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听张籍介绍,贾岛也激动万分,他想,卢仝、刘叉能是韩愈的常客、门生,其诗一定在我之上,他要向他们交流求拜的。真是酒逢知己,棋逢对手,大家热热闹闹聚了一天,不觉天已渐晚,相互告辞。临别时,韩愈对贾岛说:“无本师傅,如若不嫌,你可以随时来我府中。”

贾岛自然感激不尽,他由衷地说:“韩大人,小僧今日荣登贵府,早已受益匪浅,这可真是‘听君一席肺腑言,胜我十年寒窗功’呀!”

从此,贾岛成了韩府的常客,他也见识了卢仝、刘叉的诗才。尤其刘叉,他投刺韩公的《冰柱》《雪车》两首诗,竟成了当时险怪之诗的代表。比如《冰柱》这首诗,他竟用了“麻”韵,实属地地道道的奇险之韵,这种险韵,韵脚较少,押韵之字也比较生僻,其中的“柤”字和“舥”字等都极少有人使用。使得他的诗作显得如奇山怪石,峥嵘嶙峋。

刘叉这首《冰柱》诗,用冰柱来比喻自己的才华得不到施展,但比喻怪异,诗也写得怪异,诗中写道:

师干久不息,农为兵兮民重嗟。

骚然县宇,土崩水溃。

畹中无熟谷,垄上无桑麻。

王春判序,百卉茁甲含葩。

……

人不识,谁为当风杖莫邪。

铿锵冰有韵,的皪玉无瑕。

不为四时雨,徒于道路成泥柤。

不为九江浪,徒为汩没天之涯。

……

反令井蛙壁虫变容易,背人缩首竞呀呀。

我愿天子回造化,藏之韫椟玩之生光华。

贾岛极羡慕刘叉的诗,向他请教切磋,得到了许多作诗的精妙所在。

按唐代僧律,在外云游之僧,必须于每年四月赶回寺中。贾岛待在洛阳,无意间就是数月,转眼已是春暖花开,该是他北归恒岳的时候了。

这次出游,贾岛的确受益匪浅,倍感满足。他告别了诸位诗友,往恒山而去。

三月末的恒山,草色日渐浓郁,正是百花盛开时节。这天傍晚,贾岛一路疲惫地回到了恒山北岳庙。

数月云游在外,一回到恒山,一切似乎都变了,变得模糊而生疏。

他先看望了峰禅师,向他述说这次云游所遇情况。堂弟无可早已等不及了,不待贾岛把话说完,就拽着他直往僻静处去,嘴里不停地叨叨,一脸巴结的表情。

贾岛也很高兴,半年不见,无可好像长大了。他满心喜悦和兴奋,将这次洛阳之行详细地讲给无可,直把个无可羡慕得恨不得立马长了翅膀飞到洛阳,去见识见识东都盛况。他高兴地只是发问,问些让贾岛也不好回答的问题。

“你见到张籍了?”

“你真的和韩愈成了诗友?”

“洛阳真像你说的那样繁华,真是文人墨客集聚之地?”

当他问起三叔时,贾岛说这次并没见到,只听张籍说他去荆州幕府做了幕僚,他们也是数年不见了。哥俩一阵遗憾,只有期盼三叔一切安好。

贾岛告诉无可,我们一定要走出去的,老住在这里,自己觉着还可以,也在周围小有名声,可一进入大千世界,我们仿佛沧海一粟,林中小草,全成了微不足道小人物了。

贾岛的洛阳之行,激起堂弟无可云游各地的欲望。从此,哥俩除了做必要的佛事外,就是探讨诗学,作些诗词。贾岛更是眼界顿开,他开始研习当代诗人的诗作,王维、杜甫,还有王昌龄,他们的诗作更是深深地印在心里,他有时甚至还会模仿着作些出来。

从春到夏,又从夏到秋,时间的车轮匆匆地又转了两辙。转眼到了顺宗永贞元年(805)。

七月时节,贾岛将自己的诗作进行整理一番,写成行卷,那一笔清秀圆润的小篆,像是木版刻印的一般,再一细数,竟有百十来首。

无可见堂兄如此,也把自己的诗作工整地誊写了一份,也有数十首诗作。哥俩高兴地在斋房里彻夜述说,只盼堂兄也能带他出去,去见识一下外面五彩缤纷的诱人世界。

贾岛又要离开恒山,到外面云游了。这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而是带了早已按捺不住心中寂寞的堂弟无可。

哥俩别过峰禅师,先回了范阳。

多年修身恒山,堂弟无可一直留恋着范阳老家,想着表妹香儿。一到范阳,他们径直来到王参家。

贾区已长成堂堂汉子,他身穿浅灰色五衣僧服,高大魁伟,直让王参不敢相认。好在有贾岛相随,才想到眼前这人就是挚友区儿。

见到无可,王参不知做什么好,只是一脸憨笑。香儿看着丈夫一脸的傻气,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她一边给二位表兄打水洗尘,一边匆忙下厨做饭。少顷,几盘素食端上桌来。他们一顿狼吞虎咽,横扫六国,眨眼间桌上只剩下空碟空碗。

晚上,四人在院中石桌前围坐,也没有了僧俗彼此,激动得要把多年的话倾口倒出,讲些多年修行北岳的稀奇罕事。

在王参家住了几日,哥俩相随到木岩寺,去拜会师伯孟师傅。来到寺里,并不见孟师傅,也没碰着贺兰朋吉,一问寺僧,才知道他二人已去了上谷县的开元寺。

上谷县在范阳正南,并不甚远,只七八十里路程,多半日也就算到了。

次日,哥俩告别了香儿和王参,匆匆往上谷赶去。到了上谷,见到师伯孟师傅安然无恙,依然先前那般容貌,哥俩终于长长出了口气。

贺兰朋吉忙前忙后,又是端凳沏茶,又是准备斋饭。末了谈一些离别多年的相思之苦。

接着,贺兰朋吉也不顾师傅和哥俩叙旧,只是拿了自己的诗作请贾岛欣赏。贾岛看了看,不由暗自佩服起来,不知不觉,贺兰朋吉的诗艺也大有长进了。他心里想着,不由就脱口说了出来。

“朋吉师兄,真可谓‘士别三日,自当刮目相待’呀,想不到你的诗作已经写到如此地步了,佩服佩服!”

贺兰朋吉呵呵一笑,说道:“无本师弟,才数年光景,你就学会奉承人了。照你这么说,我可真要乐得升天了。”

哥俩在开元寺住下,整日和孟师傅谈些佛事佛理,同贺兰朋吉说些诗赋之法。自然,在开元寺的日子里,他们也作了不少诗作的,只不过哥俩的目的地是东都洛阳,尤其堂弟无可,一直在贾岛背后悄悄催促。于是贾岛向孟师傅道别,准备离开上谷。

旅居开元寺数月,如今要离开了,贺兰朋吉总是不忍,舍不得昔日旧友就这么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