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几年来,哥俩还跟三叔贾谟生活在一起。贾谟几次跟哥俩商量,要给他们另请老师,贾岛、贾区听了,一脸的不情愿。

“三叔,你不要嫌弃我们呀,我们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贾区一脸疑惑。

贾岛一边旁看了,并不焦躁,他想了想,静静地说:

“三叔,这些年跟你生活,我们的确学到很多东西,可是,你也不应该为了我俩,耽误了自己的前程啊。”

贾谟摸着哥俩的头,不知是无奈,还是惋惜。他想了许久,终于告诉了小哥俩心中郁闷多年的苦衷。

“岛儿,区儿,你俩也不小了。这几年你们也跟我学了不少知识。可是,要学有所成,为你们的父母,为了黎民苍生,你们还有许多东西要学习和补充的。其实,这些年你俩跟着我,才学了应举入仕的一些必备知识,仅懂得微不足道的作诗习文的小伎俩。而我呢,已经不能再胜任你俩的老师了。”

贾谟停了停,又说,“你俩也无要顾虑,我想了,木岩寺的孟师傅很有学问,早年也是名震幽燕的人物,他对诗书绘画和音律佛法也是无所不晓,其才学更远在我之上。我想把你俩送到木岩寺,跟着孟师傅再学上几年。”

“就是木岩寺的那个老和尚吗?”贾区有点不信,“那他咋不到长安应举,报效大唐,反儿僻居在咱这个小地方呢?”

“他是有苦衷的,当年安禄山叛乱,朝野上下几十年不得安宁,皇帝都自身难保了,谁还管老百姓的死活疾苦。孟师傅走途无路,栖身佛门,在木岩寺出家为僧,屈指一算,至今已有二三十年了。其实,孟师傅可是一位学富五车的饱学之士。”

贾谟的话一下把小哥俩迷住了,这些年,他们可真把木岩寺的这个老僧小瞧了。

“那,那我俩去了木岩寺,你怎么打算?”贾区不解地问三叔。

“那香儿咋办,香儿可不能去木岩寺呀?”贾岛和三叔商量。

“我是让你们跟着孟师傅学点本事,又不是叫你俩出家当和尚。你们平时可以回家里,继续照顾香儿的。”

三叔接着说:“这多年了,也不知长安都有啥变化,我的朋友张籍是否考中了进士,我思来想去,还是想到长安再去看看。”

贾岛明白,这些年为了他俩,三叔放弃了自己的理想鸿途。为了他们,三叔付出的的确太多了。现在他们长大了,他也应该到长安继续应考呀。

唐贞元九年(793)秋,三叔贾谟把俩侄儿托付给孟师傅,离开石楼,只身往长安而去。

望着三叔的背影,贾岛心中暗暗嘀咕:三叔走了,我究竟哪年才能去长安应举,为国家效力,替父叔报仇呢?

贾岛哥俩经常到木岩寺,早已跟寺里的僧人混得很熟。他们入住木岩寺,给寺院里增添了不少乐趣,多了许多笑谈。

哥俩一边轮流着照顾表妹香儿,一边抽时间到木岩寺跟着孟师傅学习诗文经传。木岩寺特意在孟师傅的方丈室隔壁给哥俩腾出一间寮房。

对面厢房住着寺里其他僧人。他们穿着浅灰的僧袍,剃着青光的头,还有头顶那几颗戒疤,看着他们,哥俩总觉着稀奇好玩。僧人们对他俩的发髻也无不喜欢,有事没事就会逗他们开心。

这些僧人,成天不骄不躁,服从寺院方丈的一切安排,按照一定的规律,做着一天的事情。每天清晨,他们早早起来,到山下河沟去提水,太阳刚一杆子高,又都纷纷聚到大殿的佛像前,念那些让哥俩听之不懂的佛经,佛堂上随即传出一片嘤嘤嗡嗡的诵经之声。念罢晨经,匆匆吃过早膳,大家又到寺外开垦的地里干活儿,那是他们的寺产,可以种瓜果蔬菜,米谷红薯什么的,供给僧人们日常生活。黄昏时候,僧人们纷纷回来,继续涌到大殿里听经,吃他们的晚膳。

见寺里从不用午饭,哥俩觉得奇怪,就问孟师傅,“师伯,你们木岩寺的和尚们怎么不用午膳呢?”

“和尚一般是不用午膳的。你们在寺里住得时间长了,一些寺规礼仪,慢慢就懂了。”孟师傅呵呵一笑说,“现在,你俩只管在这里住下,做好自己的功课,学点实在的东西,至于僧人的事,也无须去想。”

小哥俩不懂,见孟师傅这么说,又不便再问,只好开始他们的功课。哥俩每天不是阅览诗书经典,就是题诗作赋或者抄写前人文章。他们不愿让时光虚度,不想让自己的时间像木岩寺的僧人们一样默默滑过,白白浪费。

一天午后,别的僧人都出去干活了,闲来无事,孟师傅把小哥俩唤过来,领进他的厢房,让他俩坐在趺团上。他一边打开那个木箱,一边说着,“岛儿,区儿,你俩到寺里快一年了,从今天起,我要教你们学点新的东西了。”

原来,床头那个木箱里全是书籍。哥俩喜出望外,情不自禁地把头伸向木箱。阮籍的、傅玄的、谢灵运的、陶渊明的,还有李白、杜甫、王昌龄、孟浩然。呵,哥俩如获至宝,两双眼睛里顿时闪出四道惊喜来。

从此,许多日子里,无论是寺内松树下,还是寺外的山间草庵,小哥俩无时不手捧诗书,精心诵读。有时看得入迷,贾岛不由就诵出声来,书声琅琅,抑扬顿挫,头摇身摆,手舞足蹈,把个贾区直乐得在一旁嗤笑。

不及半年,哥俩就已把孟师傅的那些书翻了个遍。尤其陶渊明和谢灵运,更是深深吸引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