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太傅！”面对刀光闪闪，楚王熊侣本能地惊叫起来。但冷硬的刀刃，直逼他颈脖，他似乎闻到了鲜血喷涌的浓黏腥味，一下晕了过去。

“太傅，不可啊，太傅！”子仪的声音，惊天动地将楚王熊侣出窍的灵魂，又幽森森地召唤了回来。楚王呆滞地抬起头，见申公子仪不顾一切地跪在公子燮面前，抱紧了他的大腿，“太傅，我们的命，还在这颗棋子上。一旦将这步棋过早走完了，成嘉一伙便没有了后顾之忧，发起狠来地脚下的地皮都会被掀翻三尺，何况你我？还望太傅三思啊！”

公子燮突然莫名其妙地狂笑起来，他拖着刀，跑到院外，对着一棵棵树干疯狂地砍起来，斩断的枝条与震落的树叶，撒落了一地。

“太傅，您为王的日子不远了！耐心一些，何必自伤？”子仪望着公子燮上蹦下跳，疯狂砍树发泄，摇摇头，担忧地道。

“我气！我恨！”公子燮将刀猛地抛掷在地上，刀刃在青石板上弹跳着，发出崩裂万析的震耳声音。公子燮累得气喘吁吁，他猛地将十指插入发髻，再度抬起头来，将凶狠地目光投向楚王熊侣，“你可知道，我与你父王一同南北征战，出生入死，战功赫赫，你的父王，我的兄长，却宁肯启用老朽不堪的成大心为令尹，也不愿意重用自己的亲兄弟！”

“可……成大心的令尹，也是祖君成王所封的啊！”明知自己一开口，就是自讨其辱，可楚王熊侣现在好歹也是在阎王殿前走过一遭的人了，知道他偿目前并不会抛却自己这颗棋子，便壮起胆子来辩解。

“一丘之貉！从你祖君到你父王，再到你，令尹之位就永远没有天日轮到我头上来！”公子燮的眼里，喷涌着火，但似乎也有泪，“若是有心，成大心死后，你的父王完全是可以封我为令尹吧？可他，偏偏启用了成大心的兄弟成嘉，就是一点阳光一点雨露，都不肯降落在自家兄弟的身上。”

“王叔，事情不是这样的。”楚王熊侣抬起头来，鼓足勇气，大胆地表述着，“听祖君说，成大心的父亲成得臣，是在时任令尹的兄长子文因年事已高，想要退出朝纲怡养天年之时，便推荐了其弟成大心。凭战功当上新令尹的成大心，一直跟随着祖君勇猛作战，曾在祖君二十八年，率楚大军灭了夔国。后来成得臣北征背叛我楚而投靠晋国的宋国时，其子成大心就一直跟随左右，奋马扬鞭拓我楚国疆土。”

“你看看，人家兄弟就会帮衬自家兄弟，就会举荐自家人！而看看我们宗室呢？”楚王熊侣的讲述，似乎滚合了公子燮的心情，他心情平和了不少。楚王熊侣所谈内容，也引起公子燮强烈的好奇，“看来，你知道的还不少，你还知道什么？”

“祖君后来跟我说过，在围攻宋国时，成得臣与成大心父子，与前来救宋的晋国、齐国、秦国联军拼命战于城濮，以一国之力抵挡楚国，城濮失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祖君后悔赐死了成得臣，出于愧疚，亦是凭借才能，启用成大心为令尹，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楚王熊侣说着，也想极力用合乎情理的解释，唤起公子燮内心潜在的王室血脉亲情，“到了我父王继位时，作为令尹的成大心，也算得上忠心耿耿，为了楚国的大业，继续北图东进开疆拓土。曾率师灭了六国。后来又继续灭了蓼国，图谋中原，与晋争霸，始终忠诚不二地站在父王身侧。”楚王熊侣清楚地记得，有几次父王凯旋而归，兴致勃勃来到来到上书房，对太子熊侣说，“一将抵一师，成大心又打败了麋国，进师至锡穴。”到了楚穆王十一年，太子熊侣已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了，已知晓天下事了，清楚地记得成大心死后，父王封其弟成嘉为令尹时的盛况。

公子燮与子仪都目瞪口呆地盯着楚王熊侣，看得他浑身发麻。公子燮瞪大眼珠，凑到他脸上：“你到底是傻子还是天才？你不是不问国事，整天放纵于狩猎、沉迷于酒色吗？居然知道得这么多，居然分析得头头是道！”

“你……你原来是故意充愣装傻？您原来是借酒色肉欲掩盖你的雄才大略？”子仪显然也被楚王熊侣刚才那番讲述惊呆了，但他的脑子似乎转动得比公子燮更快，“哈哈，可惜啊，你既然有大略，为何不拿掉成嘉的令尹，启用太傅公子燮？自己的王叔在侧，岂不比成嘉放心？”子仪仰天大笑，“可惜啊，无论你是人小鬼大的天才，还是庸昏无道、玩心未满的昏君，走到今天这步，你只有死路一条，成为自己王叔的刀小之鬼，只是早一个时辰，晚一个时辰的事情。”继而像戏子附身，又是垂头丧气，又是暗自抹泪，令楚王和公子燮都感到莫名其妙。

“申公有何冤屈？不妨敞开心扉，与我畅谈！”公子燮道，“以前你受的委屈我无法改变，但是，今天我说句狠话撂在这儿：一旦我为王，你必是我的令尹，受万人敬仰，从此不会再有狂妄之徒给你气受！”

“谢太傅寥赞！我终于等到这一天啦！”子仪跪在公子燮膝下，痛哭流涕，“想当年我祖父为捍卫楚国北疆，也是立下了大功。他为国捐躯后，我继父位为申公，这抵挡晋文公伐鄀，我与息公屈御寇以申、息之师去戎守离鄀国不远处的商密，以阻挡秦师。谁知诡计多端的秦师。提前赶到商密，制造我与其结盟的谣言，致使鄀国降，我也被秦国抓去作为人质，十几年啊，我受尽秦国的屈辱，我有苦难言啊！”子仪哭得一泡鼻涕，一泡眼泪，若是在以前。楚王熊侣或其他臣子，都会嘲讽他一把的：耽误军机，致使秦用诈致鄀国亡，丢人现眼被秦抓去当人质，一个败将，有何颜面提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