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或许大太太的预感是准确的,毕竟她对两位兄长的了解颇深。弱者,连狗都会攻击。既然如此,不如死马当活马医,不尝试,又怎能探知老爷那两位兄弟土司的本性呢?我在心中暗自思忖。

藤条江土司和李仙江土司分别在一个小时后到达,而且比预期提前一天抵达了临安土司的官邸,这一点让临安土司感到意外。

临安土司的领地多为高山峡谷,其间山势险峻,林木茂密,交通极为不便。因此,出行的最佳选择便是骑马。藤条江土司对他的白马情有独钟,巡视领地时,总是骑着这匹白马。而李仙江土司的出行座驾则是一匹黑马。一白一黑,两匹马颜色鲜明,各具特色。这两匹马的颜色也似乎映射了两位土司的性格。同在一片蓝天下,难免会有不期而遇之时,如何与这两位土司相见,确实让我费尽心思,必须提前想好应对之策。然而,我未曾料到,与藤条江土司的相遇竟来得如此之快。在临安土司司署门口,我与他不期而遇。那匹白马似乎认出了我,向我疾驰而来,马蹄声在我面前戛然而止,并发出一声嘶鸣,将我逼至墙角。来者不善,我确信那便是藤条江土司。无处可逃的我,战战兢兢地退到路边,低头站立。

“信中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把尖刀,直刺心扉,这不是在商量,而是在道德绑架……这是你所为?”骑在马上的藤条江土司质问道。显然,他对这里的内情,尤其是文字的功力,了如指掌,毕竟他是在这里长大的。

我以含蓄的方式回应:“强将手下无弱兵,这正是老爷的意愿。”

藤条江土司言道:“了解兄弟莫过于兄长,我比你更了解你们的土司。”他稍作停顿,随后做出了一个令我震惊的举动——弯腰并伸长下巴,极力向我靠近。尽管他骑在马上,依然显得居高临下,身体显得不自然,目光冷冽,如同带有剧毒的箭矢,语气怪异而阴险:“投靠我吧,不必再为他卖命。”

他够邪恶的。在那一瞬间,藤条江土司阴阳怪气的模样让我感到不安。我深知,善行是幸福的根基。他的话外之音清晰可辨,那是在索要我的性命。一个土司,如果失去了公平与正义,那么他的力量只会成为百姓的灾难。藤条江土司显然是无计可施了,意外地使出了他的杀手锏。我故作可怜,哀求道:“天哪,放过我吧。”这与其说是对我提出的承诺,试图拉拢我背叛老爷,不如说是一场审判。我早已听说土司的司法制度,那些如藤条、软板凳、压脚枋、老牛拔桩等刑具,都是土司用来审判当事人的工具。

藤条江土司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容冷冽得如同冬日里的寒风,直刺人心。他缓缓抬起手,指向我,那动作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决绝。周围的气氛瞬间凝固,连空气都仿佛停止了流动。

在那一刹那,我故作镇定,但内心却如鼓点般急促地跳动。我深知,这一刻的抉择将决定我的命运。我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眼神中闪烁着不屈的光芒。

“土司老爷,”我开口,声音虽轻却坚定,“小的我,只拜一尊佛。若要我违背良心做事,宁死不屈!”

藤条江土司轻轻歪了歪嘴,随意地一挥手,那匹白马便心领神会地离开了原地。马蹄扬起的尘土,在空中旋转了数圈,许久才缓缓散去。那尘土仿佛被施了魔法一般,将我魁梧的身躯团团围住,遮蔽了我的视线。我急忙闭上嘴,生怕吸入灰尘刺激喉咙。突然间,我睁开眼睛,透过尘土,隐约能捕捉到藤条江土司的瞬间表情。那表情中透露出浓烈的杀气,让我联想到八个字: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我在心里暗自说,见鬼去吧。说完,我便憨厚地笑了。我问自己,难道听说过鬼伤人的事吗?只有鬼才是最可爱的。

我站在原地,目送藤条江土司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我明白,这场较量,我既未败,也未胜。前方的路,将更加崎岖且充满未知。

非友即敌。

“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深信,为了守护疆土,三位土司必将放下往日的恩怨,共聚一堂。在派遣信使之后,临安土司取出珍藏的临安地图。地图清晰展示了清政府的深谋远虑:为了确保边境的稳定,临安府三位土司的领地被设计成相互隔离、相互制衡,无法连成一片。险峻的山峦、密布的森林、湍急的河流以及高山、峡谷、红河等自然屏障,都成为了限制土司势力扩张的天然障碍。地图揭示了清政府的策略,使得土司对临安府的威胁几乎不复存在,统治变得轻而易举,真是巧妙至极。

面对这张地图,临安土司希望我能预测夺回领土的可能结果。我深知其中的复杂性,不敢轻易发表意见。实际上,临安土司也并非真心期待我的答案。在经历了沉重打击后,他已沉浸在悲伤之中,为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夺回领土而感到哀伤。为了缓解这种情绪,他找我来交谈。显然,他已将我视为忘年之交,甚至是知己,完全没有将我当作他的小的,这种态度令人感到温暖。临安土司回忆起与两位兄长儿时的情谊,感慨地说,他们兄弟已有近二十年未曾团聚……为了不留下骂名,他们肯定会来商讨对策。然而,若要他们并肩作战,共同夺回领地,恐怕难于登天,临安土司无奈地叹息。

三位土司齐聚一堂。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闷气氛,没有一丝柔和的目光。

在那个时刻,我站在临安土司的身旁,身着由临安土司提供的团兵制服,双腿挺直,身体保持立正的姿势,重心均衡地落在两脚之间,我的任务是保持沉默,倾听。

藤条江土司突然深吸一口大烟筒,放下烟斗,将满口烟味的唾液吐在地上,说:“出钱出物可以,但出人绝对不行。尽管守土有责,土地终究是政府的。我就像孙猴子,而官府则是如来佛。”藤条江土司的措辞激烈,言外之意十分明显,在临安土司采取行动之前,应当先向官府报告。他巧妙地将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真是一个外强中干的人,不,他实际上是个狡猾的家伙。面对故土被割让,他却无丝毫怜悯,他的那张脸没有柔情,没有传达出他的任何精神意义,令人怄气。天呐,一个人的灵魂蜕变到了如此地步,还有救吗?美德叫狗吃了?

李仙江土司深知自己领地的状况,认为自己的领地并不肥沃,唯一缺少的就是人力,于是耸耸肩,压低声音说:“需要人手,尽管开口,但物资方面就无能为力了。”

简直就是懦弱。懦弱是弱者的心态。这是罪孽,不可原谅。临安土司在听取了两位土司截然不同的观点后,感到惊讶。他心中暗自思量,这场关乎领土的守卫反击战,似乎只能依靠自己和麾下勇士的力量了。他深吸一口气,没有趋炎附势,目光变得坚定,缓缓开口:“两位兄长,我理解你们的难处。但领土之事,关乎我们土司家族的荣誉和未来,我们不能袖手旁观。我已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会全力以赴。”

期待藤条江土司和李仙江土司并肩作战的希望,遭到了沉重的打击。希望被削弱,几乎化为泡影。深知只有自身强大,才能依靠,外人是不可信赖的。因此,临安土司再次明确表达了自己的立场,咬文嚼般地说:“国土虽非我所有,但却是我在守护。宁可失去生命,也绝不失去国土。那里有我们的亲人。若不能保护亲人,还算得上是男人吗?要夺回领土,除了战斗,我们别无选择。”临安土司的话语铿锵有力,每一个字都似乎能击中人心,回荡在议事厅的每个角落。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坚定的信念,那是一种对家园的深厚情感和对责任的勇敢承担。

藤条江土司和李仙江土司听后,都默默地点了点头,尽管他们心中各自有着不同的忧虑,但同样被临安土司的豪情壮志所打动。他们明白,在这场涉及领土和荣誉的斗争中,他们已经无法保持中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