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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真秀逃婚

洛门聚康乡绅是方圆几十里的大户人家,也算得一书香门第。康乡绅生有二儿一女:老大唤作康大彪,老二叫康二龙,女孩叫做康凝脂。不想这两个儿子全是没用的废柴,整日不务正业,提着鸟笼满街瞎逛,康二龙还经常赌博打架……听到哥嫂要把自己嫁给康二龙,小真秀死活不从,她暗暗下定决心,我宁死也决不嫁人。可毕竟小真秀扭不过粗鲁的哥嫂,无奈之下,她只好假装应允说——我还小,到十三岁时,我就嫁给康二龙。嫂子马兰见一时半会也说服不了她,就与康员外商量,决定等小真秀长到十三岁时再行嫁娶。

五年的时光,就在纺线声中艰难度过了。这一年正月十五,嫂子与康员外商量好准备二月二十二日将真秀出嫁。在哥嫂的再三逼迫下,真秀只好假装答应。马兰见真秀点头,笑得合不拢嘴,她贪婪地向康员外索要了五百两银子作为彩礼。

从这以后,李真秀更是没日没夜地纺线,直纺到腰酸背痛,指头起茧,手掌裂开一道道口子。她心中早已下定了决心——在二月二十二日前逃婚。看着真秀奇诡的举动,狡猾贪心的嫂子早已起了疑心。她担心小真秀跑掉,于是就将她锁在一个破旧的小屋子里。

为了早日把李真秀嫁出去,了却他们的心头病,马兰和贵子从早到晚张罗真秀的婚事。时间就这样在忙碌中消逝了。二月十九日吃早饭时,真秀趁着兄嫂在饭桌上谈论她出嫁事儿的空隙,悄悄地将她居住小屋的侧窗撬开,神不知鬼不觉地爬出了窗口。只见她手牵麻线,顺着屋檐溜出大门,向山下飞速跑去,硕大的麻线团在线轱辘上徐徐转动。真秀越跑越快、越跑越快,麻线拉着线轴越转越快,发出吱呴呴的声响。

山风料峭,寒气袭人,若隐若现的麻线犹如真秀深长的哀怨,映着灿灿的阳光,在山谷间长吁短叹……

“不好——真秀会不会跑了?”一向疑神疑鬼的马兰突然对贵子说。

“你听,那是纺线的声音,我求求你,别老是大惊小怪的。”贵子瞪了妻子一眼,没好气地嘟哝。接着,他俩坐在酸梨木方桌旁继续吃茶,谈论真秀的婚事。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贵子夫妇俩终于吃喝完毕了。李贵子心想自己马上就可以得到一大笔钱,乐得忘乎所以。这不,他正准备出门办事哩。贵子整了整衣衫,端出阔人的架势,心满意足地踱到庭院里。突然,他看见关锁真秀屋子的窗户敞开着,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急匆匆奔东厢房而去。

贵子远远看见,从木格小窗中飘出一条悠悠的麻线,伴着吱呴吱呴的响声,硕大的麻线团在纺车轱辘上急速打转……此时,真秀早已不知去向。

“不好,真秀跑啦!”贵子这才感觉出事儿了,他大喊着冲向厨房,惊慌失措地把刚才发生的事儿说给了马兰。

“都怨你……你个贪吃贪喝的蠢猪,要是你真把我的金疙瘩给丢了,老娘我跟你玩命儿!”贵子媳妇撒泼地骂着,不由分说就给了他几扇粗糙的耳光。

“别嚷嚷了——快,快追……”贵子说着,赶紧拽住了越绷越紧的麻线,狠狠地说,“老婆,快抄家伙……快……快……”马兰顿时停住了哭闹,慌忙中她随手操起涮洗锅碗用的笤刷子,气势汹汹地冲下山去。李贵子也顺手将灶火门前立着的烧火棍抓了过来,她紧紧跟在马兰身后,屁颠屁颠地往山下追去……

真秀逃出门外,像脱笼的小鸟似地朝折漫湾跑开了。这驾湾,少说也有五六里路程。她拼命地跑啊跑,生怕兄嫂发觉后追来。那根她捻了五年的麻线,在她手中紧紧捏着,映着灿灿的阳光,在山沟上空悠悠悬浮、熠熠生辉……

她一口气跑过折漫湾,感到浑身酸软,两腿像筛谷糠一般颤抖不已。可怜的真秀实在跑不动了,她觉得嗓子眼火烧火燎的,便微闭双目倚在石壁上不停地喘气。稍稍休息了一会,李真秀大喊一声继续往前跑去。然而,不管她如何用劲拉扯,手中的那根麻线就是不听使唤。最后,她被麻线给拽住了,再也跑不动了。李真秀这才想起,由于哥嫂逼得急,自己纺的麻线还不够长,到这时麻线肯定用完了。眼看哥嫂就要赶过来了,情急之下,她不由分说便一把拽出了腹部的肠子,果断地与麻线续接在一起继续往前奔跑。(从此这个地方就叫“续合村”,即是今天武山县榆盘镇徐家来村)

李真秀已经跑到了离莲花山不远的一处凹崖下,她看见在凹崖下有一泓小小的池塘,小真秀连忙蹲下身,喝了一捧甘醇的池水。此时,她拽出的肠子已经用光了。真秀揉了揉困乏的眼睛,恍惚间,她看见眼前银光闪闪,红褐色的凹崖中倒长者一挂挂笋状的冰凌……李真秀忍不住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她多想吮吸吮吸晶莹剔透的冰笋,哪怕是咂巴上一口那该多好啊。二月的阳光斜射进幽暗的凹崖,一滴滚圆的水珠便在蓝幽幽的冰凌尖上淘气地打旋、滴坠……真秀简直看傻了,她忍不住张大了干渴的嘴唇,哪曾想这颗滑溜溜的水珠儿扑簌一声就跌入她张开的嘴巴……就在这时,她感到体内有一股强大的激流在肆意冲荡、奔突,一股无形的力量渐次升腾、喷涌……她感到身体愈来愈轻、愈来愈轻,自己的灵魂正一点点逃离虚无的肉体,向西北方向飘去。飘啊飘,飘啊飘,突然,她眼前一黑,——身不由己地向地面栽去……

恰在此时,一只金色的凤凰挥动硕大的翅膀落到真秀身旁。说来也怪,她不偏不倚正好倒在金凤凰背上,那头高大的凤凰驮着昏迷的真秀径直向莲花山水帘洞飞去。从此,真秀显圣飞天的地方,就叫显圣池。在身后穷追不舍的哥嫂,看见妹子扯出肠子奔跑,不由吓出了一身冷汗。她俩眼睁睁看着金凤凰驮着真秀,云朵一样从自己头顶飞过。马兰狠狠地踢了几脚傻傻发怵的李贵子,朝着凤凰飞走的方向追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