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破釜沉舟

农村推行土地承包责任制后,子晨家幸运地分到了4亩薄田。打从春天起,他便一头扎进田间劳作,那股子认真的劲头,仿佛这片土地承载着全家所有的希望。耕地时,他双手紧紧握住犁把,随着毛驴不紧不慢的步伐,身后翻起一道道新鲜的泥土;播种时,他半蹲在地,小心翼翼地将种子均匀撒下;锄草时,从东方初露曙光到烈日炎炎再到夕阳西下,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衫,可他全然不顾,专注地清理着每一株杂草;松土时,他高高抡起锄头,一锄一锄地落下,让土地变得更加松软透气 ,为庄稼的生长创造良好的条件。

到了秋天,历经一年的辛勤耕耘,打下的粮食,在扣除上缴给国家的公粮后,仅仅够一家人勉强维持生计,几乎攒不下一点余粮,日子过得紧紧巴巴。

改革开放的春风,在一夜间浩浩荡荡地吹遍了祖国的大江南北,所到之处,各行各业如雨后春笋般蓬勃发展,买卖铺户的生意红红火火。村里的乡亲们如同八仙过海,各自施展浑身解数,纷纷探寻适合自己的致富门道。没过多久,大家的钱包渐渐鼓了起来,建设美好家园的想法也在每个人心中悄然萌芽。

这年秋天,子晨像往常一样,在地里忙碌地播种着麦子。就在这时,刘三卯迈着那副自以为是的步伐晃了过来,脸上挂着一抹让人看了就不舒服的轻蔑笑容,阴阳怪气地说道:“哟,傻大个,忙啥呢?”子晨正专注于手中的农活,头也没抬,随口应道:“种地呗,农民不种地,还能干啥呀。”刘三卯嘴角一撇,发出一声带着嘲讽的轻笑:“我可真不是故意打击你,就凭你这么种地,一辈子都别想盖新房,更别指望娶上媳妇。老话说得好,‘马不得夜草不肥,人不得外财不富’,你也该好好寻思寻思了。真是个榆木疙瘩,怎么就不开窍呢,照这样下去,注定要受一辈子穷。”说完,刘三卯哼着那不成调的小曲,迈着夸张的四方步,得意洋洋地走了,那模样仿佛在向全世界炫耀他的“成功”。

“什么玩意!就靠倒腾皮子投机取巧发家盖了房子,整个一暴发户嘴脸。瞧那副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样子,呸!”子晨心中的怒火“噌”地一下被点燃了,狠狠地朝着地上啐了一口,一脚把身旁种麦子的家什踢出老远,宣泄着心中的愤懑。

等那股怒气稍稍平息,子晨慢慢冷静下来,开始认真琢磨刘三卯的话。思来想去,他发现刘三卯说得确实有几分道理,刹那间,他感觉自己脑袋里有一道紧闭的门被轻轻推开了,一丝新的曙光透了进来。他不得不承认,刘三卯在赚钱这方面,确实有几分聪明才智和过人的胆量。大家同样都是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自己并不比他缺胳膊少腿,也不比他笨,凭什么他能成功,自己就不行呢?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牛脾气一下子被激发了出来,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做出一番成绩来,让刘三卯还有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瞧瞧。

春天悄然来临,千里堤像是被大自然这位神奇的画家精心描绘过一般,处处洋溢着无尽的生机与活力。枝头绿意盎然,鲜嫩的新芽迫不及待地钻了出来,尽情舒展着身姿,仿佛在向世界宣告春天的到来;潴龙河的河水欢快地流淌着,在阳光的轻抚下,波光粼粼,宛如无数颗璀璨的碎钻在河面上跳跃闪烁;岸边的垂柳依依,嫩绿的柳枝如同一缕缕轻柔的丝绦,在微风中翩翩起舞,姿态婀娜;五颜六色的野花星星点点地散布在大地上,像是给大地铺上了一块绚丽多彩的花地毯;鸟儿在枝头欢快地歌唱,它们清脆悦耳的歌声和着潺潺的流水声,共同谱写出一曲美妙动听的春天乐章。就连石缝中一株不知名的小草,尽管身躯被紧紧卡住,生长的道路充满艰难险阻,但它依然顽强地向着阳光的方向努力伸展,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冲破束缚,探出了头,尽情绽放属于自己的一抹绿意,努力实现着自己的生命价值。

子晨望着眼前这如诗如画的美景,心中却满是忧愁与思索。又是一年大好时光,绝不能虚度,可到底该怎么才能走上致富的道路呢?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从18岁起,子晨就挑起了整个家庭的重担,每天都是早出晚归,生活的艰辛在他年轻的脸上刻下了一道道痕迹。农忙时节,他在田间地头不辞辛劳地忙碌着,精心侍弄着那几亩薄田;农闲的时候,他就去做学徒,刻苦钻研,练就了一手精湛的编簸箕、编簸箩的手艺,靠着这门手艺挣些钱,维持一家人的生计,还供弟弟妹妹上学读书。

因为家里穷,他们兄妹三人一直挤在那五间破旧的土坯房里。冬天的时候,屋里冷得像冰窖一般,寒气从四面八方袭来,让人瑟瑟发抖。做饭的时候,必须要用锤子把水瓮里结得厚厚的冰砸开,才能取到水;到了晚上,就连尿壶都会结冰。而夏天赶上雨季,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外面下大雨,屋里就跟着下小雨,外面雨停了,屋里还滴答漏个不停,整个屋子没有一处是干爽的,连个安稳的栖身之所都没有。

村里和他年龄相仿的人都陆续结婚成家了,可他和弟弟妹妹的婚姻大事却成了让人发愁的难题,始终没有着落。

别看子晨长得五大三粗,一副孔武有力的模样,实际上他心思细腻着呢,属于那种粗中有细的人。他曾上过小学,当年在学校里成绩还相当不错,只可惜父亲突然离世,家庭的变故让他不得不辍学回家,挑起生活的重担。

思前想后,子晨决定召开一次家庭会议。一个春光明媚的中午他把大家招集在一起:“弟、妹,今天咱们开个家庭会议。你们也都清楚,爹娘走得早,没给咱们留下什么值钱的东西,就剩下这几间破房子。但咱们还是应该感恩,至少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不至于露宿街头。老话说得好,‘好汉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妆衣’,咱们兄妹三人可不能就这么下去,一辈子受穷。反正都是穷,倒不如拼一把,要是成功了,那自然再好;失败了,也没什么可失去的。咱们就痛痛快快、轰轰烈烈地大干一场,改变一下家的命运,大家说可好?”

长兄如父,在这个家里,子晨就像父亲一样,扛起了所有的责任,弟弟妹妹一直都十分尊重他。听了哥哥这番充满激情的话,两人深受鼓舞,眼神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齐声说道:“好!”

说干就干,子晨拿起铁锹,毅然决然地毁掉了自家地里种的一亩小麦种上荆条。这一举动,就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瞬间引来了无数村民的围观,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有的人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容,说道:“子晨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吃错药了吧?”还有人添油加醋地说:“我看这小子是中邪了,想致富?也不先撒泡尿照照自己,看看是不是那块料。”更多的人则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在一旁指指点点:“就等着瞧热闹吧。”也有一些心地善良的人,看着这兄妹三人孤苦伶仃的样子,不禁摇头叹息:“唉,可怜这几个孩子,爹娘死得早,好日子还没开始,就要被这莽撞的行为给毁了。”

妹妹子欣急得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带着哭腔说道:“大哥,你把麦子毁了,咱们以后吃什么呀?”弟弟子涵则偷偷把他拉到一边,一脸担忧地问道:“大哥,你这么做,有把握吗?”子晨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说:“没有,但我相信我的直觉,这或许是咱们家改变命运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