿给操持喽,过门儿的日子都替你喽选好了……”“甜翠节”类似于“江米条”之类的油炸甜品,用糯米面加豆粉和好后在焖锅里蒸出来,放在石臼里用棒子捶,再擀成圆形,晒干用油煎出来,最后蘸梅花﹑松花﹑芝麻等豆沙制作而成。是潮白地区很负盛名的小吃,属于春节过年必备食品之一。 叫她“甜翠节”说明人长得还算不错。“张老蔫”心里想着“甜翠节”,一手紧拽着大洋,一手紧攥着张康的手颤抖着,似乎在问:“二少爷,你说的可是真的?不嗨蒙我老蔫吧?”“你喽儿揍放一百个心吧,成亲的日子是下个月的初八;我大哥说了,回来揍不让你喽儿看坟了,住到后院的三间厢房,新粉刷的,宽敞着呢;都是我妈给你喽儿操办的,你喽儿看看还有哪不中?”张康说的有鼻子有眼儿,“张老蔫”感动得泪流满面。

“唔、唔、唔!”哪有不中的? 老蔫儿心想:“我‘张老蔫’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哪,更没沾过女人的身体;在这个家里谁都不把我当人看,只有二牛这孩子对我还有个笑模样儿,有时还给我捎点荤菜啥的;至于老朱家三丫头儿‘甜翠节’,倒是见过面,嘿嘿,长得挺水灵;当初,老娘托人说媒,她还××不乐意,现在我有了钱,哼……”“张老蔫”一直怀疑是“大嘎鱼”给他下的毒,害得他成了哑巴,不过,又没啥证据。唉!无权无势的,不能说又不会写,找谁也无计可施呀。二少爷如此的“诚恳和孝心”,让“张老蔫”受宠若惊,也只有信他了。也正是‘张老蔫’的积极配合,很快把自己送上了断头台。

蛤蟆台子杀人案件,经盈州法院审核完毕,上报到专区法院,随即得到了核准:“为整肃全民法制之观念;维护国家法律之尊严;树立全民学法、懂法、守法、用法之风气;对那些具有代表性的大案要案,宜采取从重从快特别之手段,杀一儆百,以儆效尤也……”

杀人犯“张老蔫”立即被拉出去,执行了公开枪决。在被枪毙前的一个小时,戴着手铐子、脚镣子的“张老蔫”正喜滋滋地盼望着张康来接他回去过幸福的生活呢:“今个七儿,明个八儿,后个儿大清早些呀,嘻嘻,我的‘甜翠节、节’哟,马上揍到家、家喽……”他蹲在“独居”里,吃着张康送来的肉,还喝了酒,眯缝着眼睛反复盘算着跟“甜翠节”成亲的具体情节,憧憬着那激动人心的时刻,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今个七儿、明个八儿、后个儿……”“张老蔫出来!时间到了!”正美美地想着,“哗啦”一声小铁门打开了,闯进两个五大三粗的狱警,横眉立目地把他拎出了牢房:“哇哇哇!”当他醒悟过来拼死挣扎时,无情的子弹已经射进了这颗无辜的头颅。

对于柴府的鬼把戏,万能提前似乎早有了一些警觉。酒店比武以后,因为有一宗提前定好的镖要他去保,他特意安排了“鱼鹰子”、“蜘蛛”两个人去柴府门前盯梢儿:“你俩机灵,帮我盯着点儿柴府,有啥动静等我回来告诉我,最好别让他们看到。”“诶的师傅!”“大傻”也跟过来了。平时,他跟“鱼鹰子”最要好,有谁敢欺负“大傻”,也总是“鱼鹰子”替他出头。谁的话“大傻”都可以不听,唯独最信服“鱼鹰子”,不论走到哪,“大傻”都乐意跟着他。“出来了!出来了!”“蜘蛛” 指着门口说道。“藏起来,甭让他们看着!”“鱼鹰子”赶紧按下了“大傻”“后边那个是我老收儿。”李大傻说的“老收儿”是柴府的家丁“李鬼”。“黄瓜鱼”张康走在前头,李鬼跟在后头,“黄瓜鱼”手里拎着袋东西,不时地窥探着周围动静。待他们七拐八转地进了三角地,“黄瓜鱼”说了句什么,“李鬼”就站在大树下了,“黄瓜鱼”一个人进了“张老蔫”的屋子。

“跟上!”“鱼鹰子”他们几个摸进了树林子,因为有“李鬼”在大树下把守,就没法再靠前了,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啥也听不见,“鱼鹰子”就烦了:“回、回家吧!”谁想第二天一早,眼瞅着张老蔫给绑走了,“鱼鹰子”觉得非常蹊跷,就没心思给张大牛干活了,索性撂了挑子,带着“大傻”去盈州武馆寻找万大侠。

“大傻,你说‘大嘎鱼’为啥抓了张老蔫呢?”看他牢骚狐疑的样子,李大傻气急败坏地说道:“是‘黄瓜鱼’糊弄他呗。”“‘黄瓜鱼’糊弄他啥了?”“列个儿后半晌(昨天下午)‘黄瓜鱼’给老蔫送去了一袋子现大洋,是让他去顶罪的!”“啥?你是咋知道的?”“‘黄瓜鱼’跟张老蔫说来着,咱们三个藏在树林子里,你跟‘蜘蛛’不都听着了吗?”“那么远,我啥时候听着了?”

嗨!刘高河忽视了:“‘大傻’的耳朵特好使,他应该是知道的,我咋揍把这茬儿给忘了呢?”他狠劲地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瓜子,急索白脸地质问道:“你、你咋不早刚生(告诉)我呢?”“大傻”不紧不慢地反问道:“你们也没人问我呀?”“走!快刚生(告诉)我师父且(去)!”待万能从军粮城保镖回来得到了这个消息后,早已晚了八春了。

“崴了崴了,张老蔫要倒大霉了!走,我们赶紧地去法院!”“你们是啥人哪?打听这个干啥?赶紧回去,吃饱了撑的咋地?”果然,对于他们几个人的来访,看大门的直接给拦下了。“我们是他的亲戚,想跟政府反映一下实情,张老蔫他是被冤枉的……”

“啥?你说谁?”大门口一个走过来一个像当官的工作人员。“法官大人,我们蛤蟆台子的,我们村有一个张老蔫被抓了,他没有罪,他是让恶霸张大牛给诬陷的!”当官的解释说:“你反映的这个情况,我知道一些。不过我告诉你,一切我们都是严格按法律程序来办的。张老蔫杀人的证人、证言、物证,个人供词一应俱全,可以说是证据确凿、铁案如山。此案经过复核与公开审理没啥问题呀?”“这、这不对呀?法官大人,明明是张……”“是什么?人家家属都签了字,你们跟着瞎操哪门子心?杀人者必须偿命,难道还怀疑我们政府办了冤假错案不成?证据呢?”领导们真的有些烦了。

“不、不是这么回事儿!法官大人,这里有阴谋,明明是张老蔫是替张大牛顶罪的!”“一派胡言!我们也是民主国家,法院依法办事,不是儿戏!怎能随意听你一面之词?”“我们说的都是真真的……”“好好好,你们先回吧,这件事我们会调查清楚的,请相信国家法律是公正无私的!”其实这个时候,张老蔫已经给枪毙了。

“这到底是哪家子王法?奶奶的,告他们去!” 万能火冒三丈,他决定到天津专区告状。这些日子,柴府的两条鱼也没闲着。他们明白万能等人不会善罢甘休,于是迂回作战,一力忽悠那些朴实憨厚的农户们。张大牛带着家丁,挨家挨户为损失的农户们送去补偿款,还答应秋后退回多占的土地。

“人死不能复生,请你喽儿一定节哀顺变,孩子们还要吃饭呀!”张康让柴七代表柴府披麻戴孝发送了死者,并赔偿家属一百八十块现大洋(袁大头)。收了钱的万姓人,谁也不跟着万能跑了。

“人死不能复生,何况人家又赔了钱,枪嘣不枪嘣张老蔫碍着咱们啥了?那不是国家想咋办奏咋办吗?”听说万能还要去告状,唯恐到了手的“袁大头”得而复失,一帮子穷乡亲疯了一样追出去几十里,愣是闹死闹活地把万能给截了回来:“唉!你你、你们好糊涂哇!”万能也不是“万能”的!看看一帮子可怜、可气、可恨又可悲的穷乡亲们,他无计可施,只得耷拉着脑袋、流着眼泪回来了。

“师傅,你喽儿揍甭难受了,赶明个儿我们到直隶去告,我大鳖(伯)刘贤德,是省里头的大参议员,找他一准儿能打赢官司。”“鱼鹰子”出了一个主意。其实,那时的直隶省已经改成河北省了,他一直记着“老五爷”说过的什么直隶,有大官管着盈州。

“揍这么办!换双鞋,赶明个儿还要步撵呢。”管它直隶还是河北,到大衙门找说算的去!万能觉得这是个好办法。第二天,天还没亮,俩人就背上干粮袋子出发了。

诗曰:公道人情两是非,人情公道最难为;若依公道人情失,顺了人情公道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