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蜜月尚未结束,我却不得不匆匆返回司长身边,开始忙碌于培训团兵和门户兵的工作。离开黑梅仅一个月,她便寻来。她声称未能怀上我的孩子,想要为我孕育一群能征善战的战士。她认为,能战斗的人必须是我们的家人。天哪,她对收复三勐的考虑比我还要深远。正如那句老话所说,上阵父子兵。她告诉我,急于求成并非明智之举,收复三勐需要长远的计划。这个观点让我感到意外。她思考问题的角度和深度,与我不相上下。了解自己和敌人,才能在百战中立于不败之地。她拥有智慧,能够与我产生共鸣。我确实不能低估她。
这一次,她的到来并非徒劳,她所期望的实现了。她怀有身孕,离开我后,返回了我们的村庄。
尽管她有了身孕,我却无法抽出时间,也未能陪伴在她身边。我们之间的思念,只能通过毛笔书写在纸上表达。纸张虽短,情感却长。或许,我会请马邦的胖叔传递一些口信,仅此而已。
经过十个月的孕育,黑梅分娩的日子日益临近。按照280天的计算,还有半年时间,司长同意我在临近分娩的日子回家照顾她。然而,就在这时,官差传达了土司的新任务,要求派人修建中越铁路——人字桥。老爷命令我带领团兵和门户兵前去贡献力量。
我必须服从命令。
我深知此行任务艰巨,且路途遥远,但作为土司麾下的一员,我责无旁贷。我试图向土司陈情,提及黑梅即将临盆,需我陪伴左右,但土司的意志坚如磐石,不容置疑。他强调此次任务的重要性,关乎土司领地的荣耀与未来,我唯有领命而行。
临行前夜,我提笔给黑梅写信,字里行间尽诉离愁别绪。我告诉她,此行虽险,但我定会平安归来,让她安心待产,勿要为我担忧。信纸被泪水浸湿,字字沉重,仿佛承载着我对她无尽的思念与牵挂。
每当夜深人静之时,我总会仰望星空,心中默念黑梅的名字,我要思想再做努力,尽力寻找过去的感受,让美好的细节或快感不再逝去或受到破坏而永驻心间。
在临安土司的领地上,分布着众多的山寨,如五家寨、杨家寨、李家寨等。无论是少数民族还是汉族的山寨,每个寨子都有自己的名称,这些大大小小的山寨数量众多,难以尽数。在十九世纪初,那座令人难忘的“人字桥”就坐落在滇越铁路上的五家寨,它的名声响彻云霄,牵动着人们的梦。
五家寨因人字桥而闻名遐迩。
五家寨也成为了我们108名修桥人难以磨灭的记忆。
那是公元1907年,一个多雨的季节。我正在练兵场利用地形地貌进行掩体训练时,突然接到了老爷下达的新任务,命令我带领团兵和门户兵去修建铁路。原计划夺回三勐的时间不得不首次推迟。老爷无奈地表示,在我们的领地上修建铁路,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严肃地强调,我们不能袖手旁观,必须站在官府的立场和利益上,为官府分忧,贡献人力和物力。作为领地的受益者和管理者,我们责无旁贷。
当老爷提到作为领地的受益者和管理者时,我意识到了修路与夺回三勐之间的轻重缓急,也揣摩到了他内心对夺回三勐的真实态度。修路与失去三勐都是《续议界务专条附章》迫使我们接受的苦果,我隐约感觉到老爷对夺回三勐正等待时机,观察风向。这个时机与风向,就是官府的态度。这让我想到了“木已成舟,无力回天”的成语。软弱就会被欺凌,国家亦是如此。此时,我深刻地感受到了个人力量与实现信念之间的差距。我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尽管如此,我必须执行老爷的决策。老爷说,一百多个年轻力壮的生命全都托付给了我,要求我确保他们一个不少,安全凯旋。
我深知自己肩上的责任重大,但也不得不向老爷发誓,几乎等同于立下军令状。
我带领着一支由团兵和门户兵组成的队伍,共计一百零八人,我们踏上了前往修建人字桥的征程。我们翻越崇山峻岭,穿越荆棘密布的地带,沿着蜿蜒曲折的小径行进了三天三夜,终于抵达了老爷指定的修桥地点——五家寨。虽然名义上是修建铁路,实际上却是建造桥梁。我们这一百零八人并非是第一批被派遣至此修桥的队伍。至于是第几批,无人知晓。有传言称,在我们到来之前,已有数百人在此丧生,其中不乏四川人、贵州人,还有我们云南人,这些说法听起来似乎确有其事。面对这样的传言,我们宁愿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一百零八人,每个人都是父母眼中的宝贝,他们来自不同的民族,包括苗族、瑶族、傣那人、哈尼族、彝族、布朗族,以及汉族,都受临安土司的管辖。这些青年,几乎都是二十岁左右,怀揣着远大的志向。他们中有的已经成家立业,肩负起家庭的重担,成为家庭的顶梁柱;有的则尚未婚配。考虑到这108条宝贵的生命,责任重大。在我出发领队之前,我已征得老爷的同意,为我配备了一位助手,以协助我进行管理。这位助手是哈尼族青年,学识渊博,名叫马大哈。为了便于管理,我设立了管理团队。在管理团队内部,我划分了两个分队,每个分队的组长直接向队长汇报,并领导其下的队员。队长则直接向我汇报。在分队之下,我又设立了若干小组,每个小组由10人组成。我们将已婚的人员编入一个队,未婚的人员编入另一个队。我和马大哈各自带领一支队伍。
修桥的位置隐秘于南溪河的深山峡谷之中。在两座陡峭的山崖边,计划架设一座桥梁。为了架桥,必须先在两座山崖之间开凿隧道,连接两山的悬崖峭壁。两山的山脚紧邻河流,上游的河水流经此处,发出的怒吼声令人毛骨悚然。在峭壁上凿建桥墩,是修桥过程中最为艰巨的任务。施工人员腰间系着吊绳,沿着绳索下到百米高的峭壁处,左手紧握铁錾子,右手挥动铁锤,一锤一锤地凿击着岩石。作为领队,我肩负着108条生命的重担。他们是我家老爷收复三勐的中坚力量。在施工前,我亲自对施工现场进行了详细勘察。正是这次勘察,我发现了包工头谋财害命的铁证,证实了那些流传的小道消息并非空穴来风。那天下午,天空突然刮起狂风,紧接着是雷电交加的暴雨。在这种恶劣天气下,狠心的包工头竟然不允许现场人员休息,更不允许收回吊绳。那些系在吊绳上的人,便无处避雨。就在这时,一个身披雨衣的歪嘴男子走到守望吊绳的上方,将嘴贴近操作吊绳人员的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歪嘴男子的出现,恰好挡住了我的视线。突然,下方传来了一声惊愕的尖叫。我急忙冲到守望吊绳的地方,惊讶地发现那根吊绳竟然是被刀割断的。显然,系在那根吊绳上的人,就这样坠入了河中,被河水吞噬,随波逐流,消失在茫茫远方。一条生命就这样被残忍地夺走了,而无人为这位逝者举行葬礼,让他安息于土。守望操作吊绳的人,脸上却是一副泰然自若的表情,仿佛对这一切毫不在意,显得漫不经心。难道他们就不担心被谋财害命的亡灵吗?我心中暗想。他不慌不忙地取来一根新吊绳,熟练地装上。亲眼所见的事实与耳闻的消息终于得到了印证。死在这根吊绳上的人绝非第一个。面对如此暴行,我内心的矛盾和犹豫愈发强烈。这样的钱,我能够赚吗?我的思想在挣扎、纠结、斗争,如何才能对得起我的兄弟们?留下来,前车之鉴历历在目,能扭转局面吗?我目睹了一切,暗自下定决心,——绝不允许那108条鲜活的生命,遭受任何意外,重蹈覆辙,更不能让眼前的厄运降临在我的队伍中,让吊绳再次夺走我弟兄们的生命。我召集了副队长和组长,召开紧急会议,亮出了我们的底线,我们必须让对方尊重我们的生命,绝不能被视为软弱可欺,不能被当作垃圾对待,我们必须坚定立场,毫不妥协,不能表现出谦卑。统一意见后,我们决定派出代表与对方进行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