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书库>潮白河>第八章 投名状,“鱼鹰子”深夜牵牛寻八路

第八章 投名状,“鱼鹰子”深夜牵牛寻八路

这次万能离开武馆是有原因的。近期他明显感觉到有了麻烦。武馆的老板不断地请他喝酒,还给他送这送那套近乎;盈州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也开始热情起来,;参加宴会的人里面还出现了穿便衣的日本人;后来还听说盘山的一个两米多高的大个子也来找过他。

“这可不是啥好事?万大侠呀,他们是冲着你的武功来的,我看还是小心为妙,不行揍躲躲吧?”刘铁这样跟他说,并拿出了一些盘缠。“刘大管家,这、这咋好意思?”“跟我揍甭客气了,算我借给你的,你赶快离开一些日子,有啥事儿我替你支应着。”刘铁还真是个有预见眼光的人。万能走后不久,盈州县政府的一纸任命就送到了蛤蟆台子,送任命书的人找错了大门口,应该送到保长张大牛的柴府,却鬼使神差地送到了刘府,恰恰被刘府的大管家刘铁看到了。

“万大侠,你赶紧拿个主意吧?”刘铁辗转到蓟运河三岔口的袁黄庙找到了万能,打开信笺一看,一行秀丽的中文毛笔字书道:兹任命盈州武馆万能先生为大日本皇军驻盈州宪兵司令部武士道总教练。下边落款是:盈州县民主政府县长刘广胜。

“给日本子当教练,把我万能当成啥人了?真是可笑!”“是呀,这么顶下去也不是事呀?”“这样吧,铁管家,你喽回去后,叫‘鱼鹰子’来找我一趟……”万能与刘铁耳语了一阵。“嗯嗯嗯。”刘铁骑上大骡子应声而去,万能趁黑夜也赶了回来。

“小日本子忒欺负人了,盘山有八路,专门与他们对着干,我想听听,‘鱼鹰子’你是咋想的?”见到“鱼鹰子”,万能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盘山有八爷,那咱们找他们去呗?”“鱼鹰子”倒是痛快。“跟着八路打仗要死人的,你不害怕吗?”“怕?哼!‘大嘎鱼’我都不怕,还怕小个子的‘海妖’哇?我都十三岁了,师傅到哪我揍到哪!”潮白河人都说虚岁。

“中,那你去把‘蜘蛛’、‘水蝎子’都找来,一个时辰后我们在北洼的老坡子见面!”“叫他俩干啥?”“他们都念过书!”“又不是当账房先生,念过书能顶打仗啊?师傅我把话先放着,你喽儿要是带着‘水蝎子’,一准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没想到,“鱼鹰子”对这两个人如此不感冒。

“你哪来的这么多屁话?去不去?不听话,我揍不带着你了?”“别,师傅!我、听、听话还不中吗?”“鱼鹰子”心里头一百个不乐意,勉强应承了下来。

“嗨!听说八路那里有吃有喝,还可以抢大户、分浮财,升官发财娶媳妇,嘿嘿忒带劲儿了,‘蜘蛛’你到底去不去?别人不去更好,反正我想去……”得知了万能的意图,“水蝎子”唾沫星子乱飞起来。虽然是“鱼鹰子”叫的他,他却话里话外地把刘高河给择了出去。“蜘蛛”似乎有些犹豫,白多黑少的眼仁不断转动着。

“别拉一个打一个瞎说巴列的,我希望你们都去!”万能拦住了“水蝎子”的话。“鱼鹰子”口气非常坚定:“揍甭磨叽了!跟着师傅我眼毛都不眨莫。”万能之所以选择 “蜘蛛”和“水蝎子”,主要考虑他俩有文化。尤其是“蜘蛛”,在唐山是读过书的,文绉绉的年龄又长他俩几岁,八路军里肯定需要。至于“鱼鹰子”就更没问题了,关系亲近不说,人机灵又无牵无挂的。“我、我也应该没大问题。不、不过,咱们这么两手空空的去投军,恐怕不太合适吧?”“蜘蛛”吞吞吐吐地冒出了这么几句话。“对呀师傅,人家打家劫舍的好汉上梁山还得有投名状呢……”“蜘蛛”和“鱼鹰子”的话让万能陷入了思考。

“‘鱼鹰子’!我刚生(告诉)你,我杨万发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八路这么前(现在)是缺人,那是稀罕我这样儿念过书的人,就你这揍性的我看费劲儿,你得送‘投名状’才有希望……”“水蝎子”顺着“蜘蛛”递过来的杆子爬了上来,摆出了一副老大的样子,郑重其事教训起刘高河来。

“水蝎子”原名杨万发,他爹生他的时候已经七十多岁了,并且还是个老残废。安有福的老叔安庆善可怜他的母亲,私下资助过一些钱财,使他勉强读了个“冬仨月”,加上他爹死前多少也教过他一些知识,好歹也算是个文化人。这小子长得虽瘦小枯干,鬼心眼子却贼多,就像是娘胎里带的,时常埋怨老天的不公,打小就爱鼓捣个是非。人送外号儿“水蝎子”。

“水蝎子”是潮白河里的一种水中生物。软软扁扁的身体、尖尖的嘴儿,游得不快却变化多端,一旦碰到攻击,立即缩成小肉球进行自我保护。这东西最喜欢吸附在人的大腿、胳膊、屁股等松软肉厚的地方,在不知不觉中钻入肉中吸血,如果发现不及时就会进入人体主动脉致人死亡。只长心眼不长个子的杨万发,平时跟伙伴们一起玩耍,玩不过了就投机取巧耍小心眼子,没少挨同伴们的奚落和拳脚。唯一被他欺负的就是老实过头的李大傻,巧的是,跟他同年同月同日生的 “鱼鹰子”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护着“大傻”不说,还处处站着上风,慢慢就成了他平生最嫉恨的第一人。从无产者的角度,万能选择他参加八路军是最合适不过的,然而却忽视了“水蝎子”的这些致命的缺点。

“投名状?投名状……”放在平时,“水蝎子”少不了会挨上“鱼鹰子”一顿骂,今天他却像没事人一样,满脑子都在想着“梁山好汉”的事情。“老收儿(叔),搞不到投名状,要不揍甭去了?”看这意思“蜘蛛”是不乐意去当什么兵,说什么“投名状”其实是他的托词。

“不中!说准了的不能变。”万能去意已决。“对!上梁山当好汉说一不二!可、可我家这么穷,上哪去淘换‘投名状’啊?”“鱼鹰子”有些犯难了。

“你不是能耐大吗?关键时候咋连个×ב投名状’都淘换不来?”刚才刺激“鱼鹰子”的一番话,“水蝎子”已经做好了挨揍的准备,“鱼鹰子”没反应,让他觉得有些意外,为此抓住机会继续攻击“鱼鹰子”。“闭上你的‘蝎子’嘴,没有‘投名状’,我也要投八路,爱咋咋地!”“鱼鹰子”铁了心,“水蝎子”翻了翻白眼,没词了。

“我有几块大洋,都给八路带着,至于‘投名状’吗?柴府那个……”“蜘蛛” 吞吞吐吐地说着,白眼仁子斜扫了“水蝎子”一下。“水蝎子”心领神会:“哎,对呀?张大管家里不有的是牛马吗?八路能不稀罕?‘鱼鹰子’你偷一头牛出来,给八路做见面礼多好哇!”

“滚你妈的蛋!你咋不偷且(去)呢?”“鱼鹰子”上去就是一脚。刘氏家族的礼法非常严厉:“刘氏族人做盗者逐出族门,永世不得姓刘!”小小“鱼鹰子”从打懂事儿起,就牢牢记住了“万事不求人,饿死不做贼”这句祖训。想想自己的流浪生活,就是沿街乞讨也从未动过一丝邪念,他最讨厌的就是“偷”这个词。

“不去拉倒呗,你喽儿看,好心没好报,还××动手了?”“水蝎子”揉着屁股满脸委屈地瞅着万能,希望有人给他撑腰。“那牛本来揍是咱们喂的,我觉着这也不能算‘偷’,要说‘偷’,那揍是咱们三个人一块‘偷’的。干脆!我们揍先借张大牛一头牛,给八路军做个见面礼,将来有钱了咱们再还他,这总算行了吧?”“蜘蛛”提出了新的见解。

“中是中,谁去借呢?要是没有个合适的理由,‘大嘎鱼’也不会答应啊?如果走漏了风声还会坏了大事的!”万能说。“‘水蝎子’不总说‘大嘎鱼’是他大哥吗?师傅你喽让他借最合适了!”“鱼鹰子”讥笑着万推荐“水蝎子”,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谱。“大管家是我大哥不假,可人家不认我呀?”说到这,“水蝎子”竟然有些哽咽起来,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一样。

“呜、呜,他要是认我,还、哪来这么多废话呀?呜、呜,都怪我命不好……”如同演戏一般,说到伤心处“水蝎子”的眼泪“哗哗”地淌了下来。“一个大老爷们,还哭哭唧唧的?”“鱼鹰子”最看不得别人流眼泪,嘴上这么说,心紧跟着就软了下来。

“‘鱼鹰子’你有啥好法子吗?”万能转向“鱼鹰子”,带着期许的目光看着他。“不用磨叽了!老收儿(叔)都下令啦,你揍快去偷吧,我帮着看门……”一有人支持,“水蝎子”立马变了一个人,他使劲揩了一把鼻涕,向“鱼鹰子”做了一个很潇洒的甩鼻涕动作。“蝎子嘴!”“鱼鹰子”又要动手,“水蝎子”装出一副可怜相连忙求饶:“好、好、好,是借、是借行啦吧?兵贵神速,赶紧行动吧?”他躲闪着,嘴却没闲着,似乎他比谁都着急。

“我回去准备一下,后个儿下半夜在大庙(龙泉观)会合。”“鱼鹰子”答应下来。“中,揍这么定了!记着:都给我管住自个儿的嘴,千万不许漏了风声!”万能拍了板。“知道了!”三个人齐声回答。几个人分了工:“水蝎子”说他见过八路,主动请缨打探八路军的踪迹;“鱼鹰子”去“借”投名状;“蜘蛛”帮着写借条并负责筹备银两……。

两天后的晚上,“鱼鹰子”来到柴府,煞有介事地与“泥鳅”周旋一番,早早安排好活计,然后,钻进自己的小厢房里假装睡觉去了。

夜,静的出奇,鸡、狗也都进入了深度睡眠,仿佛一切都静止了。“喵……”看到大家睡沉了,他轻轻爬起来,用事先准备好的工具捅开了第一道门儿,绕过“大嘎鱼”、“曲曲菜”的住处,很快溜到了东侧的牛棚前。

“牛爷爷呀,求求你喽儿,千万别出声啊!”“鱼鹰子”对着大黄牛鞠了一个躬,心里默念着。他先给大黄牛带上了“捂嘴儿”,再慢慢解开绳索,悄悄地通过第二道大门,出门前,他把“蜘蛛”为他写好的借条,粘在了饲养棚的柱子上。自己留了一份存底,借条内容是:“张大牛管家:对不起了,因有急事,需借贵府大黄牛一用,到时连本带息一并偿还。借牛人:刘高河。民国28年12月13日。”

来到街口,不远处似乎有个身影闪了一下,很快进了墙角,似乎还向他这个方向招了招手。“是师傅吧?” 按照约定,万能负责接应,他轻松地出了一口气。

“哪且(去)呀?‘鱼鹰子’?”突然,一个声音从侧面儿传来,把“鱼鹰子”吓了一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人高马大的“大嘎鱼”鬼使神差般地出现在面前,手里还拎着一棵长长的马鞭子,保镖柴七也端着火枪站在身后:“嘿嘿!好你个小逼崽子!敢跟我玩这套?我他妈的都蹲你半宿了!哼哼,正好新账老账一块算!”“鱼鹰子”情知不妙,撇下黄牛撒丫子就想跑。

“哪跑?”“大嘎鱼”一抖绳子,“鱼鹰子”被套了个大马趴。“啪!”一马鞭子抽过来,“鱼鹰子”后背火辣辣的一阵剧痛。柴七立即把“鱼鹰子”捆了个结实。“惨了!” 落到杀人魔王“大嘎鱼”的手里,下场可想而知,刘高河闭上眼儿,准备迎接更加残酷的鞭挞。

“放开他!”一声轻喝,一条黑影儿从夜幕中闪了出来。只见他飞身一脚,把柴七踢翻在地,又迎着“大嘎鱼”伸出的胳膊,顺手一拧,“啪嚓!”张大牛就摞在了柴七的身上。“师傅!”“鱼鹰子”惊喜地叫出了声。“大嘎鱼”柴七也不是善茬儿,被打倒之后,开始还在滋歪儿,被万能一记大脚上去,立马就老实多了。

“漂亮!”“鱼鹰子”欢叫了一声。万能也不说话,他一手给“鱼鹰子”松了绑,一手麻利地解下了“大嘎鱼”的裤腰带:“我操你妈‘大嘎鱼’!你真狠哪!”“鱼鹰子”一边揉肩膀,一边呲牙咧嘴地站起来狠狠踹了“大嘎鱼”一脚。“捆上他!”万能抽出柴七的裤腰带扔给了“鱼鹰子”。“好嘞!”这个他熟悉,“大嘎鱼”曾经专门教过他如何捆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正好没有施展的机会呢。

“来!大管家,尝尝这个卷子,一人一个香着呢!”“鱼鹰子”小眼珠儿一转,扯下了“大嘎鱼”脚上的两只臭袜子,笑嘻嘻地塞进了两个人的嘴里:“唔、唔、唔!”“大嘎鱼”玩命地挣扎,皱着眉咕哝个不停。“鱼鹰子”也不看他,牵上大黄牛就走,万能把他们拖到墙角安置好,也追了上来。

“师傅,这么冷的天,不嗨(会)冻舍(死)他们吧?”“没事儿,财主们可比咱俩穿得暖和多了,一会儿天揍(就)亮了冻不死的,快走吧!”走出去一段,“鱼鹰子”又折了回来,笑笑眯眯地说:“‘大嘎鱼’呀,我要投八……啊那个,小爷我要进山当胡子了,得给人家送上见面礼,我先说下,这头牛是我借你的,不是偷的,借条给你贴到牛棚的柱子上了,你回且收好喽,知道不?我刘高河说到做到,将来连本带利一准儿还你,绝不赖账!”

“呸呸!我这个破嘴,千不该万不该,一激动竟漏出了那‘八’个字。”“鱼鹰子”马上意识到自己说溜了嘴,幸亏师傅没听着,但心里还是恨恨地骂自己没出息。“唔、唔、唔……”只见张大牛瞪大了牛眼,玩命儿地挣脱着,无奈绳扣儿子越挣越紧,因为俩人是栓在一起的,疼得保镖柴七龇牙咧嘴的。

“你喽儿揍委屈点吧!狗××攮的,你逼尅的也有今天!”“鱼鹰子”使劲儿踹了张大牛一脚,恨恨地吐上一口唾沫,扬长而去。到了大庙跟儿前,“水蝎子”正站在街角儿,伸长着脖子远远地望着他们呢,看到“鱼鹰子”好好地跟在万能后边,神情上闪过了一丝不快,却左右也见不到“蜘蛛”的影子。

“够顺当的吧?急舍(死)我了!”杨万发看似很着急地上前问道。“师傅,肯定是有人出卖了我们?准是水……”“鱼鹰子”怒气冲冲地就要质问“水蝎子”,却被万能用手挡了一下说道:“哈哈,小菜一碟!”紧接着又问道:“打听好了吗?八路在哪?‘蜘蛛’呢?”

“没、还没找着呢……”“水蝎子”说自己认识八路的事儿,纯属胡扯。“啥?没有八路的消息,你小子这几天都干啥去了?耽误事!”万能很生气,埋怨“水蝎子”办事不力。“水蝎子”却讪讪地表示:“实在找不着,揍(就)先回家呗!可以从长计议嘛。”

“开弓没有回头箭,这‘投名状’都搞来了,还咋回且?”万能语气还算缓和,“鱼鹰子”就没有这么客气了:“放屁!‘水蝎子’!你逼尅的啥意思?拿我们练手儿哪?”“我哪见过真八路哇?是瞎编的……”“水蝎子”自知理亏,只得说了实话。“‘蜘蛛’呢?他干啥去了?不是说好一块堆儿来的吗?”万能问“水蝎子”。“水蝎子”回答道:“知不道哇,这两天我也没看见他!”

“哎,师傅,我倒听‘蜘蛛’说过一回,他老收儿好像是啥地下党,藏过盘山的山洞,知不道是不是八路……” “鱼鹰子”提供了新的线索。

“有可能!螃蟹镇的大刘儿前年打伤了一个日本子,听说揍跑到盘山去了,日本子到这么前(现在)还嚷嚷着抓他呢……”万能也说出了自己了解的情况。

“到盘山,要过箭杆河、蓟运河,得两三天的路呢,这大冷的天,咋找且(去)呀?还不给冻死喽?”

“水蝎子”首先退缩了。“‘介个啦’(癞蛤蟆)趴脚面--咯应人。光说那个泄气话,你害怕揍滚回家吧!”万能阴着脸生气了。

“不能放他走,他嗨(会)告密的!”“鱼鹰子”急忙阻拦。

“那那、那你们说咋办吧?我跟着不揍得了。”没敢接“鱼鹰子”的茬,更知道万能的厉害,“水蝎子”心里发虚,只好无奈地妥协了。

“师傅,说书的都讲,‘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鱼鹰子”一套一套的。

万能想了想,严厉地说:“对!拉了半截屎不能再缩回去了,大家都是一个绳上的蚂蚱,谁也不许说泄气话。我们先到老窑地把牛宰了,赶明儿黑街(黑夜)起了枪带你俩直接进山!”万能一锤定音。

“嘻嘻,好嘞!”“鱼鹰子”兴奋得一蹦老高。

诗曰:阴冷枯冬草木干,风吹残窑起寒烟。光明岂惧飞天雪,定除尘埃换新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