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扣坯风波

这天天还被夜色笼罩,透着微微光亮,扣坯的村民们就扛着各式各样的工具,陆陆续续来到坯场。这片坯场是子晨费了好大功夫平整出来的,地面平坦得像一操场,他还细心地撒上一层细沙,能防止大家滑倒,也防止粘泥,便于清理。村民们一到,就迅速投入准备工作,有的蹲下身子,仔细检查场地,不放过任何一个小坑洼;有的拿起工具,轻轻敲击,听着声响判断工具是否完好。一旁那堆和泥用的土,安静地堆在那儿,像一座沉稳的小山,孕育着即将改变的力量。

和泥的环节,是一场力量与艺术的激情碰撞。只见刘青、尚武、振风等几个精壮的汉子精神饱满,一桶接一桶的水浇在土堆上,溅起小小的水花,仿佛是劳动的前奏。紧接着,他们抄起铁锨,在泥中有力地翻搅起来,每一次挥动都带着呼呼的风声。他们穿的汗衫,被汗水在前胸后背勾勒出坚实有力胴体的轮廓。他们索性脱掉衣服光着膀子,古铜色的肌肤被清晨的阳光镀上一层金边。水与土在他们的努力下逐渐融为一体。渐渐地,松散的土变成了细腻光滑柔韧的泥团,就好像活熟的小麦面团。散发出一股清新的、带着大地温度的土腥味。

扣坯正式开始,村民们熟练地拿起木制坯模,轻轻放在矮凳上。这坯模不大不小,正好契合双手,边角被摩挲得光滑无比,一看就是经过岁月沉淀的老物件。他们先在模内均匀地撒上一层沙土,这是扣坯的小诀窍,能让泥坯脱模时轻松又完整。接着,他们弯下腰,用力挖起一大团泥,高高举起,重重地摔进模中,泥团撞击模具的声音清脆有力。随后,他们或是用宽厚的手掌,或是拿起平整的木板,快速而细致地将泥压实、抹平,多余的泥被他们干净利落地刮掉,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最后,他们双手稳稳地抓着坯模两边,小心翼翼地搬到晾晒坯的地方,慢慢倒扣模具,再轻轻一磕,一块方方正正的泥坯就稳稳地落在地上。

打下手的人也忙得不可开交,眼睛紧紧盯着场上的一举一动。沙子少了,马上小跑着去添;水不够了,迅速提起水桶去补;看到有人累得满头大汗,腾不出手擦汗,便立刻递上毛巾。

刘青长得高瘦,凹形脸,穿戴邋遢。平时又比较诙谐,有些像济公。没事时就穿着破鞋,带个破帽子,手中拿个破扇子四处游荡,嘴中唱着电视连续剧(济公)的主题曲:“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伴随着唱腔,跳着济公的独特舞蹈,模仿的惟妙惟肖

他看看大家口头禅又来了:“好嘛弥嘛弥好。”“不好好干活又妈咪好蛋呀!”尚武瞥他一眼骂道。

“哈哈,施主莫要生气,贫僧给大家出个歇后语解解劳乏可好?”

“好。”大家纷纷响应

“麻雀不走——?纳鞋底不用锥子——?小车不拉——?”大家猜猜。

“麻雀不走是不是傻鸟?”

“纳鞋底不用锥子能扎透吗?”

“小车不拉破带了吧?”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也猜不出来。

“哈哈,还是贫僧告诉大伙吧。麻雀不走——蹦得,纳鞋底不用锥子——针得,小车不拉——推得。”

“嗷”大伙如梦方醒。笑声在坯场里回荡,让紧张的劳作氛围变得轻松愉快,疲惫也在这欢声笑语中慢慢消散。

随着太阳越升越高,阳光变得愈发炽热,一排排泥坯在阳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像一群等待检阅的士兵。

在李岗村里,一座高大威严的门楼格外醒目。门楼两边各有一尊石头狮子,威风凛凛地蹲守着,狮子口中含着石球,仿佛在守护着这方天地的安宁。两扇黑漆大门,门环锈迹斑斑。门顶的瓦片层层叠叠,错落有致,几株野草在缝隙中顽强地探出脑袋,为这古朴的门楼增添了几分生机。围墙是用石块和泥砖垒成的,石块大小不一,泥砖被风雨侵蚀出浅浅的凹痕,诉说着曾经的辉煌与沧桑。从外表看,这户人家当年必定身份不凡,不是地主,也定是富农。走进院子,五间正房气势恢宏,彰显着往日的荣耀。偌大的院子里,成捆的簸箕、簸箩堆得像小山一样,上面布满厚厚的灰尘,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被冷落的委屈。

院子的主人是周大虎、周二虎、周三虎三兄弟,他们在李岗被称为“周家一霸”,是无人不知的人物。他们祖辈就以编织为生,父辈编的簸箕、簸箩在李岗市场小有名气。可惜到了他们这一代,学艺不精,还总是投机倒把、强买强卖,名声越来越差。就在这时,子晨进入市场,凭借着老实本分的人品和过硬的手艺,迅速赢得了大家的信任,市场份额被他占去大半。三兄弟看着自己的货物无人问津,心中满是嫉妒和怨恨。

“他妈的,哪冒出来的小兔崽子,竟敢抢老子的饭碗,非宰了他不可!”周大虎愤怒地咆哮着,他身高近190厘米,体格壮硕得像头黑熊。古铜色的肌肤在阳光下泛着油光,宽阔的肩膀仿佛能扛起整个世界,厚实的胸膛坚如磐石,两条粗壮的胳膊肌肉隆起,青筋像小蛇一样在皮下扭动,整个人散发着暴躁又凶狠的气息。他看着堆积如山却卖不出去的簸箕,怒火中烧,抬脚就要去找子晨算账。

“大哥,先别冲动!我打听过了,这小子和‘胡子’关系特别好。咱们都知道‘胡子’的脾气,可不能乱来。”周二虎赶忙上前,一把拉住周大虎,焦急地劝说道。他们口中的“胡子”,就是“胡子叔”胡永胜。

“照你这么说,咱们就这么忍气吞声?任由他欺负?”周大虎瞪着铜铃般的眼睛,满脸的不甘。

“当然不是,山人自有妙计,如此这般……这叫出其不意,让他防不胜防。”周二虎凑到大虎耳边耳语了一会儿,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那笑容里藏着让人胆寒的算计,仿佛一条隐藏在黑暗中的毒蛇。

周二虎长着一双三角眼,眼珠子总是滴溜溜地转,像两颗随时准备算计别人的黑豆。两撇稀疏的八字胡,随着他嘴角的蠕动,像两条在阴沟里扭动的虫子。平日里,他总是满脸堆笑,可那笑容就像冬日里的冰霜,看着就让人心里发寒。与人交谈时,他会微微前倾身子,眼睛紧紧盯着对方,嘴里吐出的话就像裹着糖衣的毒针。

“好!还是二弟脑子好使,不愧是咱们的军师。”周大虎听了周二虎的计策,立刻转怒为喜,拍手叫好。在周家三兄弟里,周大虎性格直爽,空有一身蛮力,做事不过脑子,属于有勇无谋的猛汉;周二虎身材偏瘦,却心思狡诈,满肚子坏主意,是个精明的“智多星”;周三虎则与两个哥哥截然不同,他心地善良,与世无争。他的眼神总是透着宁静和淡然,仿佛一汪平静的湖水,不起一丝波澜。他平时喜欢读书,小屋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常常沉浸在“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闲适意境中。

这天,子晨早早来到坯垛旁,满心期待着泥坯晾干,能顺利入窑烧制。可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僵在原地,原本整齐的坯垛倒在地上,泥坯碎得到处都是,半截的、缺角的,没有一块完整的。看着自己辛苦多日的成果毁于一旦,他只觉得天旋地转,心口一阵剧痛,“哎呀”一声,眼前一黑,直直地倒在地上,昏了过去,仿佛所有的希望都随着这倒塌的坯垛一起破碎了 。

当子晨慢慢转醒,像是从一场漫长而黑暗的梦境中挣脱出来。他缓缓睁开双眼。只见子涵把他搂在怀中拍拍前胸、捶捶后背,子轩满脸焦急地不断呼唤。二叔、二婶则满是担忧地站在一旁,神色关切,那眼神带着无尽的温暖。

“哥,你怎样,好点吗?”子涵见他醒来,急切地询问。子晨摆摆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

“孩呀,你可要保重呀。”二叔向前一步,语重心长地说道,“坯坏了没啥大不了的,咱们可以再请人重新扣,就当是命中注定要经历这场劫难。不过,你这些年做买卖,怕是得罪了什么人,往后可得多留个心呀。”二叔的话,每一个字都敲在子晨的心坎上,满是长辈的关怀与担忧。

“嗯。”子晨轻声答应着。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我没事,大家都去忙吧。”接下来的日子,子晨迅速投入到忙碌中,清扫一地的烂坯头,精心打理场地,再次请人拉土扣坯,还特意派人看管,每一个环节他都不敢有丝毫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