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护轻而易举收拾了独孤信和赵贵后,曾志得意满地想:小皇帝宇文毓刚刚登基,朝政大权已完全操控在他手中了。再说了,前不久他还毒杀了北周闵帝宇文觉,连小皇帝宇文毓也一语不发,对他服服帖帖、惟命是从……宇文护越想越得意、越想越骄傲,不由失声慨叹:啊哈,从现在开始,我就是大周的天,大周的地,我就可以呼风唤雨了。我倒要看看,这往后谁还敢提着脑袋找我的麻烦……
哪曾想,宇文护的黄粱美梦很快就被别人戳破了。今天早朝时,不知天高地厚的独孤直竟然舍身直谏,在众目睽睽之下“亵渎”他的权威。宇文护恼羞成怒,对大周明皇帝的口谕置若罔闻,一气之下他下令诛杀独孤直九族,就连无辜的小孩也不放过。
据史料记载,宇文毓从小好学有识,做事精明果敢,颇有宇文泰风范。但他深知自己势单力孤,还不能和宇文护公开叫板,于是他不得不容忍宇文护的飞扬跋扈,而且,为了拉拢、麻痹权臣宇文护,他还下旨扩大了宇文护在京城的封地,赐给他许多金银器物和婢女。
打这以后,宇文护更加有恃无恐,颐指气使到令人发指的程度。为了摆脱宇文护的监控,渐渐瓦解他的戒心,宇文毓开始了长达两年的“蜗居”生活。自从独孤直被杀后,他开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天窝在书房和妃子堆里习字、绘画……再后来,宇文毓干脆连早朝也懒得去上,整日呆在屋子里吃斋念佛。斗转星移,渐渐地宇文护对宇文毓的戒心有所懈怠,还对他产生了鄙夷之心。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英明神武的宇文泰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废物来。“看来,真是天助我也!”宇文护在心里暗自庆幸,变得更加贪婪、暴虐、荒淫——越发放任儿子恣肆妄为。无法无天的宇文护正“踌躇满志”地书写着他绝无仅有的罪恶历史……
“皇兄,你还在看佛经?”鲁公宇文邕在太监的陪伴下推开了明帝宇文毓的寝室,待王公公退出后,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皇兄……你真的想皈依佛门吗?”
“嗯……我心已定,只是还没选好出家的寺院……”宇文毓抬头看了看鲁公,慵懒地说,“我正想派人到全国各地寻找名山佳境,开凿佛龛、建造浮屠,弘扬佛法——不瞒你说,我曾梦见秦州有一奇异的宝地——依你看,该派谁前去勘察好呢?”
“皇兄,我看还是让大冢宰裁定吧,以免引起他的猜忌。”鲁公宇文邕深知,现在大周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角落都有权臣宇文护的眼线。于是,宇文邕言不由衷地说完,胡乱呷了一口茶,匆匆离开了皇宫。
“站住——不许动!”宇文邕刚走到宫阙前,就被宇文护的密探拦住了。
“鲁公啊,人都说你宽容大度、光明磊落。这黑灯瞎火的,你找皇上干什么去了?”宇文护面露凶色,阴阳怪气地盯着鲁公质问。
“皇兄——不,晋国公,我是去看小皇帝宇文毓去了。我见他多日不上早朝,还以为他得啥重病了,不曾想他整日吃斋念佛,置大周江山于不顾……听口气,他想遁入佛门了。”鲁公顿了顿,接着说,“唉,他还让我派人到秦州一带寻找名山胜水,建龛修佛哩。”
“是啊,他应该一心向善了。”宇文护莫测高深地说,“你告诉他,就说我大力支持他……”宇文护说完,冷冷地甩了甩衣袖,对鲁公连个招呼也不打,径直踏入饰有飞龙图案的华丽大轿里……
次日天朗气爽,明皇帝宇文毓从屏风后踱步而出,在侍女和中人的服侍下端坐在金光闪闪的龙椅上。群臣都赤脚卸剑趋至朝堂,谨小慎微地分列两旁。唯大冢宰宇文护脚穿虎头官靴,腰佩金剑,耀武扬威地步入大厅,鹤立鸡群般立在群臣面前。
“众爱卿,有事奏来,无事退朝!”宇文毓打了个呵欠,佯装无精打采地说。
“皇上,我有事要奏!”看着皇上要退朝了,宇文护急匆匆说。
“皇兄,你有何事?说来让朕听听。”宇文毓讳莫如深地问。
“皇上,您不是要派人去秦州一带大兴佛事吗,这可是教化万民、澄澈宇内的功德啊!”宇文护干咳了几声,不无讥诮地说,“皇弟啊,这等好事,怎么不告诉老臣我啊?我可以替你物色人选啊……”
“大冢宰说的是……只是我还没想好,再说了近年和东魏连年交战,国库空虚,兵民疲敝,恐怕……”
“陛下放心,这些事就交给微臣去办——我已和鲁公为陛下遴选好修筑佛寺的人啦!”宇文护说完,掉转身子高声吆喝,“尉迟迥何在,还不替陛下分忧解难?”
“微臣在,我听到朝廷的召唤,前日夜从秦州出发,今晨刚刚赶到……”话音起处,一个身材魁梧、相貌堂堂的将军跨出了大臣的行列。
“好!好!好!”望着义薄云天的尉迟迥,宇文毓连声赞叹,“好!尉迟爱卿,就依冢宰大人说的去办吧。”宇文毓说罢,立即命人拟了一道圣旨。
尉迟迥接得诏令,带上随从,一路翻山越岭奔秦州而去……
西出咸阳、宝鸡,峡谷变得狭窄险峻。虚脱的夕阳挂在山巅,凶悍的鸱枭在头顶盘桓、扑朔,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幽怨的哀鸣,让人不寒而栗。望着荒凉、凋敝的陇右大地,一袭袭悲凉涌上老将军尉迟迥的心头。他捋了捋银白的胡须,挥鞭扬马,金色的夕阳映射在锃亮的铠甲上,熠熠生辉。高头骏马嘶鸣着向前冲去,一会儿便将两旁的山岭、野树和零星的村落抛在身后……尉迟迥信马由缰跑了一会,勒住辔头自言自语唏嘘:皇上,如今奸臣当道,纲常不振……可老臣实在无能为力,不能为您清除奸佞啊……
残阳如血,山风习习。过了一会儿,尉迟迥的心腹爱将韦艺追了上来。他毕恭毕敬地请示说,“柱国将军,眼看天色已晚,要不要安营扎寨,明日再行赶路?”
“好。传令下去,安营扎寨,明日再行!”尉迟迥声若洪钟地说。
“传令下去,安营扎寨,明日再行!”
“柱国将军有令,安营扎寨,明日再行!”
夜色愈来愈浓,稀稀疏疏的星星缀在黑幔似的夜幕上,若隐若现。山风愈刮愈大,瞬间便吞没了渐行渐远的传令声。不远处,传来了渭水的咆哮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