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2月30日的风裹着雪粒,往北京机场的出站口钻。傅和平的修鞋围裙搭在副驾上,带子扫过仪表盘,上面摆着的槐花茶罐晃了晃,罐身的蓝布是煤棚的旧布料,他用修鞋胶给粘了片狼毒花干,“老罐子得沾点院气,比保温杯暖”。车座上的诗集摊开着,秦山河的笔迹在雪光里泛着暖,《八号院的月光》那页夹着片槐树叶,是1999年签售时留的,“这叶子记着胡同的风,比任何书签都灵”。
“傅大哥,再开快点!”严晓燕往窗外望,蓝布棉袄的袖口卷着边,露出罗素梅今早缝的补丁——针脚比补楚红军军裤时还密,“这布经冻,比新棉花抗造”。她手里的保温桶冒着热气,里面的炸酱面是按楚母的老方子熬的,“紫苏最爱这口,”她往桶盖的扣手上摸,铜环的绿锈里还留着煤棚的灰,“1984年她出国前,我也是这么装了桶炸酱面,说‘冷天得垫垫肚子,比热茶顶事’——没想到等了这么多年才再给她送”。
楚红军的军靴踩在机场大厅的瓷砖上,声响比1958年门墩石狮子嘴里的铜铃还脆。他往秦山河手里递烟,烟盒的锡箔纸泛着白,“这是从呼和浩特带的草原烟,”他的声音裹着点风的涩,“比任何好烟都实在——当年在草原,就是抽着这烟,咱仨把狼赶跑的”。罗素梅往他的军大衣口袋里塞巧克力,锡箔纸的亮在人群里晃,“你少抽点,”她的手轻轻扶着他的胳膊,像1966年在煤棚帮他掸掉肩上的煤渣时那样,“等会儿见了紫苏,别让烟味呛着她”。
楚红岭的红毛衣在人群里格外亮,比1970年草原的晚霞还艳。她的指尖在毛衣的花纹上划,针脚的走势和严晓燕补衬衫的手法一个倔,“这是当年山哥送我的,”她往秦山河手里递围巾,是用八号院的羊毛线织的,“说红色吉利——1999年音乐会,我穿的红裙子,他就说‘红岭穿红,比草原的花还艳’”。毛衣的领口缠着红绸带,是从她的小提琴上拆的,“老毛衣得牵着点念想,别让风刮散了魂”,风一吹,红绸带晃出的弧线像1955年煤棚的马灯。
秦山河正蹲在行李推车旁,给楚红军修复的砚台裹棉絮。蓝布衫的衣角扫过瓷砖,动作和1966年在煤棚写稿时的一个轻,“这砚台得裹厚点,”他往棉絮里塞了片槐树叶,“比任何包装都能护着墨香——等紫苏回来了,让她也看看,错了就改,比任何道歉都金贵”。砚台的裂纹处缠着的红绸带,和楚红岭毛衣的红一个鲜,他抬头往出站口望,眼神突然软下来,像1970年在草原看见刚出生的苏季雅那样,“快了,”他轻声说,“紫苏说飞机准点到,比任何电报都让人踏实”。
傅和平突然按了下车载音响,秦山河的诗从喇叭里漫出来:“老槐树的枝桠,缠着1950年的月光;门墩的狮子,守着煤棚的马灯亮……”声音裹着点老北京的侉,比任何朗诵都动人。“等她来了,”他往严晓燕手里递诗集,“咱们一起念——1966年在煤棚,咱也是这么围着马灯,听山河念他写的诗,比任何收音机都好听”。诗集的书页里掉出张老照片,是1955年在八号院的合影,叶紫苏的羊角辫扫过秦山河的蓝布衫,楚红岭的小提琴放在青石板上,“这照片得让紫苏拿着,”傅和平的声音裹着点哽咽,“比任何纪念品都珍贵”。
“紫苏!”苏季雅突然喊,蒙古袍的裙摆扫过瓷砖,羊毛里掺的狼毒花干落在行李车上。叶紫苏的行李箱轮碾过雪粒,声响像1958年在煤棚帮秦山河抄稿时的笔尖声,她的羊绒围巾扫过楚红岭的红毛衣,“红岭,”她的声音裹着点哭腔,“这毛衣还是当年的样子——1973年在草原,你就穿着它给我拉琴,说‘冷天得穿暖,比任何棉袄都顶事’”。
罗素梅往叶紫苏手里塞围巾,毛线的暖裹着点岁月的涩,“是你妈织的那种花样,”她往围巾的花纹上指,“1966年在煤棚,你妈就教我织这个,说‘紫苏爱这口,比任何围巾都暖’——我织了这么多年,终于能给你戴上了”。围巾的边角磨出了毛,她用羊毛线给缝了,针脚歪歪扭扭却格外结实,“老围巾得缝住了,别让风刮散了魂”。
严晓燕往叶紫苏手里递保温桶,炸酱面的香气漫出来时,众人的眼眶都红了。“快尝尝,”她往碗里添了块槐花茶饼,“还是当年的味道——你小时候总说‘严大姐的炸酱,比肉香’,现在尝尝,没骗你吧?”茶饼的碎屑落在诗集上,和1966年煤棚里的煤渣一个轻。秦山河往叶紫苏手里塞了块小银锁,上面刻着蒙古文“平安”,“这是苏季雅让我带的,”他的声音裹着点沙砾的粗,“说‘银认人,能护着你’——1970年在草原,就是戴着这样的银锁,季雅才平平安安长大的”。
暮色漫进机场大厅时,众人的影子在瓷砖上凑成圈。傅和平往车里放秦山河的诗,音响里的声音裹着点老北京的侉,往《归人》的段落念:“门墩的狮子还在,煤棚的马灯亮着;老槐树的枝桠,等你回家……”叶紫苏往车窗外望,北京的街景裹在雪里,像1955年胡同的冬,她突然觉得——这车里的暖、众人的笑、诗里的字,和当年的一模一样,好像她从来没离开过。
离开机场时,叶紫苏的手轻轻覆在秦山河握诗集的手上。两人的影子在雪地里拖得老长,像煤棚里的两根立柱,牢牢撑着没说出口的暖。远处的街道传来卖烤红薯的叫卖声,和1955年的调子一个熟,叶紫苏突然想起煤棚的马灯还亮着,严晓燕正往灯里添煤油,说“这灯得常亮着,比任何路标都能照见回家的路”——而此刻,车窗外的雪、车里的诗、未说出口的惦念,正往八号院的方向走,比任何风雪都快,比任何岁月都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