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临安土司继续说:“我们土司家族,世世代代守护着这片土地,我们的先辈用鲜血和生命捍卫了家园的尊严。现在,轮到我们这一代人了,我们绝不能辜负先人的期望,更不能让后世指责我们是懦夫。”

他的声音愈发激昂,似乎要唤醒每个人内心深处的勇士。议事厅内的气氛也随之升温,两位土司都感受到了这份源自内心的勇气和力量。

最后,临安土司再次环顾议事厅,语气坚定地宣布:“因此,我坚信,我们必须团结一致,共同守护并收复三勐的领土。不管我们今天讨论的结果如何,我都会全力以赴,绝不后退。”

临安土司发言完毕后,沉默了,没有试图用冗长的言辞去说服他的两位兄长。屋内的气氛仿佛凝固,异常寂静。这时,藤条江土司斜眼朝我望来,那眼神是蔑视的,对我露出了一丝惊讶的笑容,冷嘲热讽地说:“吓成这样,关你什么事,一个小的,瞎操心。”话毕,又肆无忌惮的做了个故意辱骂我的不体面的手势。

“果真如大太太所料。厉害,闲着没事心却不安宁。”我心想。但没有发出声,也没有尖叫。

李仙江土司瞥了一眼藤条江土司,脸色和眼神突然变得严肃,其意不言而喻,认为他不值得重用,不足为虑。接着他意味深长地说:“马失前蹄。自找麻烦。”

临安土司见状,尴尬地连声提醒我:“去换条裤子吧。”

土司的话语在我脑海中回响了许久。

我尿裤子了。

我暗自希望三位土司没有识破我的计谋,内心深处这样想。

我匆忙低下头,尽量不让自己的窘态暴露无遗,心中暗自懊恼,为何在这关键时刻,身体竟如此不争气。我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尽量不发出声响,试图在众人的注视下,悄悄退离这个令人窒息的议事厅。

然而,就在我即将退出门口的那一刻,临安土司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温和与理解:“别急,你先去处理一下,我们在这里等你。”

我感激地看了临安土司一眼,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转身打开议事厅的大门,将室外的阳光和新鲜的空气放进了屋里。

在这三位土司中,临安土司无疑是最为宽厚仁慈的。我匆匆点头,转身快步走向议事厅外的走廊,心中暗自庆幸,至少在这一刻,我保住了自己的尊严。

在走廊的尽头,我找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迅速换上了干净的裤子。整理好衣装后,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然后重新回到了议事厅。

议事厅内的气氛依旧凝重,但三位土司似乎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他们再次聚首,低声交谈着,似乎在商讨接下来的行动计划。我站在一旁凝神聆听,默默地观察,努力不让自己的感官发出声音而影响他们的决策而分散了精力。我心中对土司们的决策充满了期待和不安。

我知道,这场斗争即将拉开序幕,而我,作为临安土司府上的一员,也将被卷入其中。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必须全力以赴,为土司家族尽一份绵薄之力。

临安土司提拔我担任分队长的职务,却因那场不幸的事件而搁置了。他交给我新的任务,协助他夺回“三勐”领地,这正应了那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要处理的事情繁多,压力巨大,这是我人生中必须面对的第一件大事,不仅为了我自己,也为了我们族人。我感到压力沉重。恰在此时,当年护送我到内地求学的胖叔,传来了口信,告知父亲希望我回家完婚。面对父亲的命令,我无法违背,于是去见了临安土司。我向土司跪拜,三次叩首,表示:“老爷,这件事我无法做主,必须听从您的指示。”土司亦可被尊称为司长或老爷。

老爷的回答简洁明了:“听从你父亲的安排,这是对的。男子成年后应当成家。”

权衡两件重要的事情,虽然婚姻是人生大事,但与夺回三勐相比,后者显然更为重要。我担心结婚会耽误老爷的大事,延误时间可能会遭到老爷的责怪,便询问:“老爷,您答应了,不会改变主意吗?”

老爷依旧用他那锐利的目光扫了我一眼,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完,便收回了目光。

我没有从老爷的目光中察觉出任何异样。在我心中,我已经将自己视为老爷的亲信,因此说话直接,不再拐弯抹角,我问:“上次出丑——尿裤子那件事,那两位土司会怎么想?”

老爷的脸上并未流露出任何怀疑的神色,他平静地说:“非常逼真。我差点就被你蒙骗了。”突然,他的声音提高了,语气却依旧轻松:“我并不希望他们看穿……多疑并不符合他们的本性……很明显,你对我是忠诚的。”

老爷声音的转变和轻松的语气反而让我感到不安,尤其是听到忠诚二字时,我变得极度紧张。老爷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身边人的背叛。任何对老爷不忠的行为,都会导致严重的后果,甚至是悲惨的死亡。我立刻跪下,连续磕头三次,真诚地说:“小的绝无此意。”

“是不敢做,还是不敢想?”老爷的话,显然是对我又一次的考验。

“两者都不敢。”

“在战场上抵御敌人时,你那招确实有效。”

老爷的这番话,让我稍微放松了一些。我抬起头,注视着老爷,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但是,”老爷沉吟片刻,“那一招只能用一次,第二次就不奏效了。敌人不是傻瓜,同样的计谋他们不会上当两次。”

我点头表示理解,心中暗自认同老爷的话。的确,那招假装尿裤子的计策,是我情急之下想出的权宜之计,原本也没指望能骗过土司,只希望能拖延一点时间。没想到,那两位土司竟然真的中计了,这让我既意外又庆幸。

“那么,我们接下来该如何行动?”我谨慎地提出询问。

老爷并未立刻回应,而是起身,在室内踱步数次。随后,他止步凝视着我,眼中掠过一丝决绝。

“接下来,我们的任务是设法夺回三勐。必须迅速行动,在他们尚未察觉之前,将三勐置于我们的掌控之下。”老爷的话语低沉而坚定,每个字似乎都是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

听闻此言,我心头一紧,意识到前方将有一场激烈的战斗等待着我们。但我并未退缩,而是坚定地点头,表明愿意遵从老爷的指令,为夺回三勐贡献自己的力量。

老爷不希望我用对付敌人的手段来对待自己人,尤其是他本人。我早已表明立场,坚定地站在老爷这边。对老爷不忠,对我自己是不利的,这一点我头脑清醒,绝不敢有丝毫糊涂。成为老爷身边的人,自然也就成了老爷两位兄长的对立面。

我向老爷叙述了首次偶遇藤条江土司的情形,讲述时仍感到一丝惊悸。

老爷再一次判断我没有隐藏不忠的事,觉得我心里干净,没有隐瞒,忠心可佳,脸上便绽放了微笑。说:“挖墙脚的事,他是做得出来的,知兄莫过弟嘛。看来,你是有意为之,如此一说,尿裤子那事,就不感到奇怪了,在情理之中,说得过去的。”话到此,老爷的话锋一转,问,去过监狱没有?见过了哪些犯人?听到司长如此问,我被吓了一跳,预感到大祸临头,老爷在此时问此事定存心机,更有目的,是在再一次试探我对他的忠诚度,这突如其来的问话,逼我不得不产生联想。尽管我已对老爷表了忠心,但他还是在问话中,突显了他的无限权威与至高无上,犹如皇帝。问话再一次暗藏警告我的成份,浓。无疑是在昭示,他的任何言行,乃至一个咳嗽声,都有分量,须斟酌其震撼力,仰或充满了杀戮,可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命运,旨在要我切记不可对他存半点叛逆心。我心里清楚,老爷要我绝对对他忠诚,不可有丁点儿私心。否则,老爷会恶心泛滥,乃至起屠杀之心,轻者或藤箍或软板凳或压脚枋或老牛拔桩,重者或入狱或剜眼或剔脚筋,全凭老爷的兴致。我急忙下跪,磕头,叩拜。重复说:“老爷,小的会忠心对您一辈子……活着是您的奴才,死了也做您的奴才。”声音铿锵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