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宣德炉的兽首形镂空处明明灭灭,将窗棂的雕花影子投在案几上,像一幅支离破碎的古画。我跪坐在软垫上,膝盖硌着青砖的冷意顺着经络往上爬,指尖抚过《南唐拾遗录》烫金的封皮,龙纹凸起的触感竟与实验室里祖父留下的时空模型图纸如出一辙。
翻开书页的刹那,霉味混着墨香扑面而来。泛黄的宣纸间突然滑落一物,我慌忙伸手去接,冰凉的触感从指腹传来——是张浸透江水的便利贴,边缘蜷曲如垂死的飞蛾。铅笔字迹被水渍晕染得模糊不清,可“从嘉心事,唯水知之”八个字依然倔强地挺立着,那歪斜的笔锋,分明是祖父临终前插着呼吸机写下的最后字迹。
火齐砂吊坠毫无征兆地发烫,隔着三层锦缎灼烧着我的皮肤。八棱晶体迸发出刺目的红光,将整个寝殿染成血色。墙上的壁画在红光中扭曲变形,飞檐斗拱化作龙首山嶙峋的轮廓,而吊坠投射出的光影,竟与记忆里考古队航拍的古墓俯视图完美重合。我踉跄着后退,后腰撞上雕花床柱,鎏金纹饰硌得生疼。
后颈的玄鸟胎记开始剧烈跳动,仿佛有团活火在皮肉间灼烧。抬头望去,壁画上南唐先祖的冕旒无风自动,冠冕中央的“观煜”双纹正缓缓亮起,纹路流转的轨迹与我后颈的灼热感同步脉动。记忆突然闪回实验室爆炸的瞬间,监控画面里最后闪过的,正是这对纠缠千年的神秘符号。
“公子!”蝉衣的惊呼从门外传来,银铃撞出急切的声响。可此刻我的视线被红光牢牢钉住,看着自己的影子在墙上逐渐拉长,玄鸟胎记的轮廓与壁画上的双纹严丝合缝。吊坠红光中浮现出无数碎片画面:陈砚被绑在镜渊石柱上的哭喊、罗文嘉青铜哨上滴落的血珠、还有祖父在病床上将火齐砂塞进我掌心时,眼中燃烧的决绝。
更漏声突然变得刺耳,像是无数根银针同时扎进耳膜。蝉衣破门而入的刹那,火齐砂的红光达到顶峰,整个寝殿的空气都开始扭曲。我看见自己的影子化作一只展翅的玄鸟,喙部正对着壁画上“观煜”双纹的交汇点——那里,一枚玉牒残片的虚影若隐若现,边缘的缺口,竟和实验室保险柜里那半块碎片完全吻合。
便利贴边缘的毛边硌着指尖,晕染的铅笔字在烛光下忽明忽暗。祖父总在深夜擦拭那个檀木匣子,每当我问起,他就用枯瘦的手指按住我的嘴唇:“等你见到玄鸟...”此刻匣子里的火齐砂吊坠正在怀中发烫,和便利贴上“唯水知之”的“水”字墨迹,竟同时泛起诡异的幽蓝。
更漏声突然变得粘稠,像凝固的血液缓缓滴落。我刚要将便利贴塞进《拾遗录》,窗棂的雕花缝隙间突然钻进一缕寒风,案头的烛火“噗”地熄灭。黑暗中,后颈的玄鸟胎记开始灼烧,仿佛有双眼睛正透过夜色盯着我。
摸索着摸到枕边的鎏金护甲,金属凉意让指尖微微发颤。屋檐传来瓦片轻响的瞬间,我翻身滚到屏风后,正看见一道黑影从窗纸外掠过。那人落地时竟未发出半点声响,靴底沾着的泥土却在青砖上洇开深色痕迹——和实验室爆炸后,陈砚发来的监控截图里,神秘人鞋底的泥土纹路一模一样。
黑影的斗篷下隐约露出半截青铜哨,玄鸟纹尾羽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隔着窗纸向屋内窥探,兜帽边缘垂落的银丝在夜风中轻晃,像极了祖父临终前,从呼吸机管路里扯出的那截不明金属线。我屏住呼吸,看着他伸手在窗棂上摸索,指尖划过之处竟凝出细小的霜花。
记忆突然炸开。三年前祖父住院时,我在他病床下发现本被烧毁的日记,残缺的纸页上反复写着“镜渊共振”“火齐砂反噬”。此刻黑影从怀中掏出的物件,在月光下折射出八棱晶体的光泽,与祖父匣子里的火齐砂如出一辙。
蝉衣的银铃突然在远处响起,三长两短的节奏和实验室的紧急联络暗号完全一致。黑影猛地转身,斗篷下露出半截玉佩——羊脂玉上刻着的“砚”字,与蝉衣袖中滑落的半块严丝合缝。我握紧护甲的手渗出冷汗,想起陈砚被绑架前发来的最后短信:“哥,有人在研究李氏祖谱...”
黑影突然抬手,掌心按在窗纸上,霜花瞬间蔓延成南唐舆图的轮廓。龙首山的位置,正被他用指甲刻出个血红的“砚”字。后颈的玄鸟胎记烫得几乎要穿透皮肤,我看见自己映在窗纸上的影子,不知何时竟长出了展翅的羽翼。
更夫梆子声混着雪粒打在青瓦上,三长两短的节奏敲得人心慌。我攥着鎏金护甲冲出门,冷风卷着细雪灌进领口,后颈的玄鸟胎记还在发烫。墙角的积雪被踩出半枚靴印,边缘结着细密的冰晶,和实验室监控里神秘人留下的足迹分毫不差。
青石板上,那片银杏叶正被霜花吞噬。叶脉间的朱砂字迹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红光,“三日后,镜渊启”几个字仿佛活过来般扭动。我蹲下身,指尖刚触到叶片,霜花突然顺着指缝蔓延,冻得整条手臂发麻。恍惚间,叶片上的纹路竟化作祖父实验室里那张被焚毁的时空坐标图,龙首山的标记处,赫然画着相同的玄鸟图腾。
蝉衣的银铃由远及近,混着她急促的脚步声。可我死死盯着叶片,记忆如潮水翻涌。祖父的机密档案里,那张泛黄老照片上的年轻人站在龙首山前,玄色斗篷被风吹起,露出腰间的青铜哨——玄鸟纹尾羽缺了半截,和罗文嘉的配饰一模一样。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小字:“从嘉元年,镜渊初现”,墨迹与便利贴上“唯水知之”的笔锋如出一辙。
“公子!”蝉衣的惊呼带着喘息,银铃撞出凌乱的节奏。她发间簪着的火齐砂坠子突然碎裂,八棱晶体迸溅在银杏叶上,与朱砂字迹接触的瞬间腾起紫烟。我猛地抬头,看见她脖颈的鞭痕不知何时变成了玄鸟形状,而远处龙首山方向,正有暗红色的光穿透云层,在夜空勾勒出镜渊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