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这是在哪儿?”等独孤若兰睁开迷蒙的睡眼,发现她已经躺在山腰的一间尼姑庵中了。
“姑娘,你醒了……我给你准备点斋饭吧。”突然,从草庵中飘起了一个慈善的声音。
“师太,我怎么会在这儿呢?”独孤若兰尽力支起虚弱不堪的身子,纳闷地问,“素……素素呢?”
“姑娘,先吃点儿野菜野果吧,你都一天没吃东西啦。”清癯瘦弱的师太关切地说着,从灶台上端来了一碗斋饭。
“师太,谢谢啊——我要去找素素,素素……”若兰胡乱扒了几口野菜,一骨碌从竹篾床上溜了下来。
“孩子——你可要挺住啊!”师太面无表情地数着念珠说,“刚才穿红衣服的那个女孩已经没……没了……你看,这是我从野猪嘴里拔出的几绺破衣绸,你留着作个纪念吧……”
听到素素被野猪吞吃的噩耗,独孤若兰抱头嚎啕大哭。虚弱的夕阳挂在干枯的树枝上,将一缕缕余辉涂在漫山遍野的衰草上,一道儿白,一道儿暗红……不知什么时候,一弯镰刀似的上弦月已划过黑越越的山头,发出幽幽的冷光……
第二天,在师太的陪伴下,若兰把素素仅剩的几块骨头、碎绸布捡拾在一起,又从发髻上拔掉她心爱的金簪,把它们埋在了太白山腹地,作为素素的衣冠冢。从此以后,无依无靠的独孤若兰便和师太相依为命。
一天吃过早饭后,独孤若兰一边给师太捶背一边在耳畔嘀咕,“师太,野猪那么凶猛,你如此瘦弱,你是怎么打死那几头野猪的?”见师太不说话,若兰沉思了好久,不无惊羡地说,“师太,您的‘捆仙绳’太厉害了,您就教教我吧,我保证不会杀生的……”
“孩子,你知道‘厉害’这俩字的含义吗?”老尼姑仔细瞅了瞅若兰,意味深长地说,“厉害厉害,‘厉’即是‘害’啊!你千万要谨记,做人不能太逞强——你还是好好想想吧——不过,这荒山野岭常有野兽出没,你一个女孩子经常随我上山采药、摘果子,我也不放心啊。”师太说完,若有所思地望了望空虚的天空,轻轻走到若兰身边,像母亲般抚摸着她的额头说,“孩子,你可要想好喽,学武可要褪掉一层层皮的!”
“嗯。师太,我知道,我不怕吃苦!”独孤若兰乖觉地点点头,露出一脸的坚毅和执着。
“好,那跟我来!”师太说着,已掀开门帘飘出去了。等若兰跳出门外,她已如轻盈的云朵飘进了一片茂密的树林。过了好一阵子,独孤若兰才追上了在山头憨笑的师太。若兰跟着老师太穿过丛林,翻过一座小山峰,又向西南折去。
“到了,你看!”忽然,师太欣喜地说。
独孤若兰顺着师太所指的方向望去,一座座笔尖似的山峰闯入眼帘。虽然是深秋,但山上矮松苍翠,一缕缕白云自幽深的山谷间悠悠升腾,潺潺的溪流在山谷间叮咚作响,不时传来鸟儿啁啾的鸣叫……
“师太,这儿太的风景太美了啦!”独孤若兰张开臂膀,小鸟一般欢呼。
“你看,那七棵盘曲遒劲的松树多美啊!”
独孤若兰望着拔地而起的山峰,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这几棵松树离地面足足有三丈多高,是什么人把绸带绑到上面的呢。于是,若兰转过身,诧异地问,“师太,你看上面还有迎风飘拂的七彩绸带哩!”
“嗯,你想在松树上荡秋千吗?”师太调侃地说。
“我?我没想过……”若兰惊异地吐了吐舌头,头摇得拨浪鼓似的。
“看我的——”师太说罢,身子微微下蹲,张开双臂,像一只伺机扑食的苍鹰注视着悬崖上的劲松。
“啊——”若兰不由惊叫起来。只见彩练飘飘,看似柔弱的师太已如一枚石子射向峭壁上的松树。“唰唰唰……唰唰唰……”彩练当风,犹如雨后彩虹倒挂在七棵古老的劲松间。师太手掣彩带,在苍松间飘来飘去,就像传说中的仙女下凡一般。不谙世事的若兰惊得目瞪口呆,向着师太的“幻影”傻傻走去。
“小心——”眼看若兰就要跌入深涧之中了,师太突然大喊一声,她连忙抛起翩飞的彩练……若兰直觉腰间被啥东西缠绕了几下,便身不由己地向空中飞翔、飞翔。刹那间,她已被师太带到一旁逸斜出的粗树枝上了。过了好一会儿,吓得全身瘫软的若兰才缓过神来,怔怔地冲师太傻笑。
“好美好刺激啊!”独孤若兰顽劣地眯缝着眼睛,还沉溺在新奇的飞翔之中。
“刺激?我让你刺激个够!”师太说着,开始用力鼓捣彩带。收放之间,若兰尖叫着栽下山涧。眼看她的脑壳就要触到涧边的一块顽石了,师太镇定自若地甩出彩练,裹挟着惊恐万分的她在空中嬉戏。随着彩练极有节奏的张弛,若兰酸软的身姿便在山涧上空升腾、下坠、下坠、升腾……
“师……师傅……我晕……快……快拉我上来!”若兰早已吓蒙了,看着不停哂笑的师太连忙求饶。
“别怕,你很快就不晕了。”师太全然不顾她的呼救,举重若轻地玩起了彩带。七种颜色的彩练带着呼呼的风声在她的手中更迭交替、上下翻飞,孱弱的若兰便如风雨中的秋叶一样摇曳、翻卷……
就这样,在师太的指点训练下,聪慧的独孤若兰很快就掌握了“晴空飞练”技法。这日,她俩练功完毕,有说有笑地从七松岩往回走去。突然,从半空中扑下一头苍鹰,从草丛间迅速叼起一条青蛇,盘旋着向上飞去。
“好可怜的小蛇啊!”看着已入鹰嘴的小蛇,若兰惋惜地哀叹。
“别急,看我的。”师太说罢,身子极其敏捷地向后仰了仰。随即,她扬了扬宽大的衣袖,一线银光已射向半空。霎时,那头凶猛的苍鹰“呜哇呜哇”哀鸣了几声,便直勾勾栽了下来。若兰回头再看时,只见寒光一闪,那熠熠生辉的银光又潜回到了师太的衣袖。
“师太……我……我想学这个……”独孤若兰拽住师太的衣袖不停纠缠说。
“以后再说吧!”没想师太竟愠怒地拒绝了她。
今年九月的一个夜晚,师太拉住若兰的手说,“孩子,你也不小了——不能老跟着我,你该下山了……”
“师傅,我……我这辈子永远跟着你……”若兰眼里噙满泪水,死死地捏住师太的手哀求。
“记住我的话,下山后千万别去寻仇,找一个好人家安安稳稳过日子吧。”老师太盯着若兰的眼睛,充满爱怜地叮嘱。
次日,天蒙蒙亮,独孤若兰从酣睡中醒来,发现床头放着一本泛青的《走线飞镖心法》,几枚晶莹剔透的银镖。当她揉揉惺忪的睡眼,焦急地去隔壁的草庵寻找师太时,早已人去庵空……
时光荏苒,春去秋来,独孤若兰依照师傅留给她的武学秘籍,潜心钻研、苦练,终于掌握了走线飞镖神技。一年多来,她几乎踏遍了秦岭的每一寸土地,想寻找老师太的下落,可至今音信全无啊……
灯影摇曳,茶香四溢,羸弱的独孤若兰凄凄切切地向尉迟迥和韦艺倾诉伤痛往事,早已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