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十年之约

土地庙这些未来的“临川人”,已经有了一股子别样的自信和归属感,觉得自己已经不是往日的流民了。他们有家,那个家叫“临川”。第二天一早,相互招呼着赶去村子干活了。这次已经不是被雇佣的短工,他们是“长工”,自己给自己打工的“长工”。

张桥村中心的场子上又开始热闹起来,外面照样围满人。老木匠刘思博手上一张鹅颈犁渐渐成型。蓦地村子里忽然传出一阵哀乐之声,凄厉的唢呐,催人泪下,人群一阵骚动,不少人离开朝曹员外府上涌去,那里正是传出哀乐的地方。人群里议论声起,“这是曹家,曹家是什么人死了?”“不是曹家人,是他们家的客人,诸葛家。是诸葛珪走了。”……

议论声穿到苏涵的耳中,他的心朝下一沉,“果然是逃不过这劫。”苏涵脑海出现了关于诸葛亮少年时代家中的信息……

曹府,别跨院。诸葛家暂居之所。一个稍矮小的院落,三间不大的屋子。一张旧床板上,躺着刚刚咽气的诸葛珪,旁边是续弦的妻子,掩面放声痛哭。下面跪着几个孩子,是诸葛亮和弟弟诸葛均。两个姐姐垂着头,拉平床角的单子,把头埋进弟弟的背后,声声抽泣。门口站着一脸悲戚的诸葛玄,紧缩双眉垂着头。房间角落堆放着一些旧书,几乎不见其他行李。院子里停着一个吹乐班子,正在吹吹打打奏出哀乐,通向正院的小门紧闭,院子的地上洒满白花。隔壁主院却隐隐传来别样的丝竹管弦,还有酒宴上的吆喝声。

苏涵听到消息,立刻带着王琮赶到曹府,曹员外闻听能人苏涵在门外,亲自赶来。“苏先生。”“曹员外。”两个人站在门口寒暄。

“苏先生,不会是曹某定制的鹅颈犁有了什么变故吧?”曹员外首先想到自己的鹅颈犁。苏涵摇摇头,“怎么会?曹老爷的犁,已经彻底完工,犁头都装好了。您可以让管家带人去试犁了。”“那太好了。我让管家把银子准备好,即可结账。”曹员外满脸堆笑。

“我不是为此而来。”苏涵打断他,“听闻客居曹府的诸葛珪先生病故,特来吊唁。”曹员外恍然大悟,“原来苏先生与诸葛先生相识。”苏涵颔首,“在下与诸葛家少爷,是忘年交。”“原来如此。”曹员外指着侧面,“诸葛家借住在西跨院,苏先生可沿着围墙自行过去。”

苏涵领着王琮顺着曹府的高墙向西而行,很快来到西跨院的门前,果然看见挂满白帷,摆了几只花圈,却并没有什么吊唁之人,想是因为诸葛一家只是路径此地,与当地名绅望族并无往来。苏涵不由叹息一声,让王琮上前招呼。

诸葛玄听下人禀告,苏先生前来吊唁,忙带着诸葛亮赶出来。“苏先生,玄谢过先生。”诸葛玄上前寒暄。苏涵稽首,“诸葛先生节哀顺变。在下前日还听孔明言道,令堂的病有所好转,怎么就一病不起……”少年垂泪喃喃轻语,“家父昨夜再受风寒,病情忽然加重。叔父连夜差人去下邳请郎中,等郎中清晨赶至,家父已然去了。”

苏涵不由得一声长叹,“斯人已去,小老弟节哀顺变。”安慰数句又转问诸葛玄,“不知诸葛先生可要准备安排丧事?仲行可以倾力相助。”诸葛玄轻轻摇头,“本是客居曹府,不宜继续叨扰,暂不办丧事了,下午就要扶棺南下,前往豫章。玄,知苏先生与侄儿孔明至交,就不耽误你们话别了。”“诸葛先生要前往豫章,可是已经有了打算?”苏涵问。

诸葛玄沉声道,“在下曾经在刘表麾下做事,袁术大人略知,故许诺出任豫章太守。本想待局势安稳些再去就职,如今家兄病故,只有扶棺前往豫章了。”诸葛玄说毕,再度朝苏涵致礼后离去。留下少年孔明与苏涵话别,王琮佩刀一言不发站在不远处。

“苏大兄,亮,今日就要随叔父前往豫章,不知何日才能再遇大兄。这些日子,亮受益匪浅。但愿还有可以请教大兄之日。”少年言辞恳切。苏涵情不自禁拉住少年的手,“孔明,你尚年少,还要多读些书,到了豫章后,好好求学,今后必成大器。”“多谢大兄鼓励,亮记住了。”少年仰着脸看向苏涵。

苏涵心里明白诸葛一家前往豫章之后的变故,却是不便言明。不由自主攥紧腰间的刀柄。诸葛玄这个豫章太守做不长,还要去荆州投靠刘表。这段历程也是少年孔明必须经历的过程。他的成才还需要漫长的求学与沉淀,尤其重要,还是现在的自己,连一个安身之地都还没有,又能给少年的成长有何帮助?真的现在就让他跟自己走,只怕会适得其反,反而耽误了一代智者的诞生。

苏涵轻轻拍拍少年的肩头,语气认真而郑重:“小老弟,咱们只是别离,又不是没有机缘再见?今年你才十岁,正是读书长见识的好时光。豫章也算避开了中原战乱,就随着叔父去吧。在下也需要在乱世站稳脚跟,只有自己站稳了才能去相助那些流民。”少年看着苏涵追问,“不知大兄需要多长时间,可以站稳脚跟。”

“这个可不好说。”苏涵想了想,抓住少年的手,“十年如何?十年吧。在下就与你定下一个十年之约。十年之后,你就长大了,想必也已经学有所成。若是在下已经在此乱世立足,有了一片可以让百姓过安稳日子的地方,便派人寻你,邀你来共图大事,让普天下的流民,可以有田种,有饭吃,有安定日子过。”

少年猛然抬头,一脸悲戚与惆怅荡然无存,闪亮的眼睛里充满希冀。“大兄此言当真?若大兄十年之后寻我,亮定不负约,届时愿与大兄一起,让天下少些离乱之苦,多些安居太平。”少年掏出了那块刻着“苏”字的木牌,“我会一直带着这块木牌。大兄让人一提此牌,我便知是大兄派人来了。”

一大一小站在那里,身形有些萧瑟,却似乎又充满希望,凝神注视远方。