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冯修漪带余二月在一楼和二楼都转了一圈后,便把他带到二楼的一个房间里。

“冯院长好!”三个十岁左右的孩子不知在房间里玩什么,看见冯修漪推门进来,几乎是齐声喊道。

“嗯,同学们好!”冯修漪答道。然后向他们介绍余二月:“这是新来的同学,名字叫余二月,他住在你们房间,他今年8岁,比你们要小点,你们是哥哥,要照顾他点儿。”

三个男孩听后相互做了一个调皮的鬼脸,马上变得很恭敬的,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知道了,冯院长!”

那表情,回答时的认真和成熟,让冯修漪很满意。“听说你们房间还有一张空床,是哪一张?

“这一张,这一张没人睡。”一个黑瘦,脸上长了很多雀斑的同学指着门口的一张床说。

这是一间长方形的屋子,有二三十平方米,左右共七张高低床依次排列着,按床位可以住十四个人,左右靠窗户那块各放着一个大木制柜,每个柜子有几层,每层用木板隔出一个空当,上面贴有学生的名字,作为他们摆放物件的空间,学生的床被、衣物、洗漱用品等都放在自己的木柜子里。这些学生都喜欢睡上铺,可以避免其他人随意坐床,尤其是靠门的床铺。每张床的被子和床单都是统一的颜色,灰色,这种颜色很耐脏,估计孤独院有所考虑。

冯修漪环顾着这间屋子,被子都叠得还算整齐,都是学生自己叠的。这里的管教与其他寄宿学校基本一样,叠被子和整理个人卫生学校都有规定,老师都会给学生师范和指导,这是一项硬性规定,包括孤儿院里的纪律。每天上午6点半钟起床,洗脸、漱口,打扫各自的卫生,然后到食堂吃早餐,8 点钟上课。

床铺的垫絮、被褥、床单和洗漱的用具等生活用品很快有人送了过来,还有书、本子、笔等学习用品。余二月分到了柜子的最下层用来放物件。冯修漪告诉余二月,要节约用,被褥、床单每人有两套,原则上要用到四年才能换新的,衣服、裤子,春夏秋冬一年各两套,布鞋、球鞋各一双,拖鞋两年一双,都是统一的颜色,统一的样式;其它的生活用品一年一换。孤儿院里有保育员,这里习惯将保育员叫做阿姨,她们的工作是打杂、照顾残疾儿童,原则上规定他们要清洗8岁以下孤儿的衣裳。

管理人员、教师和阿姨自购饭票,用饭票打饭。孤儿吃的是免费的大锅饭,米饭用桶装,菜是用盆装,每人各打一大勺饭和菜,没有多少油星的“青菜”汤可以随便舀,青菜剁得很碎,沉在汤底,每当勺子从桶底舀起的时候,就会泛起绿色的菜花,这对于这些没有亲人疼爱的孤儿来说,很是诱人。那是一个购买什么都需要凭票的时代,这样的生活算是不错的了。每当吃饭的时候,孤儿们就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看上去有点壮观。

余二月来孤儿院的时候,除了换洗的衣裳其它的就没带什么,但他却没有忘记从抽屉里找出了奶奶的一张照片带上,夹在了装户口薄的塑料壳里,他非常思念他的奶奶。

余二月此时的心情不错,他想,冯修漪是这所孤儿院的副院长,比教师的权力大,他心里暗自下着决心,不管冯修漪乐不乐意做他的妈妈,他也要认冯修漪为“妈妈”。

冯修漪带余二月走进了庭院。庭院从后门延伸,约三米高的宽敞厚实的木制大门,像一个将军,牢牢地挺立,两个厚实的滚轮立在两扇门的下面,春去秋来,风霜雪雨都没能撼动它的威严,依然滑动自如,似如家长护卫着前楼后院;枣红色的油漆随着时间的侵蚀已呈暗红色,却更加彰显着它的庄重。迈开脚步向前走,可见一条宽约五六米的多种颜色的花岗岩碎石子铺成的小路笔直延伸,约有二三百米长,周围繁花似锦,枝叶扶疏,搭着葡萄架的蔓藤碧绿葱茏。此时正是五月春夏交替之季,花卉和叶片的淡淡清香在风中飘散,送进鼻翼。再往前走,是一潭清泉,啊,泉水叮咚,蜿蜒着流向墙角一隅,然后再叮咚着,流向它该去的地方。余二月哪里见过这样的庭院,他实在感到意外,此时,他小小的心灵被幸福填满,他知道,他的这种幸福就是眼前被他称作“妈妈”的这个人给予的,他无以回报,他的眼眶有点湿润,他抬头看着冯修漪的脸庞,轻轻地喊了一声“妈妈!”

“孩子,再不要这样喊我了,这里都是孤儿,他们的心很脆弱,很敏感,他们都没有妈妈,他们也需要妈妈,可我不能做大家的妈妈,我没有这个能力。”冯修漪蹲下,摸了摸余二月的头,又说道:“我只是你的老师,是这些孤儿的老师。”冯修漪努力控制着自己有些激动的心情,她太理解余二月,如同理解这些没有妈妈的孤儿。

冯修漪这一“蹲”,猛然让余二月想到自己亲生的妈妈,当初想把她丢弃,也是蹲着,第一次对他慈爱地说着爱抚的话,给他穿上了哥哥们穿过的旧棉鞋,然后让大哥将他送到了汉口,让他在寒冷的大街上焦急地等待,等待给他许下的谎言……

复杂的情绪在余二月小小的头脑里翻腾,他不知如何面对这个成人的世界,他感到了自己的渺小,如同一只丑小鸭,他可以将对方当成自己的全部,因为需要,但他在对方眼里只能是个累赘。冯修漪说得对,这里是孤儿聚集的地方,他只是其中的一员。

冯修漪没有注意到余二月心里的变化,她牵着余二月的小手,从葡萄架的一侧走过,眼前出现一个操场,操场不算大,用水泥铺成。冯修漪告诉他,这是孩子们运动的地方。

余二月放眼望去,他的心抚摸着这里的一切,空气、阳光、气息。这里的每一处都让他流连,每一处都让他觉得有点不真实,其实,不是这个地方不真实,而是他觉得这一切仿佛是梦,他的心揪紧了,同时也将冯修漪的手捏得更紧了。

残阳如血,斜着直射过来,有点晃眼。到晚上吃饭的时间了,这一餐是冯修漪请余二月吃的。他全然不知饭菜的味道,他小小的心脏在揣摸着大人的内心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