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面对这双清澈的眸子,刘汉生觉得自己有点荒唐,但他的身子却再次走近了她,他的身体告诉自己,一定要摸摸她的手,那双白嫩的小手。他下定了决心,“嗖”地抓住了薛海棠的手。尽管两只手都戴着厚厚的帆布手套,刘汉生还是被爱情的电流击中了,他慌乱得迅速放开了手:爱情啊,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东西,这样让我魂飞魄散,舒服得让人颤栗。要知道,26年了,我还是第一次触摸女孩的手。刘汉生想到这里仿佛世界只剩下他和薛海棠,他又不由抓起了薛海棠的手,然后故作正经地教她如何将钢丝绳穿过钢板的缝隙……这一切在别人看来是那样的正常,可刘汉生没有想到,在钢板的后面,有一双眼睛正愤怒地窥视着他们,他就是姚晨,嫉火迅速在他心里燃烧,暗自骂道:“好一个盗窃犯,你也有资格在这里和我明争暗斗!我除了相貌比你差一点,家庭条件和个人条件都比你刘汉生强,你算个什么东西!”可他此时又不好发作。最让他不可忍受的是,薛海棠居然没有挣脱刘汉生的那只手,顺从得像一只羔羊。

姚晨的父母都是正式工人,母亲是纱厂的纺织工,工作虽然辛苦,但每月工资有60多元,相当于工人的6级工资。父亲虽说在水务局排水队只是个疏捞工,常年人都要下到阴沟下面打捞,但工资也高,有60多元,他只有兄妹俩,比起刘汉生的家庭条件就要强得多。

姚晨一夜没睡好,他想着白天刘汉生那大胆的行为,而薛海棠却没有作出反感的动作,他是既气愤又慌乱,仿佛薛海棠与自己有过约定,答应做他的女朋友一样。他想:你刘汉生这么个东西薛海棠都可以接纳,我也可以试一试,很多事情就是这样,谁先下手,谁就有希望,这就叫:先下手为强。

第二天一早,姚晨就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等薛海棠向食堂方向走去时,他赶上了她,冲着她耳根,然后压低嗓音且一字一顿地说:“刘汉生是个盗窃犯,受过处分,你少理他,不要沾了火星。”

薛海棠听后,吃惊极了,片刻,她的眼神由惊讶变得有些恍惚,本想追问证实一下,但嘴上却说:“这大概与我没什么关系吧。”说这话时,她的眼里闪过一丝隐隐的笑意。

姚晨读不懂薛海棠那捉摸不透的笑意,这让他一天都心神不宁:是嘲笑刘汉生是个盗窃犯居然还敢如此放肆,还是嘲笑自己的多情和卑鄙,这个问题让他很痛苦。上午8点钟后,他们一行四人朝着专用线火车皮的方向走去,正当薛海棠准备爬火车皮时,姚晨拍了拍薛海棠的肩膀,对她说:“海棠,你就在下面取钩子,爬火车皮是男人的事。”薛海棠像碰到了跳蚤一样猛地将姚晨的手抖了下去,然后他一边爬火车皮,一边说:“我愿意在火车皮上干活。”她是这样说的,更是这样做的,她每天很勤快地从这节车厢跳到那节车厢,下火车皮时她比男人还利落,她不是慢慢地爬下来,而是直接从车厢上跳下来,经常是一屁股跌在了地上,她干起活来也很卖力,这让领导对她很赏识,邢队长不止一次地当着大家的面说:“薛海棠这姑娘不娇气,有出息。”

那天刘汉生看到姚晨不但拍了薛海棠的肩膀,还亲热地叫她“海棠”,听得他火从心底起,牙齿咬得咯咯响。是的,凭他的个头和体力,他完全可以挑起事端,用拳头教训他一下。可他不能这样做,他的那个污点,可恨的污点,但凡在他要做出重大决定时,这个污点便会悄然而至,提醒他,他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这次和薛海棠在同一生产队,同时抽上来的三个男知青中,有一个是大队长的儿子,名叫姜磊,他能抽到武汉,完全要感谢他那个当队长的父亲。他父亲虽只是个“老土”,但与招工的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也可算作“企业”专家了,他完全懂得什么样的企业经济效益好,人在那里工作有前途。这次中南金霸材料公司来他生产队招工,虽然招的是装卸工人,但重要的是,这个公司在他眼里是个大金库,只要有头脑,有闯劲,就可以在那里大有作为,退一步说,就是在这个单位碌碌无为一生,也会衣食无忧,全家受宜。而有的企业来生产队招工,招的虽是技术工人,但这个企业本身规模小,经营和生产的也是不被看好的东西,去了那里,人就会受一辈子累、受一辈子穷。比如前段时间来队里招工的某手帕厂,招的就是技术工人,知青都争先恐后地去报名,只有他在背地里骂他们是一群猪,心里想,一个做手帕的单位算个什么球?

有些事情就是让人不可思议,有了一个精明的爹,就不一定有一个精明的儿子。姜磊就是这样,他生着一张不太明显的“唐氏综合症”的脸,外眼角稍稍上翘,鼻梁较平,还习惯性地经常伸一伸舌头,最为糟糕的是,还患有肺源性心脏病,当然并不是很严重的那种,只要不让他生气,平时跟常人也无恙,但只要一生气,他就会像拉风一样, 呼哧呼哧喘个不停。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居然也通过了身体检查,在仓库当了一名装卸工人。薛海棠在农村时曾听村里人说,姜磊之所以成为这副模样,完全是吃药给整的。姜队长已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老婆怀上姜磊后,夫妻俩怕罚款就不想要,妻子乱吃打胎的药,但肚子里的姜磊还是没有打下来,等想到医院去打胎时,医生说胎儿已有5个月大了,打胎存在很大的风险,无奈,就将姜磊生了下来,罚了款,还差点为此事将他的队长免了,幸好他会来事,上下打理才免于此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