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县长的信送到了蛤蟆台子,见到信的“大嘎鱼”思忖再三,决定偷偷扣下,并安排人布置起新房来了。
“大管家,咱家这是有啥喜事儿吧?”柴七喜滋滋地问。老七呀,不该问的甭问,不该管的甭××瞎管,我可跟你说下,闷头把活给我操持好!知道不?”“大嘎鱼”一脸喜色地吩咐。“好嘞,我这揍准备,你喽儿等着请好吧!”柴七应允着,随后列出单子进城置办东西。
母新华要来蛤蟆台子的消息,包括“曲曲菜”在内,被封锁得严严实实的。看到这忙里忙外的场景,大家猜测张大牛可能又要纳妾了,人们很纳闷:“没有‘小神仙’说媒,也不见安排聘礼,这神秘的新娘子到底出自谁家呢?”柴府笼罩在一片迷雾之中。
他老婆平时低三下气,从不敢正面招惹“大嘎鱼”,听人议论张大牛要纳妾了,她才小心翼翼地找到“曲曲菜”诉说心中的哀怨:“妈呀,你喽儿说说?这老爷又要娶小的了,咋连个招呼都不打,这到底啥是啥呀?”
“娶小的?谁家的女子?不三不四的可不能进咱们柴府!快点把他给我找来,我要问问……”“大嘎鱼”就是个浑种儿。“曲曲菜”一天到晚吃斋念佛的不怎么管他任由他折腾。大媳妇儿来报儿子要纳妾,这种添人进口的大事儿,就不能听之任之了。
“妈,有正事没有?快点说!我这儿还忙着呢!”来是来了,“大嘎鱼”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大牛子哇,听说你要娶小的儿?谁家闺女?也不给我们提前瞅瞅,再说,办这么大的事儿得要请头面人物,让亲戚朋友们一块儿热闹热闹哇!”“曲曲菜”也是夹着小心问道。“也是刚定的,这不,还没来得及向你喽儿禀报呢,反正一切从简,不张扬。我说你喽儿没事儿闲的难受咋地?安心的念佛得了,管嫩们(那么)多揍啥?我先入洞房,回来再去给你喽儿磕头、认大小、拜祖宗!还不中吗?”老娘没有兴师问罪,“大嘎鱼”的心情放松下来,这才耐着性子多说了两句。
“这恐怕不行吧?不管咋说,我们也要先相相人儿啊,再说了,你大细分儿(媳妇)也不能让她啥都知不道吧?”“曲曲菜”看着大媳妇可怜巴巴的样子,想帮她争回点面子。“又不是给她娶媳妇,我都没说啥,她知道知不道的有个鸡巴用?你喽儿揍甭管了!”这就是最高指示。
“滚滚滚!大喜的日子甭××给我添堵!”对着大老婆一挥手,“大嘎鱼” 火了!大老婆一言不敢发,只剩悄悄抹眼泪的份了。“大嘎鱼”独断专行,大家也习惯了,“曲曲菜”叹了口气,随他去吧。
再说,母新华在父母陪同下来到了城门,闺女一人独自要去乡下,两口子不放心,想亲自去蛤蟆台子看看:“闺女,过岗哨你把脸蒙上点,低头别吱声!”妈妈唠唠叨叨。“八嘎!搜查地干活!”巧的是,宪兵队有个日本兵昨晚被人袭击了,出城受到严格限制。为防不测,柴县长之前已经给母新华办了一张特别通行证,母新华父母过不了关卡,她只能一人前往了。
“到了乡下,来个信儿,住不习惯揍回来!我们去接你!”“嗯嗯!爸妈,我记住了!你喽儿回去吧!”出了城门口,老远儿就看见了前来迎接的张大牛。
“表妹,在这呢!”“你咋来了?不是说二表兄也放假了吗?”大舅告诉母新华,张康已经坐火车从上海赶回来了。“啊,你二表兄还没到家呢,一样的,我来接你一样的。”“大嘎鱼”连忙把母新华扶上车。
“这马车真气派!比城里的还阔气呀?”“那是,大小姐你喽儿没来过乡下,咱家的宅院能赶上北平皇帝老儿的皇宫……”柴七趁机吹呼起来。“哈哈,典型的土财主!”
东转西转,七拐八拐,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河流,路边上那风姿绰约的柳树和婀娜多姿的柳枝让母新华感叹不已:“好美呀!停车!”柳树并不高,狭长的柳枝就是柳树的秀发,柔柔地披下来,直披到腰部,有一些长的,竟垂到河面上,就像是一位碧发少女在河边梳妆。柳叶呈黄色,一阵微风吹来,枝条摇曳,柳丝袅袅飘动,柳叶如一个个天真、可爱的小精灵,飘飘悠悠、漫天飞舞,显出万千柔美的姿态……“无力摇风晓色新,细腰争妒看来频。绿荫未覆长堤水,金穗先迎上苑春。几处伤心怀远路,一枝和雨送行尘。东门门外多离别,愁杀朝朝暮暮人。”母新华一直在北平读书,来乡下机会确实不多,到处都觉得新鲜,不觉诗情涌动,轻轻吟诵起杜牧的《新柳》。
“表妹呀!这些个破柳树条子有啥好看头?玩够了吧?咱们该回家了吧?”玩着玩着就把时间忘了,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下来了,“大嘎鱼”好像并不着急。“呀?天都黑了,还有多远呐?”母新华发现自耽误了时间,有些不好意思。
“到了,马上到家喽!”进了柴家大院,一派喜气洋洋的样子,母新华很快被稀里糊涂地引进了一间宽大的房间里:“表妹,你先歇一会儿!我马上揍回来!”房间太气派了,收拾的非常喜庆,房屋中间还摆了一桌山珍海味。
“这是哪?”四周一看。“咦?咋还有喜字?大表兄,这是谁的新房?”“表妹,是你的呀!”正在纳闷,“大嘎鱼”一身新郎官儿的打扮进了房间。“啥?我的?”母新华惊得目瞪口呆。“不是你的还是谁的?这可都是给你精心准备的!”“大嘎鱼”嬉皮笑脸地凑了过来。
“咋回事儿?”闻听此言,母新华顿时给吓了个半死。“想死我了,我的美人呀!”色眯眯的“大嘎鱼”又往前凑了凑。“别过来!我喊人了!” “我的傻表妹呀,你咋还知不道哇?你揍是我娶来的新细分儿(媳妇)呀……”“胡说!我咋会是你媳妇儿?”
“你揍(就)是我的细分儿(媳妇),你大舅柴大棒子做的媒呀,来!亲一个……”“胡说!只是说来看看的……”“一样的,你已经是我的人啦!”“混蛋!我死也不会嫁给你!” “别闹了,宝贝儿,别死呀活呀的,活着多美呀,来……” “你个流氓!土匪!混蛋!我跟你拼了!”“好哇!折腾吧,我正要展示展示我‘大嘎鱼’的‘流氓’功夫呢!哈哈哈……”
“来人呐!救命啊!”犹如老鹰抓小鸡,母新华被狠狠地摔倒在炕上。新房是当年“克骡子儿”旧房基上盖起的,门窗被封的严严实实,不可能有人听见。再说在柴府,就是有人听见,谁敢来招惹这个活阎王?:“奶奶的!别说我带进来的女人,揍是把头、长工的娘们儿,我想玩谁揍玩谁?哼哼,我看谁他妈的敢说个不字?”鸟入牢笼。母新华纵有天大的冤屈,也只能以泪洗面了。
母新华迷人的身影儿一出现在柴家大院,“一枝花”即刻就被叫响了。母新华被“大嘎鱼”野蛮地霸占以后,多次以死抗争都无济于事。她被看得紧紧地,跑又跑不脱,死又死不了,这种失去自由的日子如炼狱一般。
“欢迎皇军!有请!”大安大摇大摆地进了村子,张大牛鞍前马后、俯首帖耳地伺候着。
“所有人的都统统出来,大管家说了,只要是府里的人,一个不落地全都到大门口迎接皇军!”柴七大声吆喝着。“大嘎鱼”要宴请日本人,他让柴府所有的人都拿着膏药旗站在大门口欢迎。母新华本不想见任何人,但转念一想,还是站在了“曲曲菜”的身后,脑子里开始急促地思考着摆脱牢笼的办法。
“呦西!”面对大安石雄射过来的直勾勾的目光,心里陡然升起了一股报复的快感。对日本人践踏中国人的行径,作为一个有文化、有良知的知识女性,母新华一直都是冲在最前面的勇敢战士。但此时,拿日本人与“大嘎鱼”比较,她好像更憎恨像张大牛这样的中国人渣。她不断思考和寻找着逃跑的机会,当看到大安的眼神儿,她突然明白,自己不仅跑不了了,而且,还可能带来杀身之祸。
“不跑了,大不了就是个死!”她临时改变了主意。大安石雄虽是个多情种子,从关东到华北好几年了,从没有碰任何不属于他的中国女人,他追求的是所谓的缘分与浪漫。当他与母新华眼神儿接触的那一刻,仿佛就注定了他们的缘分似的,虽然这个女人面容略显憔悴,却丝毫不减惊艳的美丽与魅力,更有一种让人怜香惜玉的冲动。他感觉,这就是他要追求的那种女人,他要用他的方法,合情合理的得到这个美人。
“冤枉,请太君为小女子做主哇!”母新华突然冲出人群,大声喊了起来,把正在陷入冥想的大安,吓了一跳:“嗯?张桑儿,什么地干活?” 没想到柔弱的“一枝花”会突然来这一手,“大嘎鱼”一时有些猝不及防:“太君,她、她是我买来的婊子!”流氓就是流氓,“大嘎鱼”好狠毒。
“嗯,婊子?果真地?”大安是非常讨厌妓女的,那些人太脏了!“千真万确呀,太君!”母新华此时却冷静了下来,她非常清楚,如果把现在唯一的脱身机会给错过了,下步,等待她的只有死亡。学校时,她的一位女老师曾经和她说过:“一个孤独无助的女人,在最危险的时候要想达到自己的目的,或者说要想改变一个男人的决定,你能利用什么?自己无可抗拒的美,还是聪明的脑袋?都不是,记住:要利用男人的自尊心、男人的同情心、还有男人的强大!”
“男人的强大?!强大?!”母新华思考着:“对!反之就是柔弱!”“哎呦!”她突然眉头紧蹙,蹲在地上使劲地抓住胸前的衣服,好像身体内部涌出一阵巨大的疼痛,在竭力忍受着。“你地,什么地干活?病了吗?”大安果然俯身上前关切地询问起来。
“疼死我啦,哎呦呦!救救我啊!”母新华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快,医院地救治!车!”大家都围了过来,“大嘎鱼”一时没反应过来,大安急切地叫人送母新华去医院。看看火候把握的差不多了,半天,母新华才从痛苦中恢复过来。
“谢、谢,太、太君……”“你地,感觉地如何?医院地马上!”“不、不用了,太君,民女母新华乃良家妇女,尚未婚嫁,却惨遭恶霸张大牛劫持至此,请太君主持公道还我自由……”母新华索性豁出去了。
“嗯?是这样吗?张桑儿,你身为大日本皇军的镇长,百姓地父母官,在我的治下怎可做出如此欺男霸女之事?啊!”大安石雄怒气冲冲地拔出了战刀。
“太君,她胡说!她是个骗子!”“大嘎鱼”开始有些黔驴技穷了:“太君息怒,太君息怒!这里有误会。”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那个叫“黄瓜鱼”的张康这时突然冒了出来。他不停地打着手势,很礼貌地向大安弯了弯腰。
“是这样的太君,她是我的表妹母新华,是个学生,到此暂时小住,对、对、对,是来休假的……”“你地,什么地干活?”大安疑惑地看着这个衣冠楚楚的年轻人,战刀的刀尖随之转向了张康。“太君,这是我的亲兄弟张二牛哇,大学生的干活!”见来了救兵,惊恐万状的“大嘎鱼”出了一口长气。
“我曾用心的爱著你,为何不见你对我用真情?无数次在梦中与你相遇,惊醒之后你到底在哪里?不管时光如何被错过,如果这一走,你是否会想起我?这种感觉往后日子不再有,别让这份情换成空,你总是如此如此如此的冷漠,我却是多么多么多么的寂寞!事隔多年你我各分东西,我会永远把你留在生命里……”远在上海的张康,一直在不间断地给母新华写着信,尽管泥牛入海,坚持一往情深,他坚信,母新华是属于他的,只能属于他一个人,一生一世。
“尽管你我天各一方,我们早已心心相印,你就是为我而生的,是老天爷赐给我张康生命中的最珍贵的礼物!”就在这时,他接到了“老叔”“柴大棒子”写给他的信:“你表妹母新华已经入住柴府,只等你回来择日即可订婚……”得知就要与心仪已久的女人确定终身,张康兴奋的一夜没有睡好:“静的夜晚,圆月冷清而幽静地悬在黑色的天幕上,泛着如水的白光。有轻纱般的云雾缭绕着,多了几许的朦胧,几许的冷清,暗夜象是一张永远也无法穿透的网,在这张网中我一路痴情,一路浪漫,用纯情的悸动为你奔放最滚烫的乐章!让我似水的柔情为你流淌最缠绵的心曲!在我心灵茫海的最深处一次一次在想你的梦里无悔沉沦,永不归航……”那是一个绝顶完美的女人,不仅是美,她的气质、她的聪慧、她的知识,对他未来的发展,可谓是“海水不可斗量”。
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张康立即给上司打了报告,坚称:“母亲病危,务回探望!”不想,刚刚到家,就赶上了这残忍的一幕。看清事情经过后,他的心被狠狠地刺了一下,手中的提箱子“出溜儿”一下滑落到地上,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呆呆的似乎完全失去了灵魂。
“畜生张大牛!你践踏了我心爱的女人!”张康的手剧烈地颤抖着,兜里的微型手枪被汗水浸的湿漉漉的。“八嘎!你地,什么滴干活?”日本兵发现了他,张康打了一个冷战。
“冲动是魔鬼!冲动是魔鬼!张康,你听清楚没有?”一个严厉的声音叫着他,他拍了拍太阳穴,耳边想起了校训。“太君,我滴,回家地干活!”好一个张康!他压住满腔的怒火,迅速稳了稳神,让自己平静下来,从衣兜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了大安:“呦西!”大安看了看,缓缓地放下战刀,把头转向了母新华。
“请问母新华小姐,你表哥说你地来这里休假,你地,为何不愿意呢?”“太君!我不是来休假的,我是被张大牛这个牲口强迫的!”母新华定了定神,认出了来人是张康,仿佛一个频临绝境的人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她不假思索地呼救起来。
“哈嗨,表妹呀,别再耍小孩子脾气了,快回家吧,多让太君笑话呀?”张康的话一出口,让母新华的心“唰”地凉了半截:“这就是我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吗?未婚妻被恶霸强暴了,不仅没有表现出一丝的愤怒,反而帮着隐瞒真相,颠倒黑白,真是太让人失望了!”此时,她甚至觉得眼前的张二牛都不如大安像个男人!
“不!太君!是他们胡说八道!我是个学生,张大牛强抢民女、逼我为妾,太君!我不愿意,不愿意!不愿意啊……”绝望之余,母新华哭的是那样的撕心裂肺,她几近疯狂了,双手不停地抖动着,浑身都在抽搐,无不让人感到了一腔压抑已久痛楚的大喷发!“八嘎、八嘎!可恶地‘大嘎鱼’!”一团幽光在大安的眼球里迅速燃烧起来,一个弱女子如此凄惨,他的性子终于被激起来了,马刀再次指向了张大牛。
“饶命啊太君!这是误会呀……”“大嘎鱼”情知不妙,眼睛瞄着刀刃,不断叩头讨饶。“太君息怒、太君息怒!”张康伸手拦住了大安的马刀,侧身护住了张大牛。“母小姐,你说,他地,怎么地处置?”大安要把手里的战刀递给母新华。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呀!”母新华好像没有听见,她的目光有些呆滞,任由泪水从俊俏的脸颊上淌了下来。“八嘎!土鳖地滚开!”大安望了一眼吓的两腿瑟瑟发抖的张大牛,对着他的肩胛就是一脚。
“哟……”“大嘎鱼”两眼一闭,紧咬牙关不敢叫出声来,为了不让自己摔倒在地,他的双膝紧紧夹在一起支撑着身子。大管家!”柴七轻叫一声,上前扶住了张大牛。
“还不快把他拉走!”张康移动了两步,他的一只手放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指了指围观的家丁。刚才还一个个呆若木鸡的家丁们,听到张康发了话,犹如得了特设令,立即蜂拥而上把“大嘎鱼”连拉带拽搀扶着进了院子。
诗曰:狂风野马加鞭策,惰日如羊笼中客;可叹命运多跌宕,蓓蕾未展遭霜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