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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书屋藏旧情

2005年春的风裹着墨香,往“燕姐书屋”的木窗缝里钻。严晓燕的蓝布围裙沾着点糨糊,正往书架上贴书签——是用八号院老槐树的树皮做的,傅和平用修鞋锥子在上面刻了“老北京”三个字,说“这木头沾着院气,比纸签经看”。书架最上层的搪瓷缸晃了晃,缸沿的豁口磕在木板上,像1955年楚母腌酱菜时用的粗瓷碗,当时秦山河总抢着用这缸喝凉白开,说“豁口的缸子不烫嘴,比细瓷的实在”。

门帘“哗啦”响时,秦山河的蓝布衫扫过门槛。他手里的《大青山下》还裹着牛皮纸,书脊的烫金字母被阳光晒得发暖,像1966年煤棚里马灯照在稿纸上的光。“刚从呼和浩特赶回来,”他往严晓燕手里塞书,指腹蹭过她围裙上的糨糊,“苏季雅说您开书屋,这书得是头一份,比任何贺礼都金贵。”

严晓燕的指尖在书封的蒙古纹样上划,想起1973年秦山河在煤棚写稿的模样。当时他蹲在小马扎上,棉鞋在青石板上蹭出的声响,和此刻书页翻动的“沙沙”声一个合拍。“你这字还是这么倔,”她往扉页瞅,秦山河的签名旁多了行小字:“给姐姐:你永远是我的避风港”,墨色里掺了点草原的沙,是苏季雅去年寄来的狼毒花汁调的,“这墨能经岁月,比打印机的色牢”。

书架第三层摆着本《胡同往事》,封面上的门墩拓片是叶紫苏寄的,1973年的拓片纸早被岁月浸成琥珀色。严晓燕往书旁的小花盆指,仙人掌的刺上挂着个小牌,是用煤棚的旧木料做的,上面刻着“静”字——楚红岭的手笔,1990年她说“书屋得有静气,比任何香薰都管用”。仙人掌的土是从八号院挖的,里面混着点槐树叶,傅和平说“老院子的土养根,比花肥实在”。

“当年你在纺织厂,”秦山河往窗边的小马扎坐,凳面的铁皮上錾着个“忍”字,是傅和平用修鞋剩下的木料做的,“总把我的书稿塞进酱菜坛子,说‘咸能防潮,比油纸严实’。”他的靴底碾过青石板的凹坑,是当年煤棚漏雨积的水洼,现在铺了层槐木屑,严晓燕说“这木屑能吸潮,比地板革暖”。

严晓燕往搪瓷缸里倒槐花茶,茶梗竖在水里的姿态,和八号院公用水龙头的铁管一个倔。“你走后傅大哥总念叨,”她往书架最底层的旧报纸指,1966年的《北京晚报》还裹着蓝布,“说这报纸能包书,比塑封有魂。”报纸的边角磨出了毛,她用修鞋胶给粘了片狼毒花干,“老纸得沾点草原气,看着精神”。

门帘又响时,傅和平举着修鞋摊的马灯进来。灯芯的焦痕里还嵌着草原的沙,“给您送个念想,”他往书架顶层放马灯,玻璃罩上的划痕和当年在草原时一个深浅,“这灯照过山河的稿纸,也照过您的酱菜坛子,比任何台灯都亮”。马灯的提梁缠着红绸带,是楚红岭系的,说“这铜玩意儿认人,得用点念想牵着”,绸面的磨损处还留着小提琴松香的黄渍。

秦山河往墙上的老照片指,1958年全院在门墩前合影,严晓燕的羊角辫扫过楚母的袖口。“您当年总护着我,”他的声音裹着点老北京的侉,往书架上的《草原往事》指,“红卫兵来抄家,您把我的手稿藏在棉裤里,说‘这纸比我的命金贵’。”现在那手稿的复印件在展柜里躺着,玻璃罩上落的槐花瓣,和当年煤棚地上的一个鲜。

严晓燕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点墨香。她往秦山河手里塞了块糖——是用八号院的槐花蜜做的,苏季雅寄来的,说“这糖带着老槐树的甜”。糖纸的图案是门墩石狮子,傅明远用修鞋錾子刻的版,“比机器印的有魂”。她想起1970年秦山河去草原前,就是这样在煤棚里吃着糖,说“姐的糖比草原的奶豆腐甜”。

“这书得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严晓燕往书架正中央挪《大青山下》,书脊的烫金在灯光下泛着暖,“让来的人都知道,这书里藏着咱八号院的暖。”她往书旁摆了个小相框,里面是1966年秦山河在煤棚写稿的照片,傅和平举着马灯照亮,严晓燕的酱菜坛子放在青石板上,“这照片比任何装饰都实在,能让人想起日子咋过来的”。

暮色漫进书屋时,秦山河往门廊柱的方向望。严晓燕新刻的身高痕上落了层槐花瓣,比去年的高了半寸。“等明年再来比,”他的手指在痕上轻轻划,像1958年和严晓燕在门墩上拉钩时的力道,“看谁长得快。”严晓燕往他手里塞了包槐花茶,茶包的布是用她当纺织厂党委书记时的发言稿改的,“字磨没了,气还在”。

离开时,傅和平的马灯在前面照路。灯光在青石板上晃出的圈,像1966年煤棚里的马灯,把秦山河和严晓燕的影子拉得老长。严晓燕望着两人的背影,突然往书架上的《大青山下》瞅,扉页的字迹在暮色里泛着暖,像1973年秦山河在煤棚里给她读的句子,一字一句都裹着没说出口的惦念,在墨香里慢慢散开。

夜里的风卷着槐花香往书屋钻,严晓燕往书架上的搪瓷缸添了点热水。缸沿的豁口在灯光下泛着光,像1955年楚母腌酱菜时的笑眼。她往窗外的老槐树望,树影在书架上晃,把1966年的煤渣、1973年的槐香、2005年的墨香,都晃成了没说出口的暖——那是秦山河写在扉页的“避风港”,也是她守在书屋里的念想,比任何地方都让人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