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夜遇“狐仙”

子晨推着空荡荡的独轮车,轻快地往家走。十几个簸箕、簸箩都卖光了,他的心里别提多高兴,就像有一群欢快的小鸟在蹦蹦跳跳。他时不时瞅瞅手里卖货换来的钱,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如同春日里绽放的繁花。每一张纸币都好似是欢快的小精灵,在他心间跳跃、舞蹈,先前编簸箕、簸箩时的辛苦,此刻都化作了甜蜜的滋味。他的脚步轻盈得如同踩在云朵上,满心的欢喜简直要从嗓子眼儿溢出来。

走着走着,肚子突然“咕咕”叫了起来。子晨这才想起来,从一大早出门到现在,他还粒米未进,肠胃开始大声抗议了。他走走停停,四处打量,在不远处瞧见一家馄饨馆,便快步走了进去。

这家馄饨馆的破旧木门敞开着,门上的红漆掉了许多,像是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静静诉说着过往的岁月。门口支着一块有些褪色的招牌,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刘家馄饨铺”五个大字。走进店内,几张破旧的木桌和长条凳摆放得整整齐齐,桌面被岁月打磨得油光发亮,仿佛在讲述着食客们的故事。白色的墙壁早已泛黄,墙皮也有几处剥落,露出里面灰色的青砖。一对老夫妻系着洁白的围裙,套着干净的袖套,显得格外利落,他们站在热气腾腾的大锅前忙碌着,包馄饨、下馄饨,动作一气呵成。锅里的馄饨上下翻滚,热气弥漫,诱人的香味直往子晨的鼻子里钻。

“小伙子,吃馄饨吗?”老板娘笑着问道。“嗯,一碗馄饨,两碗热汤。”子晨连忙应道。“好嘞!”老板娘脆生生地回应。

大约过了十分钟,一碗香气扑鼻的馄饨端上桌。一个个馄饨白白胖胖的,就像裹着薄纱的小巧元宝,可爱极了。子晨轻轻咬开一个,鲜嫩的肉馅露了出来,混合着鲜美的汤汁在舌尖上散开,味蕾瞬间被激活,幸福感在口腔里蔓延开来。每吃一个都是满满的满足,馄饨入腹,肚中好像苏醒了一只馋虫,它伸伸胳膊蹬蹬腿,“什么东西,真香呀,比以前吃的窝头咸菜滋润多了,好吃再来一个。”它不断地索要着。一碗馄饨眨眼间吃完了,肚子里的馋虫还在闹腾,无奈之下,他只能把两碗热汤喝个精光,勉强算个半饱。凭他的体格和饭量,吃上四碗馄饨都不在话下,可没办法,囊中羞涩,只能将就。他在心里暗暗发誓,等以后有钱了,一定要痛痛快快地吃个够。

夕阳西下,秋风轻柔地拂过脸颊,天边的夕阳宛如一颗熟透了的柿子,红通通地悬在那里。天空中,成群的大雁排着整齐的队伍,朝着南方飞去,它们的身影在橙黄色的晚霞中留下灵动的痕迹。余晖将子晨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仿佛是他喜悦心情的延伸。远处的村庄被镀上了一层金边,宛如一幅宁静的田园画卷。微风吹过路边的树林,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大自然演奏的美妙乐章。归巢的麻雀三两成群,叽叽喳喳地从头顶飞过,给这宁静的画面增添了几分生机。

子晨走着走着,猛地想起“山羊胡”说过路上不太平,心里顿时紧张起来。难道真会有劫道的?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藏在裤衩兜里的钱,手心都冒出了汗。此刻要是返回去住旅馆,得花5元钱,他实在有些舍不得。他看了看自己高高隆起的肱二头肌,自言自语道:“要是来一个贼,说不定我还能和他较量一番,可要是来几个,那可怎么办?”想到这儿,他又有些气馁,心里琢磨着不行就下跪,好好求求情,都是穷苦人,没准能放过自己。这么一想,他心里稍微放松了些,嘴里还哼起了歌,也不管唱得好不好听,只是借此壮些胆子。

走着走着,子晨想到了最无奈、最坏的情况,实在不行就舍财保命吧,他还没完成父亲的遗愿——娶妻生子呢,可不能为了这点钱丢了性命。前几天听二狗说,有个人碰上打劫的,因为舍不得钱,结果丢了性命。二狗知道的新鲜事儿多,村里的大人小孩都爱听他唠嗑,就像山里人靠着收音机了解外面的世界一般。每次二狗回家,院子里总会挤满好奇的乡亲,大家问这问那,充满求知的欲望。他便立在碾盘上正正帽子,整整衣服,手中执一把折扇,拿腔作势学着单田芳的语气,滔滔不绝地讲个起来。讲到重要之处时故意把扇子哗啦打开来一句,“欲知后事请听下回分解”。然后跳下碾盘,甩甩帅气的分头,“大家都散了吧。”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崇拜不已,还偷偷给他暗送秋波,可他却装作没看见,按他的话说,“家花不如野花香”,村里的姑娘虽说干农活是把好手,可没见过世面,上不了台面。他一心想着要娶个既能上厅堂又能下厨房的城里姑娘,打扮时髦漂亮,看着也舒心。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四周一片寂静,只有草丛中的蟋蟀在不知疲倦地弹奏着夜曲。子晨走走停停,累了就坐在路边歇一会儿。夜深了,天地间慢慢笼罩上一层薄薄的雾气,道路变得模糊不清,他只能凭着感觉摸索着前行。一路上,他小心翼翼,眼睛不停地观察着四周,还时不时回头张望,生怕有人跟踪。

“呀……呀……”突然,两声乌鸦的叫声划破夜空,吓得他浑身一哆嗦,汗毛都竖了起来。紧接着,“呱呱喵……”一只猫头鹰从他头顶飞过,那凄厉的叫声,既像猫叫春的声音,又有点像婴儿诡异的笑声。在农村,这两种鸟被视为“噩运鸟”,谁听到它们的叫声,就预示着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子晨原本不太信这些迷信的说法,可自从去年村里刘老本家,猫头鹰在院子里连续叫了两晚,他的母亲第三天就毫无征兆去世后,他的心就动摇了,偏离了坚定的轨道。此刻,他想:莫非我也要遭遇不幸?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越想,最后唉呀一声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他后悔极了,暗暗决定,下次说什么也要住旅馆,不能再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过了好一会儿,四周没有什么异常动静,子晨才慢慢爬起来。这时,他发现四周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盏盏“小灯笼”,围绕着他前后左右晃动。他伸手去摸,却什么也碰不到,他往前走,“小灯笼”跟着走,他停下,“小灯笼”也停下。他慌了神,撒开腿推着独轮车拼命跑起来,可跑了半天,却发现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不管从哪个方向跑,转来转去总是回到这个位置。他彻底崩溃了,脑海中突然想起那些“狐仙”的故事,吓得浑身直冒冷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狐仙’大人,饶命啊!我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从来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今晚回家着急,不小心冲撞了您,求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他紧闭双眼,嘴里不停地祷告、哀求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喔喔喔”,一声公鸡的啼叫打破了四周的寂静。

子晨缓缓睁开眼睛,天已经亮了。那些围绕着他的“小灯笼”不知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跪在一片坟茔里,坟茔四周被他的车辙碾压出了一条条明晃晃的小道。他吓得魂飞魄散,不顾一切地朝着家的方向狂奔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