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贾岛哥俩将孟师傅的那些书翻了个遍,尤其陶渊明和谢灵运,更是深深吸引着他。

晋代诗人陶渊明,年轻时博学多才,尤善著文,因受家庭教养和儒家思想的影响,从小就立下“大济于苍生”,“骞翮思远翥”的雄心壮志。可是那个时代并不接受他,奔波半生的他看透了整个社会。后来他隐居江西故里陶家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起了隐士般的田园生活。而且,他的诗作感情淳朴,形象鲜明,意境恬美,语言自然,开创后世田园诗派之诗风。他的咏怀及咏史诗,表现诗人理想不能实现的苦闷及其不与统治者同流合污的精神。他的诗作,主要写优美的田园风光和自己悠然自得的心境,比如《归田园居》《饮酒》《归其来兮》《桃花源记》等作品。他虽是东晋最有成就的作家,可是从晋至唐几百年,并不曾未被人们重视,直到本朝,诗人王维、孟浩然、李白、杜甫等人,看到了陶渊明对文学的巨大贡献,开始把他推崇起来。

谢灵运是南朝宋国著名诗人,他少而好学,博览群书,文章之美,在江东一带无人能及。他曾任永嘉太守、临川内史等职,无奈,他总觉着自己才高八斗,官职却低得不能称心,长叹自己怀才不遇,开始迷恋起了游山赏水。他的诗作,多以富艳的词汇,精致的笔墨描绘奇山秀水,虽无绝少佳篇,却也不乏名句。《登江上孤屿》《登池上楼》等诗中的“白云抱幽石,绿筱媚清涟”、“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云日相辉映,空水共澄鲜”等句,均被广泛传诵。他是开始以山水诗替代东晋玄言诗的第一人,又是刘宋南朝“性情渐隐,声色大开”诗风的代表。

小哥俩兴奋得几乎天天失眠,一门心思全泡在诗赋文章里。有时,他们学着前人的样儿,自己也作一些诗作来向孟师傅请教。如此寒来暑往,竟也写出不少诗作来。

木岩寺有位小和尚,复姓贺兰,单名一个遂字,字朋吉,据说家中排行老三,师兄们皆以三儿称之。他二十出头,人长得憨憨的,不善说话,可他一见着贾岛、贾区跟着孟师傅学习诗文,又羡慕地总想亲近他俩。

贾岛哥俩虽来寺里多次,可他对贺兰朋吉并不是十分熟悉,只听说他出家不久,以前的事无人知晓,僧人嘛,讲的是不问红尘,四大皆空。他在木岩寺出家,做了这里的小沙弥,也和寺里其他师兄弟一样,每天做着各自的功课。

没事的时候,三儿会围坐在贾岛哥俩身边,也跟着孟师傅学一些诗赋常识。见贺兰朋吉好学,孟师傅心内自然喜欢,并不多说什么,只是任他随心所欲地听着。慢慢地,三人厮混熟了,成了要好的朋友。甚至遇着诗兴高涨时,三人还你一句,他一句的练习对句。每到这时候,孟师傅心中就会泛起无限欣慰,高兴得露出微微笑意。

木岩寺虽不是大寺院,可这里毕竟还是正规的,他们每日有“五堂功课”和“两遍殿”。每天清晨,寅丑之时,全寺僧众齐集大殿,诵读让他俩根本听不清也听不懂诵的佛经。做完早殿,他们就可以各行其是了。要么在寺外劳作,要么就在寺里修行。

修行有两种方法:一是学习教理;再是修习禅定。学习教理听佛说法,或互相讨论;修习禅定就是趺坐,或者经行(经行是在林间来往徘徊)。据说,大乘佛教还以诵读《普贤行愿品》和修习五悔法门(礼敬、忏悔、劝请、随喜、回向)为每日的常课。

一听孟师傅讲佛说经,哥俩如坠云里雾里一般,愣是听不出个所以然来。可一提到琴棋书画,六经百书,他们的双眼就透出灼灼生机来。

这天,孟师傅禅定刚毕,贾岛轻轻走过来,低声对孟师傅说:“师伯,我想跟你学琴。”孟师傅略做迟疑,立即一脸的喜悦,高兴地说:

“好么,好么,只要你喜欢就好。”

接着,孟师傅又唤过贾区,问他想学什么,贾区想了想,高兴地说,“我想学剑。”

“学剑?这孩子。”孟师傅显然不悦,说道,“我佛门清静之地,怎能学剑呢?何况寺里也没人会么?”

贾区说:“山下有家姓王的,他就会舞剑,我可以跟他学么。”

孟师傅一想,两个孩子长大了,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就告诉贾区,“要学剑可以,可一定要明白,学剑不是为了打打杀杀,你们的目标是求科举,入仕途,报效大唐,你三叔还期盼着你俩早日高中呢。”

孟师傅从厢房里取出了一张古琴,琴面被擦拭得明明净净,一尘不沾。来木岩寺这么久了,他俩从未见过孟师傅弹琴。哥俩也不解,禁不住问道:“师伯,你每天都要擦这琴吗?”

“那当然。擦琴不但是擦拭琴上的灰尘,而且更像擦拭一个人的心灵。当你擦琴的时候,静下心来想一想,把心内的杂念也会一并擦掉的。这就像清晨洗脸,洗掉世俗间的晦气和杂念。”

贾岛明白,孟师傅对哥俩的教导,实可谓无时不在呀。他也明白,当他俩提出学琴和学剑时,孟师傅那双奇怪的眼神蕴含的那份期望。他原来是教我们学会专心,心中别生杂念,一门心思应举入仕呀。可又允许我俩学琴和学剑,又无非是在今后的道路中多一份本领吧。

说起学琴,贾岛可蛮认真的。什么宫、商、角、徵、羽,什么琴声十三象,一到他那里,就仿佛作诗对句一样简单。数月下来,贾岛不仅掌握了相当充足的乐理知识,而且弹琴的手法也越来越娴熟。

一天,孟师傅见贾岛的琴练得正兴,对他说,“岛儿,我多年都没弹琴了,见你学得这么投入,不时就勾起我的琴瘾来。”贾岛一听,高兴地难以形容,急忙让出座来。

孟师傅虽然教他学琴,给他讲乐理知识,说琴的构造及弹奏,可是,他却很少弹琴。只不过,正如他说的,每天像洗脸一样,把那架琴细致的擦拭一遍。

孟师傅坐下来,伸了伸手,将袈裟袖口向上拥了拥,看了看贾岛说:“弹啥呢?弹段《高山流水》吧。”贾岛还没听清,甚至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心想,就是故事里说的俞伯牙和钟子期的高山流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